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锦玉识人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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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酒楼没多久，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走在河边，雨化作青丝参杂在风里，悲壮地穿进河水，泛起一层层的涟漪。那是命运改变的地方。
思绪又飘回当年战乱结束的十几年，她历尽艰辛来到望阚，四处乞讨，寻处谋生，却屡遭嫌弃。最惨的时候，她抛弃了自己的尊严去青楼谋生，却遭青楼店主鄙夷的眼神——毕竟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又有谁甘愿为此买单？
她走在河边，一瘸一拐，手里握着粗枝做成的拐杖，河水倒映着她瘦削的身体，皮肤深深地下陷，骨头都露了出来，活像一副行走的骨架。
隐约间，草垛微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匿其中，她希望这是只肥美的野兔，成为今天的晚餐。她小心捡起一块石头，用尽仅剩的力气，砸向了草垛。
只听一声闷哼，即是砸中。蘅芜大喜，来不及捡起掉落的拐杖，奔向了猎物。飞速拨开草丛，看了一眼后，欣喜的表情瞬间化为乌有——一个清秀的少年，身着浅绿色的长服，头戴木簪，手腕上缠着两三串白玉彩石制成的手串。他捂着自己的额头，神色委屈，眉毛微微簇起，眼神不解和怀疑：“你为何砸我？”
什么？她满心欢喜砸中的竟是一个男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少年的长臂揽了过来，躺在少年的身下。蘅芜闻到一阵松竹的清香，是少年的身上传来的。只听见草垛边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脸色冷峻，身后的下属俯身曲背，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男人望着湖面，注视许久，说到：“又追丢了……今晚之前，必须找到沐家那小子！”
“是！”下面的人齐声答道，四散开去。
男人转过头，看向了他们藏身的草垛，眼神凶狠地像是要吃人，蘅芜大气不敢出，乖乖地躺着，直到男人离开。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随机才察觉到在自己身下的蘅芜，连忙翻身到了一旁，耳廓透红：“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蘅芜轻嗯了一声。
少年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正欲离开，又突然停下脚步。俯身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蘅芜。”
“蘅——芜——”少年逐字重复，问道，“你在流浪？”
“我和父母在战乱中离散，到皇城旁的山里活了十几年，没想山林失火，只能被迫流离此地。”泪水不知觉中灌满眼眶，少女低下头。少年静静地看着她，一段难熬的回忆涌进心中。
少年闭上了眼，随后又逐渐舒展开，他慢慢伸出左手：“你愿意和我走吗？”
少女错愕地看着他，两双阅过尘事的眼睛相对，心中的热浪翻滚，一旁的白鹭扇动翅膀掠过湖面，激起层层浪。
她跟着少年躲过追捕，来到沐氏。
少年回过头对她道：“我叫沐子里。——这是我家，以后你就在这生活。”
蘅芜点了点头。
正门进入沐宅，向内望去绵绵无际，庭院绿植繁多，稀缺珍贵的鸟类竟仍其在院子里飞，不怕它飞到别处。
“不愧是四世家之一的沐家，光是前院就望不到头。”她心想，“难怪大家都想要权势，这般的荣华富贵怕是十辈子也享受不完。”
修养数日，蘅芜气色好了许多，容颜焕发，和之前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沐子里盯着她，不自觉竟出了神，自知失了仪态，忙表歉意。
沐子里带着她见了沐氏族长沐成，沐成看向蘅芜，茫然间被她的容貌所恍惚了一下，隐约看见故人之姿。他很快拉回了思绪，笑着问：“你是哪位？”
蘅芜俯身行礼道：“施蘅芜。”
“蘅…芜…。”沐成满面慈祥，眼角又垂下了几分，“上一个带‘蘅芜’的还是薛宝钗呢，你和她一样，都是风光无限的女子。”
“族长说笑了，只是一介草民，如何比拟。”
沐成笑了两声，手慢慢抚摸着胡子，思索片刻，走到蘅芜跟前：“我看你与子里有缘，让我做你师父如何？”
蘅芜心下一惊，自己竟有幸被四世家之一的沐氏看上，一时身体飘忽。不知缘何，但确比流落在外强上一万倍，蘅芜感激不尽，直身而跪：“蘅芜愿做族长弟子，以族长为首！”说着向下磕了三个头，被沐成扶起：“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师徒，既是师傅，我便会教你本领，修炼艰苦漫长，你可接受？” “我在所不辞！”
雨水打在她脸上，惊醒了沉溺记忆的人。
“时间真快。”蘅芜去捡石头，悉数投进河里，把烦恼抛干净。她翻了身，到河岸边找更大的石头，想打出更精彩的水花。
蘅芜在石头堆里挑拣着，无意看到一块鹅卵形的白玉，其上雕刻着凤凰飞舞，扬花流水，好一块精妙的玉石。
蘅芜望了望四周，密云消散，阳光重照大地，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各自忙活着。
“这玉被埋藏在石堆里之深，应是至此已久，既然因缘而聚，那就不妨——收下它！”蘅芜用清水稍作清洗，在手里抛弄着，光照下的玉显得更加玲珑剔透，如美人一样娇弱得能滴出水来。
真是捡到宝了，蘅芜蹦跳着回到酒馆，伤感的情绪一扫而空，天降的宝物让她乐得说不出话，趴在房间里静静地欣赏着。
城东百里府内。
百里长颐坐在台前静静翻阅旧书，手指轻轻揣摩着书页。台上的烛光忽暗忽亮，烛焰摆动不止。算上今年，小妹已经失踪17年，她现在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吧。她是在田地劳作，还是在书斋念书……可十几年来她了无音讯，恐惧压在了长颐的心头。
长颐揣摩着自己手中的玉，长龙盘旋直上，旭日照耀，柳枝窈窕——这是出生时母亲赐予他和妹妹的礼物。如今玉石离散，母亲忧郁而终，希冀一日比一日渺茫。那年贩走妹妹的凶手已得到处置，而妹妹仍下落不明。只知到她被卖到望阚，这么多年，怕是除了皇帝的寝宫都翻过一遍。
长颐放下手中的书，双眼微红，望向明月：“你到底在哪？”
明月穿透窗框，照进蘅芜床上的白玉。蘅芜用红线编制了一条挂绳，将白玉与其绑了起来。蘅芜用手指勾着红线，白玉垂在下面，微微旋转。
蘅芜的眼睛注视着白玉，不知觉出了神。等回过神来，已是月上柳梢头，白玉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的纯洁夺目。
“你这么好看，究竟是因何流落到河边，和我一样，眼巴巴地被人捡走？”蘅芜叹了口气，马上又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你遇到了我，我一定会把你带好的！”
蘅芜握着玉，扑通一下躺到了床榻上，把玉塞进了枕头底下，欣然睡去。
月光安静照着，轻拂着梦旅人。
早上是被激烈的敲门声给扰醒来的，蘅芜头发凌乱，双眼朦胧，拖着笨重的身体开了门。
只见一个人影飞速闯进来，拉着蘅芜去换衣服，来人是无忧酒馆掌柜的女儿祝青青。蘅芜简直要蒙了，如此着急到底所为何事？
祝青青见蘅芜满脸生着疑惑，眼神里又带着点被强制唤醒的怨恨，无奈地甩了甩手，笑着解释道：“你忘了？今天可是望阚城最盛大的节日逢水节，街上已经挤满了人，再不去可就没位子了！”
逢水节是望阚城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逢水节过后21天，便是一年一度的文武双会了。传说只要在逢水节祈求神仙，便有希望心愿达成。于是各氏族皆来参加这次盛会，为之后的双会积攒福气，也是提高自己的信心。
逢水节中，人们会在河上放置用饶木特制的船灯，船上放置自己的心愿。据说只有饶木坐的船才能顺着河流前往仙境，把心愿传达给神仙。
一艘艘造型别致的饶木船，逐渐在河上汇聚起来，组成了盛大恢弘的场面，只要看一眼，便能牢牢记住，长久不忘。
蘅芜一拍脑袋，懊悔地说：“啊！我忘记了。我昨天睡得太晚起不来——我马上换衣服，你等我一下！”说着便窜到衣橱，翻找衣服。
一番简单的梳理过后，蘅芜笑挽着祝青青的手：“走吧！”
临走前，蘅芜从枕头下拿出那块白玉，系到腰旁。祝青青看到如此精致小巧的玉石，惊喜的抓起，仔细观赏：“这是你的？”
蘅芜点了点头，得意地说：“对啊，是不是比你见过的那些玉石还要好？”
祝青青简直看呆了，愣愣点了点头，脸颊微微泛红，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如此上等的宝玉，你究竟是在哪里拿来的？”祝青青好奇地问。
蘅芜挽着祝青青走出酒楼，笑道：“这个嘛，缘分到了！”
“缘分——真的吗？那我的缘分怎么还没到？”
蘅芜哈哈两声，拉着青青钻进了人群。
逢水节的夜幕即将降临，百里长颐放下了手中的要案，披上披风，盯了眼案台上的白玉，小心拾起将它挂在腰间，大步迈出府邸。长颐的侍卫如风还在一旁和侍女打闹，见长颐行色匆匆，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忙追了上去。
“公子！等等我！”如风追着长颐，手里还握着刚才打闹时从侍女上夺来的手帕，“公子，你去哪里？”
长颐加快了步伐：“去逢水节。”
“逢水节？公子你从来不信鬼神，怎么突然要去那？”如风瞪大了双眼，紧紧跟着长颐。
长颐一记眼刀扫了过来，吓得如风赶快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锦玉识人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