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林卿345

1、春天褪色的二十四个小时

　　短篇 by林卿

　　他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唯一的念头是狄九会不会来参加他的葬礼。

　　他叫连常，一个爱了狄九很多年的人。

　　十五岁那年，连常刚上高中，他不敢和别人讲话，第一个来找他的人就是狄九。

　　他对他说:“嘿，小孩儿，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

　　连常住在十八楼，他嫌低，专门爬到了这栋楼的顶楼，二十九楼。

　　失重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

　　“嗨，小孩儿，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啊？”男孩子抱着一叠书去敲他的桌子。连常抬了抬头，声音很小:“谢谢。”双手叠在胸前不知所措。狄九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在说什么？哈哈哈......”后来狄九和他说，他当时答非所问的样子很可爱。

　　耳朵里灌满了风，看不见的东西，在他耳朵里尖叫，视线被没有颜色的风胡乱的绕来绕去，地上停着的车，在连常看来越来越大。

　　二十七层。

　　“连常，老师看你平常很安静，这次的座位可以一个人坐吗？”老师摸摸他的头发，和蔼的说。

　　“可，可以的！”连常结结巴巴的说道。

　　“那......”“老师，我可以和连常做同桌嘛？”老师的话被打断。

　　狄九抱着一个篮球，靠在办公室门口嘻嘻的笑。两人成了同桌，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二十四层。

　　这家人窗户上挂着一张蓝布，像极了当时他们纯蓝色的校服。连常头朝下看那块布，眼眶里漫出来的湿润，又很快被风压了回去。

　　“醒醒，小孩儿。”有人叫他。

　　连常睁眼看到的是一件倒扣着的蓝衣，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的校服。

　　“别睡了，再睡就要出不去了。”狄九把衣服穿上，腾出一只手去拉他，他们被关在了储物间里，一会儿老师来巡查，就能放他们出去了。

　　至于去储物间里干什么.........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十八层。

　　失重的感觉起初从下身蔓延，现在已开始冲击大脑了。连常闭上眼，眼皮落幕时，有阳光透过来。

　　像，猩红的血。

　　“md，你是哑巴吗？”玻璃杯在地上被摔碎，狄九拎着他的领子，双眼被血丝沾染，得再也不发光“让你说话你TM也不说，接吻的时候你站也站不住，上/床的时候你TM跟死了一样，有意思吗？啊，有意思吗？！”

　　连常吓得不敢动，缩着身子，这样的话，他听了太多次，狄九把他扔到一边，去门口抽烟去了。连常勉强给他用另一个杯子接了点茶水递过去，又被一把拍开:“滚！”开水浇在他的眼睛里，再流出来，就变成了红色。

　　五层。

　　手表突然响了。“滴......”

　　现在是2031年3月30日，早晨8点20分，连常生命中最后一秒。

　　“分手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

　　“滴—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

　　“滴——”

　　“现在是2031年3月29日，早晨8点20分。”

　　耳畔响起男人熟悉的声音，连常眼皮微动，睁开的时候看见狄九那问柔的笑颜。

　　怎么回事？他这是穿越了？！

　　连常明明记得自己跳楼自杀了，为什么会回到前一天早晨？

　　原来那天早上狄九破天荒地打了个电话，连常本以为他要道歉，却没想到他和他提了......分手。

　　连常当时就疯了，第一次大喊，第一次扯着嗓子哭的歇斯底里，第一次冲狄九吼着说:“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在邻居破门而入的时候，跪在地上哭着喊:“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他一直不知道狄九在说完那句“分手”后就挂了电话。

　　可现在，狄九对他露出那种笑容，让他没有办法分辨是幻觉还是现实，有件事死后的天堂还是真的穿越了。

　　连常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摸狄九的脸庞，真实的触感，不知不觉自己就摸出了一脸泪。

　　“别哭啊......”狄九像高中那样用手指去给他擦眼泪，温柔的仿佛初见时的那抹笑“我喜欢你笑的时候，蓝眼睛很美啊。”

　　狄九从小到大一直帅气而好看，追他的人太多太多，而他却只看上了众人眼中胆小懦弱没有存在感的连常。

　　连常一直觉得很幸运。

　　他相信自己是回到了一天前，看着面前的狄九，眼泪就止不住了。他相信狄九这次会对他好的，也坚信如果一直这样，他们就可以幸福的生活一辈子，他也就不会跳楼自杀。

　　“九......九哥哥......”连常声音哽咽，软软的一团缩在狄九怀里“你......你回来了啊......”

　　“抱歉，我的莲子。”狄九以前喜欢叫连常“莲子”很好笑的称呼，但是狄九很喜欢，说是他喜欢吃，后来就变成了“他的最爱”“我......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他声音也不太对，狄九拖住他的脸，连常主动挨了上去。

　　他们太久太久没有像这样接吻了，昨天碰撞的时候染上了永不熄灭的热火，唇与唇摩擦时顺带起一根车无法间断的电流，掠过头脑，掠过全身，此刻不再拥有安培定律。连常的泪从眼角滑落到双唇接触的地方，咸也变成了甜“我爱你，九哥哥。”连常站不住，被狄九单手抱在怀里，从上往下压着，狠狠的亲吻，他的舌尖不时掠过连常的虎牙，都能引得身下人战栗。

　　“我，我也爱你，我的连常，我真的不会离开了。”

　　苏醒的时候是中午12点多，剧烈的床上运动让他浑身酸痛，连常从一团被子里摸起来，正要起身，有人却从身后拉住了他“宝贝。”这个称呼叫的他浑身一颤，身子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拉回了被窝，闷哼两声被狄九拉回去按着亲。

　　他们又暧昧缠绵了一会，连常正准备睡去时，突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声“咕”两人皆是一愣，最后连常把头埋进枕头里，稍稍出点声说:“九哥哥我饿了。”说完，吐出一口气，瞬间满脸通红。狄九轻喷，宠溺的看着他“我去做，你想吃点什么？”连常刚要开口，又被狄九吻堵住了言语“说话，就这样。”牙关被舌头侵略的时候，连常听到他说:“我听得到的。”

　　连常又眯了一会儿，快一点半的时候被狄九叫醒。“嗯...”连常哼哼两声，被狄九打横抱起，一番洗漱过后被对方“护送”到了餐桌前。本来连常已经做好了“有什么就吃什么的，准备”必竟狄九做什么他都爱吃。结果到桌上一看，结结实实的吃了个惊:全是他喜欢吃的菜。连常不喜欢太花哨且耗时太久的菜，一开始是因为狄九不喜欢，后来因为时间来不及，也不喜欢那种奢华的口感。可现在桌子上的菜，全是他非常非常喜欢且爱吃的菜，每一道火候都控制的刚刚好，带着点微微热的水汽渗进心里。连常清楚的记得自己和狄九没有说过太多自己喜欢吃的，也不知狄九怎么会知道的。不过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连常心里激动与兴奋都要溢出来了，吃饭的时候，狄九坐在他对面，端着一杯热水，给他道歉。

　　他说，我不应该像以前那样对连常，因为工作全力，金钱让我忘记了初心忘了爱，也忘了自己。

　　他说，我不应该呵斥你打你，更不应该把你关在家里，去干扰你的生活。

　　他说，连常我对不起你，我活该，差点弄丢了你。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他说，狄九真的真的很爱连常——我真的很爱你。

　　他说，我们以后要好好的，好好的在一起，好好的走完剩下的日子。

　　他说，我们以后要天长地久。

　　狄九和连常要天长地久。

　　连常听着听着就哭了，泪珠大颗大颗的滴进碗里，这让他太过确信，这不是假的，就算这一切是假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他们，连常也愿意再也不回去。之前跳楼的时候，连常是因为丢掉了狄九，现在活着是因为狄九又要了他。狄九，把他从没朋友没有色彩的世界拉了出来，经过幸福甜蜜和爱，就不愿再回去。

　　狄九是他活着的全部。十二年，狄九撑起了连常十二年的生命。

　　“我爱你，狄九。”连常哭道。

　　“我爱你，连常。”

　　下午两人去看了一场电影，浪漫爱情片，是狄九永远不会陪他看的片子——以前是这样，连常却异常喜欢这种片子，说是感情丰富，说白了就是自己爱情的向往，狄九难以满足。

　　影院里，狄九坏笑的用手去勾他的鼻子，连常的耳根顿时红了。看完电影，他们吃了一顿传说中的“烛光晚餐”狄九工作忙，一直没有时间陪他，这是第一次。连常问他，你不用工作吗？狄九笑了笑，九哥哥当然要陪连常啊，莲子不工作重要。

　　晚上两人又是翻云覆雨，连常想起以前狄九说他没意思，这次特地“活跃”了几次，引得狄九比平时快了许多，完事后把他搂在怀里，骂他“今天怎么跟个妖精似的？”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天，连常睁开眼睛发现身旁没人，慌了一瞬。“九哥哥？”他轻轻喊了一句，客厅传来一声“哎”狄九从房间进来，拿着一本书。

　　他欺身压上来，两人亲吻了一会，狄九拥着连常靠在床沿上，继续读他那本没有看完的书。“什么书啊九哥哥......唉？怎么没有书名？”连常闷声问。狄九给他看了看书里的内容“一本......嗯，也算是讲人体的书吧，你看看？”连常凑过去瞅了两眼，轻轻念着:“传说人死亡的一瞬间，有3%的概率可以激活脑内一直沉睡的幻想细胞，构造出一个幻境世界......”他越念越小声，心脏像是被撕成了碎片“幻想细胞繁殖异常迅速，每0.0001毫米，可以滋生出几万亿个，蔓延到身体的各处，使一寸皮肤与每一个器官都得到不存在的特性，例如凭空出现的触感，和脑内形成的动作，场景。形成的幻想往往是将死者最期望的景象......”

　　书的这页内容到了结尾，没人翻页，纸上就显出了下一段文字:

　　“由于细胞能力有限，所形成的幻象只能维持24个小时，时间一到，将亡之人便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回到......现实......”

　　“怎么了？宝贝”狄九浑然不绝的问他，抱住他发抖的肩膀，却不料被甩开。

　　“现在几点了？”连常问，几乎要崩溃。

　　“嗯？”狄九看了看表，笑道:“现在是2031年3月30日，早晨8点19分......连常？你为什么......哭了？吓着了吗？”

　　一切都可以解释。

　　为什么狄九明明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却能够做出他最喜欢吃的菜。

　　为什么狄九能够陪他看，以前根本不会看的电影。

　　为什么狄九‘工作不忙’。

　　为什么狄九会给他道歉。

　　为什么，为什么狄九会像高中那样对他好。

　　他突然夺过那本书，看见刚才那一段的后面写着:

　　“将死之人再回到现实的一瞬间，会回溯此生经历过所有让他感到痛苦的事，这是代价。”

　　连常跌坐在地上，眼前笑着的狄九，在他看来非常，非常的可怕。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往旁边的窗户撞去。狄九想抓住他，却抓不住了。

　　到现在我都还在幻想中啊，连常想。

　　身体还没有撞碎玻璃，耳畔忽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狄九不动了，紧接着，眼睛看不清了。

　　时间回溯。

　　还是，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