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花》很慢的窝窝

3、墙角梅，凌寒开

　　对凌寒来说，姑父的苏醒，是残酷的命运对她已经算是最好的眷顾了，医生说人能醒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再养养腿上的伤口，就可以出院了，醒来那天，凌梅一个人躲在楼梯间，虽然捂着嘴，但是偶尔还能听到漏出的几声呜咽，倚在墙上的身体瑟瑟发抖，好几次需要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立。
　　凌寒站在身后，看着姑姑不到一个月就迅速消瘦的身体，听着耳边穿来的那几声夹杂着痛苦、欣喜，或许还有别的情绪的哭声，凌寒能体会姑姑的心情，姑父醒了，就算再难，姑姑也还是有依靠的，她从来不是什么坚强独立的女人，以前靠着丈夫，困难时没有办法了才去求哥哥，可在嫂子流露出不喜时就再也没有求助过，可就是这么胆小怯懦的人，却接过了她这个负担，现在，又要扛起这个家，凌寒本来想上去抱抱姑姑，可是，姑姑已经强撑了这么久了，就让她自己哭一会儿吧。
　　“小凌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你们家小寒，你们家小寒……”一个月后的一天，正在病房照顾丈夫吃饭的凌梅，突然听到乔奶奶着急的呼喊声，手里的碗差点摔在地上，看着呆愣住的妻子，“赶紧出去看看，今天不是周末么，小寒应该在家陪着景文，不会出啥事儿的……”顾盛赶紧出声，让凌梅出去看看。
　　她这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就看到乔奶奶一手拉着景文，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她迎上去，“乔阿姨，我家小寒怎么了，啊？她……”不等乔奶奶缓过气，景文着急地拽着妈妈的衣摆，“妈妈，妈妈，乔奶奶说姐姐走了……”话没说完，景文就抱着凌梅的腿大哭起来，“景文不要姐姐走，是不是昨天景文不乖，吵着要来看爸爸，姐姐生景文的气了，景文以后听话……”
　　凌梅已经听不进去景文的话了，她直着眼睛看着乔奶奶，“小寒走了是什么意思？走去哪儿了？”凌梅抖着嘴，生怕从乔奶奶那儿听到那个要命的答案，“小凌，你别急，阿姨话没说清楚，哦，对对，你看这个，看这个就清楚了……”说这话，乔奶奶把手里一直拿着的那张纸给了凌梅，“快看，快看，看小寒跟你说了啥？这孩子，一大早让景文过来找我，说是她上午有事儿，到中午了，景文才把信给我，说是姐姐交代的游戏，看景文能不能做到，哎，这孩子，这孩子……”乔奶奶看着凌梅抖着手看信，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好不容易顾盛醒了，侄女儿又离家出走，真是不消停啊。
　　凌梅顾不得听乔奶奶的叹息，她定了定神，才开始看小寒留下的这封信：
　　“姑姑，原谅我不辞而别，我知道，我如果当面跟您说，您一定会生气，也一定不会让我离开，但是，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请您原谅我。我很庆幸，当爸爸妈妈离开我，外婆厌恶我的时候，有您出现在我身边，并把我接到了家里，尽管我妈妈在您困难的时候没有帮您，但您，姑父还有顾奶奶和小景文都对我很好，才能让我在失去了一个家的时候，又有了新的温暖的家，我很感激，也慢慢觉得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但是，命运好像总是在捉弄我，我以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别的痛苦，可是，现在姑父又出事了。您总说这不是我的原因，但是，我就是过不了我这一关，也许，外婆的话是对的，我就是个扫把星，如果不是我闹脾气非要买颜料，爸妈也不会在去买颜料的路上出车祸；如果不是我把钱拿出来让姑父买货车，姑父现在也不会躺在医院，也许，我真的没有这个运气，拥有平凡幸福的家。看着您一个人挑起家里的重担，我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回学校上课，其实，在爸妈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画过画了，我觉得手里的画笔实在太沉重了，我不配。
　　我已经18岁了，成年了，我有能力和您分担家庭的责任，也请您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弥补自己的过错，也请您原谅我的自私，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心里能够轻松一些。姑姑，也请您放心，在外面，我会努力找到工作，不会做不好的事情，我会定期把生活费汇给您，这样，您就不用太操劳了。过去，姑父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就让我和您一起扛起这个家。您可以像以前一样，找一份轻松一点的、在家就可以做的工作，这样，也能照顾好姑父，也不至于太辛苦。明年，小景文就要上学了，别担心，以后，小景文的学费，我包了。请您相信我。
　　另外，请您替我向姑父说声对不起，我一直不敢面对姑父，希望他能原谅我。
　　好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姑姑，我安顿好之后会给您来电话的，别担心我。”
　　读着这封泪迹斑斑的信，凌梅一时泣不成声，“傻孩子，说了不怨你，不怨你，怎么就这么倔，怎么就这么倔……”
　　看着凌梅这个样子，乔奶奶也是又心疼，又着急，“你说说，这一个刚成年的女孩子，这一个人出去了……哎，小凌呀，小寒今天走，估计也是想了很久的，把她强留下来，她也难受，就当她出去散心了。她不是也说了么，安顿好之后会给你打电话的，到时候，咱们在再电话里好好开导开导她。你现在着急也没用不是？先把你这一大家子照顾好了，你看小景文哭的，再说，你婆婆在家也是着急上火的，小寒走的时候，只和她说是出去买东西，也怪我，一拿到信，着急忙慌的到你家去了，惊动了你婆婆。你待会儿抽个时间，回家好好劝劝你婆婆，她也自责着呢，说要不是她瘫在床上不能动，也不会让小寒就这样拿着行李走了。哎……这孩子也是真心心疼你呦，快别哭了，啊！”
　　乔奶奶离开之后，凌梅带着小景文，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把手里的信给了着急的顾盛，她无声得坐在床边，抚摸着还在抽噎的儿子，呆呆地看着窗外，几近深秋，风已经慢慢变得凛冽起来，挂在枝头的叶子，也终于抵挡不住这股强风，打着旋儿地落在地上，和着树下的其它落叶，又被风吹地四散而去。这一瞬间，凌梅觉得，自己的小侄女就像是这片落叶，没了爸妈，纵然有她这个姑姑在，可终究像离了大树的叶子，心不安，没有依靠。
　　回想起小寒刚出生时，哥哥开心地说，你叫梅，我闺女叫凌寒，这不和了那句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当时只觉得有文化，谁知道，她和小寒，真就要经历这生活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