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烟水袅袅

13、第 13 章

　　另一边，宋莹把周茵从明星见面会叫过来，调了监控还是没能找到白冉。想到宋沅那珍之重之的表情，宋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怎么办，我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周茵茫然：“生什么气？”

　　“气我把他女朋友弄丢了呀！”

　　“她那么大个人了，真能丢了不成？”周茵翻了个白眼，依旧气定神闲，“我没见过表哥为哪个女人着急过。”

　　宋莹一拍手：“哎呀你不懂，这个不一样。”

　　周茵就奇怪：“哪不一样了？”

　　宋莹不说话，她解释不清楚，那是一种感觉。白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一点没有巴结讨好的情绪。倒是宋沅看她的眼神，那种珍惜喜爱的神情，是宋莹从没见过的。

　　周茵拉着小姐妹的手说：“放心，说不定她去哪透气了，让表哥一会给她打个电话。”

　　宋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行，一跺脚就往走廊会客厅跑去。周茵看宋莹着急了，连忙紧赶慢赶地追上去。

　　会客厅里，邓颖娴还在问周槿：“宋阿姨，宋莹今天没来吗，怎么没看到她？”

　　话音刚落，宋莹就推门跑了进来。宋沅一看见宋莹就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厉声责问她：“你怎么跑这来了，不是让你陪着她吗？”

　　宋莹扁着嘴，差点儿哭出来。

　　宋沅很快就找到了白冉。

　　情人眼尖，看了监控五分钟，一眼锁定她消失的方向，跟着从偏门跑出去，七扭八拐经过两个凉台，在无光的角落看见静坐的白冉。

　　她肩上披着西装外套，细白的脖颈无力地低垂着，像湖面孤芳自赏的白天鹅。冷风微漾，那双精致的高跟鞋整齐地摆在视野中，白冉的目光却一动不动，连宋沅靠近也没有发觉。

　　“冉冉。”他走近，轻唤了一声，白冉没有回应。

　　宋沅弯下腰，抬起她的脚放在膝头。吊挂藤椅咯吱摇晃起来，宋沅拿起暗红色的漆面高跟鞋，小心地穿在她脚上。

　　宋莹很快跟了过来，却看到远处昏暗的光线里，宋沅竟半跪在白冉的面前。她震撼不已，倏地停下了脚步。

　　白冉总算抬起头来，对着宋沅微微一笑：“对不起啊，等太久了。鞋子不合脚，疼。”她指了指鞋缘脚跟发红的一片。

　　宋沅哽咽地说不出话，面对他朝思暮想多年的女孩，他竟如此轻易就搞砸了一切。但白冉并未表现出伤心，她的表情已被官方笑容覆盖。她仍握着他的手站起身来，装作很轻松地笑着：“跟家里人谈完了吗？我想回去了。送我回去好吗？”

　　“……好。”

　　在宋沅的搀扶下，白冉慢悠悠走回会场，向着外电梯间走去。经过宋莹的时候她没有说话，但宋莹却看到宋沅沉重的表情。

　　宋莹现在已是百分百肯定，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她一定牢牢抓住了哥哥的心。

　　可宋民和不允许儿子当着他的面这么消失，带着周槿和周茵追到电梯口。

　　周槿一看儿子怀里还搂着个女人，与其说是吃惊不如说是好奇，连忙开口叫住宋沅。

　　宋沅没让白冉回头，侧身挡在白冉面前，神色已是十分不厌烦：“妈，我有事先走了。”

　　宋民和却没放过他，操/着长辈命令式的语气，居高临下地质问：“你站住，不说一下她是谁？”

　　宋沅冷冷地回答：“我朋友。”

　　知道宋沅这语气只会使他爸爸更生气，周槿忙抢在宋民和前面开口：“你带朋友来了，怎么也不给妈妈介绍一下？”

　　宋沅却直接说：“我们要走了。”

　　宋民和已经是怒火中烧。

　　白冉这时却从宋沅身后站了出来。

　　宋氏夫妇的脸色微微一变。

　　白冉也看见了宋沅的父母。

　　一位是身材高大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不怒自威的严肃表情，单看面相便想象得出他珠宝帝国董事长的强势风格。一位是富贵丰腴一身名牌的美貌妇人，那美艳的轮廓还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风情万种。

　　可对现在的白冉来说，他们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搞笑的剧情，明明是宋沅主动追求的自己，倒弄得她像什么不能给人家看脸的小三。

　　白冉彬彬有礼地笑了笑：“伯父伯母好，我叫白冉，是宋沅的朋友。”

　　宋沅一听她自我介绍，立刻紧张起来，他下意识拉住白冉的手，却被白冉甩开了。

　　周槿没料到女子会直接面向他们，还说起了这么官方的体面话，愣了片刻才问道：“你……你陪宋沅来参宴，怎么也不见见我们呢？”

　　白冉就灿若桃李般地笑起来：“宋沅有他自己的想法呢。”然后她就颔首行了一礼，抬起头来看着宋民和，没有丝毫畏缩胆怯，“伯父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就转身走进电梯，宋沅连忙跟了进去。

　　而宋民和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

　　白冉回到公寓，林姗姗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林姗姗从沙发后面爬起来，看到白冉一脸疲惫，吃惊地问，“冉冉你怎么了？”

　　白冉摆了摆手：“我累了，明天再谈吧。”

　　林姗姗穿上拖鞋，小鸭子跟在白冉身后，白冉去卫生间卸了妆，回头看见林姗姗满脸怀疑。

　　白冉一叹：“真的没事，不然你打电话问宋沅。”

　　“问就问。”林姗姗一仰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去阳台上打电话去了。

　　躺在床上，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宋沅的短信立刻就蹦了出来，两条在酒店楼上发的，一条刚刚发的。白冉根本没有点开，倒是来自张漫的未接电话和短信吸引了她的注意。

　　张漫：冉姐不好了，经理知道了你在A城，订了机票今晚就飞过去。T.T

　　白冉立刻回了电话。

　　张漫接通，在那头委屈得很：“我不在座位上，材料掉在地上了，经理帮我捡的时候，看见了你的信息……然后他就骂了我一顿，订了A城的机票，明早就到……”

　　这解释一听就不是真的。

　　张漫跟白冉的关系虽好，跟许谓的关系却也不差。她一直觉得许谓与白冉金童玉女，分手了十分可惜。准是她经不住许谓的软磨硬泡，主动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他。

　　可是事已至此，责怪无益。

　　张漫还说：“冉姐，你看要不要见一下经理啊……”

　　白冉没心情聊天，说了一句“我会处理的”，就把电话挂了。

　　许谓是个很固执的人，如果白冉一直躲着不见他，他可能会去打扰她的亲朋好友。

　　夜来风凉，白冉打开窗子，面对着沉重的夜色，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随后她下定了决心，给白红梅打了个电话。

　　***

　　“妈，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妈，借你手机订个网购。”
　　“妈，借你手机点个外卖。”
　　“妈……”

　　白红梅恼了：“你不是有手机吗，干嘛老用我的？”

　　“当然是因为我的母亲大人美仪风华，连手机都比旁人的好看咯。”白冉腆着脸抱住白红梅的手臂，女孩儿撒娇撒痴不肯放手。

　　焦俊才端着糖醋鱼放在桌上，一边解围裙一边笑着说：“你就让她抱着吧，再大也是个孩子。”

　　白红梅就瞪了焦俊才一眼：“你别惯着她。”

　　白冉才不管，对着焦俊才竖起大拇指：“谢谢焦叔，焦叔真帅。”

　　三人在厨房餐桌边坐下来，白冉抄起筷子大快朵颐，好像饿了几天似的，眼睛都发着绿光，白红梅递过去一杯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焦俊才哈哈一笑：“冉冉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吃我做的菜。”

　　“你别自夸了。”白红梅觑了他一眼。

　　焦俊才瞪眼：“我不自夸。冉冉，你说焦叔做的菜咋样？”

　　白冉嚼着一块肉，吐字不清：“天下第一勺。”

　　“哈哈哈……”

　　餐桌上飘荡着温馨愉快的空气。

　　那天宴会后回到林姗姗家里，经过一夜思索后，白冉决定离开A城。

　　她不想再见许谓，也不想面对宋沅，唯一的选择就只有离开A城。

　　白冉没有打扰林姗姗，自己收拾了行李箱，趁天没亮就出了小区。到了机场以后，她给许谓发了一个定位，告诉他自己已经不在A城了。然后就果断关机上了飞机，天亮时就到白红梅的爱/巢报道了。

　　白冉在白红梅那一住就是五天，这期间手机电脑统统关机，连林姗姗都找不到她。

　　这五天里，白冉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不就是抱着薯片桶熬夜看电视，生生看出了黑眼圈，腰间长了一圈肉，白红梅总算看不下去了。

　　“我跟你焦叔周末就去欧洲了，你也不去上班也不出门见人，在这要住到什么时候？”

　　白冉歪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剧，懒洋洋地一动不动：“你们走你们的，到时候我自己消失。”

　　白红梅拿起遥控把电视关了：“到底怎么了？”

　　白冉就抬眼看了她妈一眼，有气无力：“跟许谓分手了。”

　　白红梅是知道许谓的，五年前白冉跟他在一起时，电话里把他夸得天花乱坠的。五年的感情说短不短了，分手必然要伤心的。可白冉的心事还有一半来自宋沅，这部分她却没有告诉白红梅。

　　白冉爬起来喝水，一不小心呛到了，咳得满桌子都是。

　　白红梅瞪了她一眼，抽出餐纸擦桌子，嘴里数落：“这么大人了，这都处理不好。”

　　白冉哼哼一笑，盘腿坐在沙发上：“你处理得好，还不是跟我爸吵架。”

　　白红梅斜眼：“你爸那是快死了，怕去了阴间阎王不让他投胎，故意跟我闹脾气。”

　　白冉正襟危坐：“你知道他快死了，还跟他吵架，他怕不是被你气死的。”

　　“哎哟，”白红梅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卷起两臂袖口，“你爸已经死了，你还顶撞我，想连我一起气死吗？”

　　白冉就不说话了，搂着抱枕在沙发上打滚。

　　白红梅收拾好桌子，重新坐到茶几旁边，白冉已经倒了两杯新的茶水放在桌子上。

　　白红梅拿起茶杯捧在手心：“感情的事情外人没法帮忙，但是作为过来人，我可以把自己的经验说给你听。”

　　白冉点点头：“洗耳恭听。”

　　白红梅问她：“知道我后来为什么跟你焦叔在一起吗？”

　　白冉：“焦叔对你好呗。”

　　白红梅笑了：“他一直对我很好，那我为啥跟你爸结婚？”

　　白冉蹙眉：“我爸帅？”

　　白红梅又笑了。

　　“跟你爸结婚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爸得癌症之前，我也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你爸病了以后，我觉得无论从亲情还是从道义，我都应该尽到妻子的本分，尽量减轻他的痛苦。他脾气不好，我就承受他的恶言恶语。他摔东西砸碗，我给他收拾干净。他便溺失禁，我给他擦洗身子。他一晚上醒五次，我给他拿药倒水……但他最后还是走了。你爸怕死，快死之前是又哭又闹，把主治医生骂了几十遍。到头来我连他一句谢谢也没等到，他撒手走了就啥也不管了。”

　　白冉静静地听着，她觉得白红梅眼里像有泪光。

　　“人人都看见我跟你焦叔在一起了，看我穿得光鲜亮丽全球旅游，觉得我心里没有你爸，觉得我对感情不忠。可是我伺候你爸的时候，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你爸死后我就想通了，我把我该做的事情做了，我不欠谁的。我为我自己未来的幸福努力，我做的是让我自己开心的事。”

　　“你焦叔再对我好，我以前也不会跟他结婚。你爸生病了，他再怎么闹，我不会跟他离婚。就是现在，你焦叔还跟以前一样对我，我是因为需要他才跟他在一起，而不是因为他对我好才跟他在一起。”

　　白红梅说的这些话，让白冉不由自主红了眼睛。

　　白红梅也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

　　“冉冉啊，你现在年纪也大了，很多事都可以自己解决了，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但是不管处理什么事，我觉得你都要记住，只要你觉得你不欠别人的，你就不要管别人是怎么想的。”

　　白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好像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经年包覆了各种伪装，却被端直地戳入要害，一下子疼得厉害。

　　白红梅站起身来，把女儿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快别哭了，你焦叔马上回来了，让他看见又是一桩事。”

　　白冉破涕为笑，仰着头看着白红梅：“我爸要是有焦叔一半的好脾气，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白红梅摇头叹气：“你爸犟得跟驴一样，哪里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却又笑了一下，“不过他也好，他年轻时真的帅。”

　　白冉又噗嗤一下笑出来：“我也觉得我爸帅。”

　　白红梅却举起手指“嘘”了一声。

　　白冉竖起耳朵，听见了焦俊才打开防盗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