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绮灯

1、悔罪使者

　　广阔而黑暗的土地上从未刮起过风。
　　周围的景象阴森又熟悉，女孩走在摇摇欲坠的断桥上，好像下一秒就会掉进无尽深渊。
　　但她通过得快速又轻松。
　　她在这儿久了，久到自己都不记得多长时间了。
　　“空桐大人。”有路过的小鬼见到她，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
　　女孩点点头，示意听到了。
　　她走过崎岖遥远的路，走到一座某种意义上讲算得上宏伟的建筑前。
　　“进来吧。”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女孩没有犹豫，大步迈进。
　　大殿中央，男子从高高的文书堆里露出一个头，深邃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暄风啊，听说你昨天又把一个灵魂捏碎了？”男子看起来冷漠，说出的话偏偏无奈又语重心长。
　　暄风微微一笑：“都到了悔罪司还不知悔改，顶撞悔罪使者，让他魂飞魄散，不过分吧？”
　　男子回忆了一下悔罪司五花八门的刑罚，一时间居然觉得那个灵魂捡了便宜。
　　暄风有些不耐：“大王找我来，就是为了聊这个？”
　　晏梵叹了口气：“暄风啊，你这三句话就翻脸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暄风微微一笑，黑曜石般的眼睛毫无波澜：“大王若是没事，属下就告退了，不然，属下真的要翻脸了。”
　　晏梵一口气噎在喉间，半晌摆摆手：“走走走赶紧走，看见你就烦。”
　　看着暄风的背影，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暄风，悔罪司老大，脾气大能耐更大，真惹恼了她，她万一把地府给拆了怎么办？

　　悔罪司。
　　门口守卫接住暄风抛过来的令牌，看都没看就恭敬地还了回去，末了还不忘关心一句：“空桐大人回来了，巡查辛苦了。”
　　暄风微歪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小沙发上躺了一个妩媚的女子，看见她进来，抛了个媚眼。
　　暄风视若无睹，坐到办公桌前翻看文件。
　　凝雨笑意凝固，不满地坐直身体：“悔罪使者好大牌啊。”
　　“你要是闲得慌，可以去跟奈何桥的人换一下岗。你跟他们说我去巡查了？”
　　凝雨撅起嘴：“那我还能说你被大王叫去训话了？多掉面子。你说说这个月死的人也都是奇了怪了，一个有罪的都没有，底下那帮人都快呆长毛了。”
　　暄风挑眉：“一个都没有？”
　　“是啊，黄泉渡那好久都没送人来了。人间也没发生什么需要那么多好人送命的事呀，再说无论是谁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都会犯错吧。”凝雨不解，忽然反应过来，“不是，这么久没送人来你都没发现？”
　　“……”
　　暄风揉揉眉心：“这些日子整理卷宗，太忙了。”
　　凝雨抱怨道：“辛苦你了呗？也是，前判官说投胎就投胎一点都不管人死活的，他一堆工作全都扔给咱们了。”
　　判官不属于任何一个部门，是一个工作量大到超乎想象的岗位，上任判官就因为干了几百年实在受不了了，前几天投胎去了。
　　他剩下的一大堆工作在新判官上任前就全都交由与其工作内容最相关的悔罪司。
　　地府公认拼命三娘暄风受不了手下的效率低下，自己承包了所有工作。
　　……她自己干甚至比分配着干更快。
　　所以凝雨时常感叹，悔罪司没暄风都得散，没有暄风的悔罪司就是废物组织。
　　作为悔罪司小中层的凝雨丝为此没有丝毫愧疚。
　　摆烂的快乐，你不懂。
　　“不跟你扯皮了。”凝雨站起身，“生死簿只有判官能打开，咱们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罪，不知道罪怎么让他悔罪？你最好还是去黄泉渡那看看，别是他们趁着咱权力有限以权谋私。”
　　悔罪司成立的时间不长，当初计划建立的时候本就遭到了阻碍，习惯了安稳的地府老官员极力反对这种会破坏地府原有权力分配秩序的新部门，成立之后又因为部员都一根筋不懂人情世故不会讨好别人，没少遭口舌。
　　十本文书里，八本都在弹劾悔罪司。
　　暄风不否认凝雨的猜测，毕竟悔罪司得罪的太多了，他们乘机报复也说不准，毕竟你推一下我推一下，责任当然是悔罪司占的多。
　　但是暄风觉得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开玩笑，谁敢惹她地府第一地头蛇，还是用这种不要命的方式。
　　晏梵都要敬她三分，别人算个屁？
　　再者悔罪司聚集各路冤魂厉鬼，鬼将和悔罪司干架都要掂量掂量。
　　凝雨已经走出办公室了，只留下一句话。
　　“风姐加油！让那帮不要命的看看我们悔罪司的实力！”
　　暄风：“……”
　　弱智。

　　暄风站在渡口，蓝得发黑的水几乎不起波澜，几艘船停在岸边，刚收工的摆渡者们看到一身修身黑长裙的暄风站在那时，快速对视一眼，胆子大的试探着打招呼：“空桐大人安好。”
　　暄风点点头：“你们老大呢？”
　　摆渡者：“那边来了个不太好对付的，我们头儿帮忙去了。”
　　“不好对付？”暄风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摆渡者没再接话，悄悄后退几步。
　　暄风眼尖：“你躲什么？”
　　话音刚落，那人飞快跳进水中，其他摆渡者又惊又怕，暄风也有些诧异，当即下令：“抓住他。”
　　不需她多言，有识时务的摆渡者已经下水追赶了，生怕暄风迁怒。
　　女孩笑了。
　　凝雨啊凝雨，你总算聪明一回。
　　她勾勾手指，和她对视的摆渡者一惊，颤抖着上前。
　　“载我一程。去找你们老大。”

　　黄泉渡另一边，几个鬼差合力压制住不断散发着黑气的灵魂，男子也没闲着，不断发力，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通知无常大人了吗？”男子喘着气问。
　　“察觉到不对时我们就已经尝试了，可是黄泉渡信号实在太差，电话拨不出去……”
　　男子无语：“通讯符呢？”
　　鬼差快哭了：“大人，二十一世纪了，谁还用那玩意儿……”
　　男子还想说什么，灵魂突然暴动，眼看就要挣脱束缚。
　　一股灵力袭来，准确无误地打中灵魂，使其挣扎力度明显小了下来。
　　男子还以为他的部下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惊喜地望去，脸上表情破碎。
　　只见他的部下低着头颤抖着站在女孩后面，女孩指尖残余灵力还未消散，冒着微弱的红光。
　　“这是地府，连个小鬼都打不过，季沐阳，你越来越废物了。”
　　暄风和季沐阳向来不对付，也不用给对方留什么面子。
　　果然，下一秒季沐阳松开得到控制的鬼魂，开始进攻。
　　“我呸你个地府□□你早晚要被扫走你还在这满地喷粪！”
　　“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来渡口的各部门井水不犯河水你非得来掺一脚我告诉你你这叫侵官！”
　　没有话语权的鬼差和摆渡者想要劝劝这位输什么也不能输面子的黄泉之主。
　　拜托，刚刚可是这位帮了你，要不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暄风冷笑一声，没有理他。
　　季沐阳一噎。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明明都是她挑起事端，结果又不跟你吵，一拳打在棉花上，难受死了。
　　暄风欣赏着季沐阳羞愧又愤怒的表情，难得地回了他一句：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