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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大土匪与小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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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时候,他是鸣风县县令苏景墨的小公子,他是鸣风山上鸣风寨的大土匪。
鸣风寨成立前几年苏景墨还去围剿了鸣风寨几次,但每次都因鸣风山的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无功而返,也因从未见鸣风寨的人出来做过坏事,他们自己打猎,自己种地,不但如此,还反过来保护进山打猎砍柴采草药的村民,虽然名誉上是“山贼”,其实都是些性格豪爽的汉子,所以景墨对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
那天天还不错,正准备去上早堂的景墨刚想从后院去大厅的时候,只听见七小七小衙役大喊到:“老爷,老爷,西楚霸王带着大白虎冲进大堂来了。”
西楚霸王是西楚郝的别称。
景墨知道这个七小七最喜欢夸大其词了,所以他也不急,边走向大堂边问:“怎么了,怎么了,如此慌张做什?”
七小七也不说话,拖着苏县令到了大堂。
大堂上只有西楚郝一个人——看来其他衙役还没来。
西楚那伟岸的身躯给人莫名的压迫感,手里拖着一张比他还高的特完整的纯白虎皮。
说到白虎皮,别说在鸣风县了,就是在整个黎国那白虎皮可是珍品,整个黎国本来就找不出几只纯白的老虎,而且虎类很凶暴,要想得到那么完整的一张虎皮,只有靠手搏将白虎打晕或打死了,慢慢的剥下来,还不能被染上血,一旦被血染上,那虎皮就在也变不回光泽了。
景墨看看白虎皮又看看西楚郝,问:“你这是···”
西楚郝也不罗嗦,直接说:“聘礼!”
景墨一下愣住了,你送聘礼怎么送到我这里了?
“聘礼?你这是给谁家小姐的,怎么送到我这里了?”
“既然都到这里了,当然是给苏老爷下的!”
景墨一笑,说:“西楚公子说笑了吧,我膝下仅一犬子,可没有女儿让公子下聘礼啊。”
“没错,我想娶的便是苏卯月公子。”
虽然卯月的名字有些女气,也不过是因为是四月出生的,他这书卷气的爹才取了这个名字,但怎么说都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卯月的脸虽然清俊了些,可怎么看也不像女孩子啊,身子虽然比一般的男子要瘦小一些,可是绝对不是女孩子那样娇小的。倒是他这个景墨爹才是个真真的美人爹,而且看起来比卯月还年轻,走到大街上,不认识他们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兄弟,当然卯月是兄,美人爹是弟。
想卯月小时候还问过景墨为什么自己长得不像他,美人爹说他长得比较像他那十几年前失踪的娘。
说是娘,其实卯月从来没见过那个人。
卯月从出生起和景墨在京城住了六年,十二年前景墨殿试后被派到鸣风县做了县令后便一直住在这里。而且十二年来鸣风县倒是被景墨管理得妥妥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鸣风县的县民们都很爱戴这位看起来治理有道的县令的。
而此时这位美人县令正惊讶的看着眼前那具高大的身躯说:“西楚公子这个玩笑可是开大了。”
西楚郝将那虎皮扔到案几上,景墨都随之震了一下。
“聘礼已下,我在鸣风山上等着苏岳父决定的婚期。”
居然连岳父都用上了!
景墨看着西楚郝转身开走,连忙追上去,说:“西楚公子,这件事你怎么能如此武断的决定了呢,还请你将那白虎皮收回去,仔细找个好姑娘才是仔细···”
景墨一介书生怎能走过常年习武的西楚郝,最后只能跺着脚看着西楚郝远去的背影自叹到:“白虎皮是珍贵,可是我还想抱孙子呢!”看到躲在一边偷笑个不停的七小七,生气的吼道:“告诉徐愈他们今天不上堂了!把那虎皮好生收起来,待会还要还给那霸王的。”说完赶紧回家找卯月。
“卯月啊,你到底怎么招惹到那个霸王了啊?”
景墨一见到在窗前看书卷的卯月便问。
卯月抬头看见景墨那一张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脸问:“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啊,刚才那个霸王扔下一张白虎皮,说是给你下的聘礼便走了。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招惹到他了?”
卯月放下手中的书卷说:“怎么可能,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只听你们经常说到他。”
“真的?”
“真的!也许是他看上别家姑娘,错将我当作那人了。你将那虎皮拿去还给他,就说他认错人了。”
“可是他明确的说出了你的名字。”
“也许一开始他不知道那姑娘的名字,打听又打听到了我的名字。好了,爹,你快派人把那虎皮还回去,我要看书了,明年早春还要参加春试呢。”
苏县令细下一想,觉得卯月说得有理,便说了句:“那你好好看书。”回县堂了。
看看又被运回来的放在大堂案几上的虎皮,七小七嬉皮笑脸的对着景墨,笑着说:“西楚霸王刚刚说了,他想娶的就是我们家公子,还让老爷快些决定婚期呢。话说,这虎皮虽然很重,不过好暖和,公子不是性寒吗,眼看冬天就要来了,正好用这大虎皮取暖呢。”
看着七小七那张笑得欠抽的脸,景墨真想一耳刮子刮下去。
虎皮和儿子,当然是儿子更重要!!!
于是乎苏县令便亲自带着七小七又去了趟鸣风山。
那西楚郝站在大门的看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问:“岳父大人这么快就决定好婚期了么?”
苏县令真想大喊一句:岳父你大爷的!
可是口头上还是礼貌的说着:“我回去问了犬子,他说他连你的面都没见过,还说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他是叫卯月吧?”
“是啊。”
“是你的亲生儿子吧?”
“当然是亲生的,难道还是捡到的啊!”
“你们是十二年前来鸣风县的吧?”
“不错。”
“苏岳父是十二年前被派到鸣风县来当县令的吧?”
景墨自动忽略那让人莫名抓狂的称谓,说:“没错。”
“那我就没弄错人了。”
“···”景墨当时就想倒地喷血,觉得自己吃了几十年的墨水,在这人面前竟然毫无反击力。
哦,不是没有反击力,是连话都接不上了,他们一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西楚郝看着景墨那张气红的脸说:“要不然你让卯月自己来给我说。算了,还是今晚我自己去找他吧。”
苏县令摔着袖子走了。
七小七看看县令的背影跨上马匹驾马走了,又看看看台上的西楚郝,再看看手中那张要把他细小胳膊压折了的笨重白虎皮,一狠心,抱着虎皮跨上另一匹马追着县令去了。
卯月听了景墨的牢骚后,宽慰着他的美人爹:“没事,今晚我自己给他说清楚就好了。”
那时候是黄昏,正是要吃晚餐的时候,卯月刚放下手中的毛笔,便听见院子外璧虞璧菏追着七小七的声音。
“臭七小七!又偷我裙子!你给我站在!把我的那条新衣裙还给我!我一次都还没穿过呢!!!”是璧虞的声音。
“七小子!我的金簪和胭脂!那都是很贵的!还给我!!!”这是璧菏的声音。
“等我勾搭上楚公子了!我一定十倍百倍的还给你们!现在先借我用用!”这毫无疑问是七小七的声音。
他们打闹追逐着跑远了。
卯月还有些记得他和景墨在京城的清苦日子,那时候背不能背,肩不能抗的书生景墨只能为他人写写字画画画以赚取些银两,但那点收入根本不够他们两生活,他们去讨要过食物,睡过屋檐,喝过雪水,后来有了被景墨捡回来的七小七之后,生活更是清苦,幸好不久景墨榜上有名高中后生活才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还记得刚到鸣风县界的时候,七小七就大声宣布过:自己一定要勾搭到鸣风县的首富。
首富家的楚老爷有些年老了,于是七小七的目标便转向了首富家的公子楚辽的身上。
卯月笑笑,心下嘀咕道:这个七小七!
西楚郝到苏家的小宅子的时候,卯月还在灯光下看书。
本来一般这个时候卯月是准备要睡觉了的,但西楚郝今晚要来找自己,便看着书等那人来。
“苏公子正在看书啊。”
卯月心下一笑,都给我下聘礼了,这时候到客气的叫自己公子了。
卯月放下手中的书,直截了当的说:“西楚公子,我们还是先把话说清楚,省得留下什么误会。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我想你也没见过我吧,我们是两个完全的陌生人,不知为何西楚公子这么执着的要娶我,先不说我是男儿身,即使是女孩子也不应该这般草率的下聘吧。”
“十二年前,你们来鸣风县的途中,我们不是约好了的吗,你说要是我给你一张完整的白虎皮做聘礼的话,你就嫁给我,还说拿出聘礼之前我们都不要见面。”
“十二年前?来鸣风县的途中?”
卯月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圆滚滚白肉肉的小脸。
是一个四五岁挺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见她醒了,转向门那边,扯开喉咙喊:“迟叔,他醒了。”
卯月觉得全身发冷,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气,还有醉酒之后的头痛欲裂,这些都让他很难受,不自觉的紧了紧盖在身上的锦被。
紧闭上眼睛,但是还是止不住的发颤。
他记得昨晚在江边喝酒,不知道什么时候醉了,酒坛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舞着的剑也仍在了地上。
他看见了映在江面上的明月,在轻缓的流动水面上缓缓摇曳,然后变成两个,三个,无数个,最后排成了一圈,连江面上流连的两粒流萤也慢慢增加,满眼的隐隐若若。
对了,他是来看明月的,而它就在自己的眼前,伸出手想去抓住,一迈脚,咚的一声掉到了江里面,被灌了好几口水,浮出水面的脸,看见明月还挂着遥远的天空中。
原来还是这么遥远啊。
他停止了挣扎,随着轻缓的江水不断向下游漂去,然后昏厥。
那天是小弥的回七,弓长迟一大早便一个人出去了,卯月知道,他是去小弥的墓了。
那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卯月在亭子里坐了一天,到了晚上的时候,身体已经冷得僵硬到不行,中途侍女璧菏和璧虞来过几次,给他送来披风和饭菜,卯月笑笑没说话让她们下去了。
他在等弓长迟回来。
弓长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如他所料,他喝得烂醉。
卯月扶着他的时候,听见他在小声喊着小弥的名字。
卯月跨出他的房间时,璧菏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个酒壶。
卯月低下眼,叹了口气,拿过酒壶转身又进入迟的房间。
卯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看着迟将酒滴酒不剩的喝完。
过程无疑是痛苦的,没有任何温存,卯月只觉得自己被高高的抛上空中,又被狠狠地摔下,那种毫无重力感,脱离地心的窒息感,真的很让人难受。卯月只觉得自己身处炙热的岩浆中,随时都会被烧得灰飞烟灭。
卯月晕过去,又被疼醒来,他不知道那已经是第几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迟已经睡着了。
卯月挣扎着战栗的双腿离开了迟的房间,璧菏和璧虞在门外等着。
卯月张着想说话,但是喉咙干涸得根本说不出,他只得看着璧菏,比比嘴型。
“进去吧。”
璧菏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卯月这才让璧虞扶着自己回房。
卯月回房后,躺在床上后便又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璧虞一边喂着卯月粥一边说:“今天夫人叫人来叫你了,我说你昨晚看书晚了还在睡,待你醒了再亲自过去。”
“嗯,我不想去,你直接去给娘说,迟的事我答应了,只是迟要带走璧菏的话,就让他们走得远远的,让我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们。”
璧虞安静的喂完了卯月粥,又说:“今天西楚公子来了。”
“嗯,下次他再来,就说我不想见他,让他不要再来了。大概过几个月我便要离开这里了。”
“我知道。”
“我这几天不想见任何人,你去帮我向爹娘说说。”
璧虞叹了口气轻声说:“少爷睡觉的时候一直叫着西楚公子的名字,还流了好多眼泪。”
卯月垂下双眼,说:“我知道,你先下去吧,我想再睡一会。”
第二天迟便带着璧菏离开了。
卯月看着天空,冬天快来了。
新年刚过,卯月便带着璧虞离开了。
颠簸的马车震得卯月想吐,璧虞看着卯月苍白的脸说:“不给西楚公子说我们离开了吗?”
卯月摇摇头说:“事情办完了,我自然会去找他,我现在不想见他,最近几年都不想见到他。”
“少爷真不想见他么?”
“与其说不想见他,还不如说是不想然他见到现在我的样子。”
璧虞不说话,喂着卯月水喝。
他们到的地方都是四季如春青山绿水的幽静之处,在一处山洞中还有自然的温泉,那是卯月好早之前就准备好的地方。
那时候卯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常常觉得腰酸,但还是每天都会出去散步,去温泉泡泡温泉,直到生下了个健康的女孩子。
卯月为孩子取名叫弓长弥,是小弥的名字。
小弥去世的时候只有八岁,她是弓长迟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卯月看着孩子明亮的双眼深处暗藏着的金红色,那是亥人——弓长一族的标准。
中原很少的人知道亥人,而且亥人一族的族人本来就少,在战乱中又各奔东西,迟就只有小弥一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