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新世界》蝴蝶意面

73、幸福医院11

　　就在两人离开楼梯范围的同时，走廊的嘈杂声突兀消失。一记记压抑着愤怒的摔门声如闷雷般响起，很快被面前恢复成银灰色的金属墙面掩盖。

　　宝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季浮灯原先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的触感，听到宝莱这一声叹息，微微发烫的耳尖马上降温，目光落到宝莱的脸上。

　　因为小王？

　　他眼前浮现那条孤独的细长黑影。扪心自问，即便是季浮灯也有片刻动摇。

　　在短暂的接触中可以看出，小红才是整个织梦蛸族群的领导者，而小王不仅不听从领导者的意志，反而送他们离开，这样的行为在诡异眼中不亚于背叛。

　　季浮灯想起他和其他幸存者聊到的一个问题：诡异是否会对人类产生情感。

　　绝大多数幸存者默认二者是猎食者与猎物的关系，就像狼不会对羊产生怜悯，它们猎杀幸存者，甚至享受猎杀过程。

　　没人会认为诡异会对人类产生感情，如果有，那更像是诡异对人类拙劣的模仿，与人类真正的情感相比有本质上的不同。

　　季浮灯也是其中一员，他代表了大众对这件事的看法，却不知道宝莱是怎么想的。

　　当人类面对这样的情感，该如何确认这不是认知偏差导致的情感误判？

　　他想了很多，在现实也只是短短一瞬。季浮灯还不没想好该如何劝说宝莱，随即便听到对方真情实感地遗憾：“织梦蛸全身都是宝，我们在手术室怎么没带把剪刀走呢？”

　　季浮灯：……原来是为这个吗。

　　宝莱小小地遗憾过就抛诸脑后了。道具概率不定，就算再拿到一截织梦蛸尸体也不一定会有道具。

　　她扫视一圈，房间不大，无人。潮湿的金属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和不知名气味混杂的隐隐恶臭。

　　光线明亮，让人很容易注意到墙面中央嵌着的一个足有两米宽金属传送带。

　　传送带向下倾斜，有经常保养的痕迹，表面光亮如新，只有边缘夹缝这些难以清理的地方结着可疑的深红垢块。

　　宝莱嗅了嗅，确定恶臭不是来源于此。

　　“宝莱……你来看看这个。”季浮灯忽然说。

　　宝莱回头，见季浮灯站在几个巨大箱体前，他打开了其中一个盖，努力辨认着什么。

　　越靠近这些箱子，地面脏污越明显。宝莱避开各种沾着血的医疗器械和不明液体，从季浮灯打开的箱盖探头看去——

　　那是一颗人类的头颅。

　　苍白的皮肤下仿佛灌满了水，皮肉分离，目眦尽裂，他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次恐惧瞬间。这是瘦弱男的脸。

　　季浮灯打量着宝莱的脸色，这种意外又错愕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该有的态度，“你认识他？”

　　“乐康小区里我方的人。”宝莱简明扼要回答：“听说是被某个业主冻成冰雕搬回家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四处寻找可以把头颅拿出来的工具，还没找到便听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不详的红光在头顶炸开，季浮灯下意识低头看瘦弱男的头。红光里，那张苍白肿胀的脸竟显出几分诡异的红润来。

　　“垃圾处理间发现未授权人员需立即控制！”机械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冰冷重复着指令。

　　垃圾处理间对外只有一扇金属门，布局简单，一眼就能看尽全貌，唯一能躲藏的地方只有这些箱子。

　　季浮灯同样想到这里，正要打开其他箱子的顶盖查看，身后严丝合缝嵌入墙体的金属门悄无声息滑开。

　　两个身着银灰色防护服的诡异踩着警报踏入垃圾处理间，它们头戴全包式防毒面具，眼部的镜片反射出猩红的警报光。

　　“小心身后！”

　　宝莱的声音与□□的嗡鸣同时抵达。

　　季浮灯只来得及看到防护服上一行熟悉的小字，随即眼前一黑，瞬间没了知觉。

　　其中一个诡异手握□□向宝莱走来，隐约可见镜片后密密麻麻的复眼。

　　宝莱识趣地举起唯一能动弹的左手，“我投降，别……”

　　最后在电击声中跟着失去意识。

　　-

　　“要送到……”

　　“……实验体……控制数量……”

　　宝莱意识昏昏沉沉，感觉自己正在被拖行。

　　右肩抬起，上半身不自觉歪斜，后背更是火辣辣地疼痛。头顶的白炽灯一盏一盏掠过视野，诡异交谈的声音莫名柔和下来，像是充满母性的安抚。

　　“怎么会出现在处理间……有内鬼？”

　　“等组长来再……”

　　诡异忽然没声了。

　　忽如其来的安静在此刻被无限拉长，宝莱只觉原本生拉硬拽着的力道一松，她的后脑勺直直磕在地上，意识逐渐恢复清醒。

　　防护服摩擦时细微的咯吱声，略带疑惑的声音出现在宝莱耳畔，“……这是什么？”

　　“什么？”

　　她闭着眼，猜测诡异正蹲在自己身边，另一个接话的站着，隔着几步远。

　　“看上去像是红蜕的东西。”诡异说。

　　是那个沙漏！

　　宝莱立即猜到是放在口袋里的沙漏不慎掉出，还没来得及可惜，便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就落在自己脸上。

　　淡红眼皮上出现一块黑斑，那是诡异的影子。

　　拥有在诡异面前熟练装死技能的宝莱连呼吸都没乱，她几乎能想象到视线主人是如何默不作声地逼近。

　　它们会数她的呼吸频率，会听她的心跳，会观察她脸上每一处细微的抽动……一旦被抓到破绽，它们就会像熊发现人在装死一样，兴奋地开始试探、折磨，直到人坚持不住，睁开眼——
　　那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宝莱几乎能嗅到新防护服上淡淡的胶质气味。

　　片刻后，眼皮上黑斑褪开，诡异终于出声：“你那个继续送到观察室，我这边有别的安排。”

　　沉重的脚步声再起，衣料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闷响逐渐远去。

　　很快，宝莱再次被拽起右手，往另一个方向拖行。

　　直行四十七步，右转，直行二十一步，停下。

　　冷气裹挟着某种消毒剂的干涩从滑开的门后倾泻而出，诡异将她拖往左侧房间，走廊的灯光只余下一点亮度。

　　宝莱听到的窃窃私语在门开时突兀消失，听到急促的呼吸，不止一人。

　　房间角落忽然传来低低的哀求：“我不知道什么是乌金，更没有你们说的什么抗药性……能不能让我回去，我、我……”

　　“不要害怕，这不是件坏事。”
　　穿着防护服的诡异温和打断，它将宝莱双手交叠地放好，声音从防毒面罩里传出有些发闷。

　　“你将拯救无数人——我记得你叫云娅，对吗？你的名字将留在纪念碑上，每个经过碑前的人都会记住你为新世界做出的贡献，这样难道不让你欣慰吗？”

　　说话女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诡异口中出现，猛地一顿，原本情绪到位的哽咽随之弱化：“可我还是害怕……你们会不会检测错了？能不能再……”

　　“不会有错的。”诡异站起，来到门边：“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可以向上级申请让你提前参与实验。”

　　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说着“如果害怕”，结果居然是让她提前找死吗？

　　“……不，不用了。”云娅哑然。

　　诡异点点头，平静地关上门。

　　大约过了几分钟，一直没人说话，刚刚假意啜泣的云娅也不再开口，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宝莱没再演下去，慢吞吞坐起来打量周围。

　　房间不大，光线昏暗，有三个人聚集在角落报团取暖，看不清楚面容。

　　她回忆起拖行过程中听到的内容，季浮灯被送到观察室，而她因为携带红蜕物品的原因被送到了这里。

　　她想起于洪春，想起红蜕床头的防护服。

　　宝莱脑中闪过一个猜测，可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转瞬即逝。

　　“人类，还是地心人？”

　　像是被烟熏了八百年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宝莱的思绪。

　　原本微凉的空气中好似多了几分烟味，这种听觉嗅觉的共感让她脑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王……国辉？”宝莱努力回忆。

　　男人沉默一瞬，从角落走出。他肩膀的宽度几乎与身高相当，像一截敦实厚重的木桩，方方正正地来到宝莱跟前，“你认错人了，宝莱。”

　　“错了吗？没办法，我还是习惯叫你‘正义’。”宝莱不再纠结到底是“王国辉”还是“王国强”，靠着墙抬头笑：“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宝莱知道正义跟着隐士，但直到现在，她才确认正义也是重生者。

　　这就有点麻烦了。

　　隐士那边的人都对疯兔子有意见，是“兔子阴谋论”的忠实拥簇。这要让正义看到季浮灯……她是帮还是不帮呢？

　　不等正义回答，又一个男声加入：“宝莱？你怎么会在这？”

　　宝莱有些讶异，转头见到了她此行顺带的目标之一，塔。塔从正义身后走出，蹲在她身旁。

　　离得近了，便看出塔的狼狈。他那黑框眼镜挂在鼻梁上，左边镜片有裂痕，衬衫领口有折痕，纽扣还崩掉一颗，松松垮垮地半敞着。

　　再加上云娅，四个人里竟有三个是重生者……宝莱若有所悟。

　　“你们都认识？”

　　云娅见状也积极加入相认环节，她大咧咧挤开正义，向宝莱握手：“我叫云娅，是王国强的队友。既然你知道他的代号，那你也认识隐士吗？”

　　宝莱垂眸看着云娅伸出的左手，没多犹豫，也伸出左手与她对握，“说不上熟。”

　　正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云娅却是一顿，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宝莱藏着的右手，潇洒地换右手与之对握：“没关系，在副本我们就是队友。”

　　宝莱笑了笑，转头回答塔的问题：“倒吊人委托我来找你们，其他人在哪你知道吗？”

　　“知道！”塔激动起来：“在观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