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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湖再会 ...

  •   自那日小舟中留下一封绝笔信,李莲花深感自己大限将至。既不愿浮尸海中,惹故人徒增伤感,便决意寻个深山老林替自己寻个埋骨之地。如此,多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倒也干净。

      只是碧茶之毒入脑,眼、耳、鼻俱损,也不知舟至何处。

      不多时,船被浪推至岸边,渐渐停了。
      李莲花踉跄行了几步,渐渐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四肢僵直,气息奄奄。

      手指头试着动了动,无果。

      看来是身体失去了知觉。李莲花心中一哂,只怕自己除了还在呼吸,与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李莲花数着自己心跳的声音,脑子越来越昏沉。

      “老头子,我来找你喝酒了。”脑海中浮现出漆木山慈祥的面孔。

      老头子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拿着酒葫芦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

      “傻孩子,你活够了?”

      “师父,徒儿这一生,幸得遇师、友、挚爱,也不算枉过了。”

      “那你可是活够了?”漆木山又问。

      李莲花怔忪片刻,叹气道:“啊,我活不了啦……”

      “相夷,回去吧。”漆木山慢悠悠地走远了,“还有人在等你。”

      李莲花彻底昏了过去。

      ……

      刘麻子今天很高兴。

      月前,板子村得罪了龙王爷,地里的庄稼都旱死了。他去投奔外嫁的姐姐,结果用光了盘缠,又迷了路。

      这里不知是东海哪个海湾附近的山头,方圆十几里都见不着人烟,他循着海岸走了好几天的山路。猛兽毒蛇,荒坟野鬼,他日日提心吊胆,饥寒交迫,狼狈不堪。

      那日,行至海滨,遇见个死人。

      “我呸,真晦气这。”刘麻子破口大骂,“你小子死哪儿不行,死你爷爷跟前!”

      刘麻子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这死人约摸二十出头,模样倒是顶顶好看,板子村没一个少年人比得过他。衣物极素净,可入手光滑柔软,也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料子。

      刘麻子不敢去翻尸体,于是对着尸体拜拜了,只取走了腰间的糖袋。

      “想你生前也是个体面人,俺老刘不敢折辱你。只是你死了,俺还要活着。莫怪,莫怪!”

      刘麻子心里惋惜,这人年纪轻轻就死了。

      就在今日,离那死人也隔了好几个山头了。他依着清明祭祖的烟火,找到好些个上山的人,问清了进城的路。

      刘麻子浑身放松下来,靠着树歇息。

      “大哥,俺跟着你们一块儿下山去。”刘麻子同当中一个裹着头巾的男子说。

      “小兄弟,你且等着吧。”

      “诶!”刘麻子应声,把怀里揣着的糖袋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剥出一颗糖塞进嘴里。感受着甜意从舌尖涌向喉管,刘麻子彻底放松了。

      “汪,汪,汪!”

      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只姜黄色的土狗,直冲着他叫。

      “哪里来的畜牲!”

      刘麻子吓了一跳,不停挥舞着手臂,斥道:“滚滚,走开!”

      “狐狸精,回来!”

      狗还在叫。

      刘麻子无比郁闷,若不是旁边站着个锦衣的公子,他非要给这小东西一点教训。

      方多病奇怪,往日狐狸精也不爱叫唤,莫不是这乞丐有什么不同?

      那个糖袋是?!

      方多病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攥住那个糖袋。

      “这个糖袋,你从哪里来的?”方多病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死人身上捡的。”刘麻子实话实说。

      死人?方多病忍住伤感,追问道:“他在哪儿?”

      “啊?”刘麻子一愣。

      “那个…人在哪儿?”

      “俺不知道,俺这…”刘麻子叽叽咕咕解释了半天,“俺不认路啊,俺就顺着这个山弯弯儿走的。”

      那锦衣公子,也不知听懂没有。一人一狗静默了半晌。

      “这是十两银子,我买你这袋糖。”锦衣公子递来一把碎银,哑声说,“多谢你了。”

      刘麻子高高兴兴地把糖袋给他,净赚十两银子,这下回程的路费也有了,听说老家那边刚下了大雨,老天爷不怪罪了,做什么赶去别人家里受白眼,安心回到家里种粮食,收粮食,卖粮食,再把卖粮食的钱拿去娶一房媳妇,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儿。

      方多病,收了糖袋就要走,走到一半,又转过身来问刘麻子,“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刘麻子咧嘴笑,“这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可不就是死了嘛!”

      这边,方多病紧赶慢赶下了山,去最近的驿站租了匹快马,一路奔驰。

      那边,笛飞声也收到消息,赶了过来。

      ……

      东曦既驾,海面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风过林梢,树叶窸窸窣窣地响过整个沧瞑山。

      “前辈,叨扰多日,晚辈该告辞了。”时值夏日,李莲花碧茶毒发,披着厚重的大氅,仍然感到十分寒冷,忍不住重重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你,记得,我的,恩情。骸骨,带来,给,我。”

      “是。必不负所托。”李莲花拱手。

      李莲花来到日前昏迷的地方。

      海面平阔,一望无垠。浪花层层递递,拍打着脚下的细沙。

      李莲花犯难了,“不是,我这船跑了,我怎么回去呢?”

      “我还能回去吗?”李莲花自问,“李相夷死了,李莲花是不是也该死了?”

      身上的皇室血统毕竟招人忌惮,四顾门和莲花楼都无法容身。

      那就,杀死李莲花?

      李莲花有些寂寞了。

      他想起那日与笛飞声月下对饮。

      “当年的月色不如今日。”笛飞声举杯开怀。红色的烛光朦胧了男人的棱角,男人笑得温柔。

      他想起方多病红着眼带他寻药。

      “李莲花,你要活着。”少年赤诚,一腔热血最暖人心。

      “啊,我活着呢。”他遥遥对了句。

      李莲花默默凝视着海面。海浪涛涛,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后浪前浪,新旧相迎。

      他站了很久。海风吹起他的长发,吹起他的披肩,也把他的思绪吹得很远很远。

      “哒哒哒”

      马蹄声急,人心更急。

      笛飞声和方多病前后脚赶到海边。

      他们都看到了晨光中的那道身影。

      狐狸精一步步走向他。

      李莲花的嘴角慢慢漾起了一丝笑意。

      李莲花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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