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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寒的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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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在酒中扩散开来,打湿了皇后的衣裳,将她的素衣下摆染成了暗淡的橘红,有星星点点的鲜红点缀其间。
她愣住了。
按理来说,她想要以贞烈皇后的名头去赴死,现在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殉国、殉君、殉夫。
她的国已经亡了、她的君主兼丈夫已经死了,她只要,只要将头上的金钗刺进咽喉…
但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她不想以这样一种方式赴死了。
那是她的月亮。
照在她绝望的精神世界之中,将轻柔的月辉洒向一个几乎要在无形水潭中溺死的灵魂。
那是她的梦。
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她承载了她对一切向往之物的想象。不论是自由、叛逆、肆意还是别的什么。
仅仅是再听见她的声音,就让她忘记了要将金钗从发间拔下。
寒走了出来,和皇后面对面站着。
她眯眼,然后将长剑架在了皇后的肩上:“你——要为他报仇吗?”
皇后看着寒,站在面前寒和她记忆中的女孩大不一样。
她是一个成熟的女人,褪去了年少时的轻佻、可爱,显得稳重而冷漠。
黑了、高了、壮了,婴儿肥不见了踪影,眼睛中的清澈透亮也多了一分深沉——她的脸上甚至带着一条长长的疤。
“寒……”皇后喃喃道,一行清泪划过脸颊,落在她的衣襟,她不成音调地发出来一声呜咽。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可能就是积攒的委屈就是让她想要哭一场吧。
寒狐疑地盯着她,坚持将剑架在她肩上,向她脖子靠了靠,剑刃划过油皮,一滴血缓慢地流下,滴进她的衣领。
素色的衣裳上留下一个殷红的点。
些微的刺痛让皇后回过神来,她目光缓缓扫过亮到可以映出面容的长剑,然后顺着剑柄,投向了寒。
皇后的面容几乎带着某种虔诚,她略微仰了头,露出一个微笑。
“请你,杀了我…好吗?”她的目光温柔而贪婪地盯着寒,“我…会很荣幸。我的名字是阮聊,谢谢你。”
寒露出了一个惊悚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寒问:“你是…皇后?”
阮聊擦了擦眼泪,但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光:“你,你竟然…还记得我吗?”
寒将她上下瞅了几眼,露出一个倨傲的冷笑,收了长剑:“不要耍什么花招,不然,我会让你为此后悔。”
“你,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阮聊拉住了转身将要离去的寒的腰带,又带着一点儿不好意思似的放下。
寒好像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她皱着眉看着这个让自己多了一个麻烦的女人,说:“看我心情。”
没看到阮聊本人时,寒本以为外面传来的是皇帝的死忠的脚步声,专门跑到乾清宫来为主子效死。
她当时考虑到的解决策略是杀了。
出来后,她其实认出了阮聊的脸。但她们相识的那点时光不足以让她放下戒心,只是能让没有第一时间杀了阮聊罢了。
十二年过去,人心易变,谁也不知道那个和她剖过心肠的年轻妇人变成了什么样子。
阮聊依然是皇后,还要到乾清宫来寻皇帝,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丈夫向她挥刀呢?
当时寒的想法是,给她一个开口和动手的机会,一旦不对就杀了她。
但是,在和皇后说了几句话后,寒发现皇后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
阮聊是……犯癔症了吗?
这下寒没有办法了。只好吓唬一下阮聊,免得她癔症结束了要寻仇。
阮聊提起裙子,捡起皇帝的脑袋拎在手中,冲寒扬起了一个笑容:“让我跟着你吧。我现在是你的俘虏了,你要对我负责,不能把我丢在这里。”
寒抿了抿嘴,向阮聊伸手。
阮聊喜出望外,将另一只手递给寒。
寒一把甩开:“脑袋。”
阮聊尴尬地收手,将皇帝的脑袋递到了寒的手上,却不松手:“你答应让我跟着你了吗?”
寒冷着脸:“随便。”
阮聊这才松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寒后面。
…………
一个月前。
寒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撩起里衣,正擦拭着一把长剑。
溪水边,一个黑衣的女人将环首刀浸入溪流,正细细地洗。
“会是谁?”黑衣女人问。
她的动作不停,依然以不变的频率洗刷着刀背,溪水流过,带走一缕一缕的血丝。
“你问我,我问谁?”寒哼了一声,她的神态几乎可以算作带着倨傲的衿骄。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缓慢而认真地用干净里衣一下一下抹着锃亮的剑身,“反正不可能是官府的人,那就是一帮废物。”
黑衣女人垂了眼帘,慢慢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谁说,不可能呢?”
她将刀从水中拿出来,轻巧地甩了甩。
这把刀很有份量,但她的力气很足,举重若轻。
寒眯了眯眼,又挑了挑眉,感慨的眼神流转到了她身上:“你真是心黑。啧啧,看起来老实,那都是骗人的。”
黑衣女人将刀别在腰间,笑着摇了摇头:“别擦你那破剑了,带上这些尸体,走了。”
寒从石头上跳下来,长剑入鞘,又接过黑衣女人扔过来的箭筒,一起挂在腰间,不情不愿地背上了两具尸身,跟在了黑衣女人的后面。
回到营寨后,黑衣女人将背后的的尸体扔在空地上,寒紧随其后,五具尸体交错叠在一起。
寒召集了一批人过来。
黑衣女人凌厉的眼眸扫过众人,激情澎湃地踩着板凳,就这几具尸体发表了一个小演讲。
官府是黑心的,皇帝是昏庸无道的,官员是欺压百姓的,地主是要扒老百姓皮的,现在,他们不过一群为自己讨公道的、走投无路的良民罢了,没想着要推翻皇帝,但是这不要脸的老忘八竟然要派人杀了大家的首领——她!
天理难容!
招安是假的!
围在她身边的男男女女都激动地挥舞起了拳头,杀暴君!杀贪官!杀地主!
寒混迹在人群中,给她带节奏。
到了晚上,黑衣女人请手下的心腹喝酒,寒陪在一旁。
“那些人,是你派的。”黑衣女人道。
那人当场就把酒喷了,吓得跪在了地上。
“你手下的亲兵各个都是好儿女,”寒一边说一边又端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杜姐眼界高看不上,小妹我倒是眼馋的很。不知道您可否割爱给小妹,让他们来小妹这里屈就一下呢?”
一番虚情假意地推让之后,黑衣女人和几个亲兵一起同他喝酒,寒欢欢喜喜地去认领他的亲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