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松君

2、青梅青梅

　　5.
　　施槐安和温风禾是在初中认识的，算得上是青梅青梅。
　　可两人不在一个班，一个一班一个三班，语文数学物理竞赛都有她，名字听多了也就有个大概印象。除开这个，没什么交流，主要是靠着竞赛相识。
　　一开始，她们被安排到一间房。施槐安开场聊的火热，那个时候温风禾其实不太想搭理她，但面上还要维持关系，时不时回几句。
　　其实施槐安这人挺敏感的，发觉对方不欲与自己多聊，想起还有比赛，也不自讨没趣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收拾收拾睡着了。
　　耳根一下子清净下来，温风禾忽然有点不适应，明明没过多久。
　　她有点矛盾。
　　父母长期不在家，温风禾每次回家都会放着电视当背景音，她害怕孤独，可每次一接触热闹又下意识抵触。
　　在内疚的温风禾也没有去深思自己为什么对其他人不这样，独独对施槐安这样呢？
　　次日竞赛结束，她一出来就看见施槐安在大厅等着自己，看见她出来，对方笑着朝她挥手。
　　物理和数学撞时间，二人一开始填报的科目就不一样，数学也比物理早半小时结束。
　　一时间，温风禾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里的调味料全打翻，混着混着最后成了庆幸，庆幸施槐安没有因为昨天的无礼而讨厌她。
　　“一起回酒店吗？”
　　数学组的基本都走完了，如果她拒绝呢？
　　温风禾在心里做着假设，但盯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说好。
　　于是缘分就这么结下了。
　　平时去省里参加比赛的时候因为都是女生，所以经常住一间房，久而久之就开始形影不离了。
　　至于什么时候喜欢上，已经记不大清了，反应过来时心早跑到人家那边任凭拿捏了。
　　6.
　　奶奶中午休息趁空送来的棉鞋，温风禾陪施槐安一起去的。
　　到了正门就看见老人家眯着眼，拿着个鼓囊囊的淡红色大塑料袋，杵在伸缩门门口探头张望。
　　瞅见人来了，冻红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手臂迟缓抬起挥着，怕她们看不见。
　　施槐安人长的乖，保安认识她，破例给她开了门。
　　“不是说送鞋吗？怎么还带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呀。”说着，她接过袋子，能看清里面还有一堆衣服。
　　奶奶伸出皲裂的手去摸她的手，乐呵呵地说：“这不是怕你冷嘛，里面还有零食啊那个什么奶茶，我看孙阿姨家的小贝挺喜欢喝，她说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我就买了。”接着，她又放低音量，“学校不让带的，不要被老师抓到啦。”
　　手里的塑料袋仿佛有千斤重，在隆冬像是一座火山压在心上，爱意滚烫而又沉重。
　　施槐安喉咙发紧，想说话却哽得要命，点了点头。
　　她想把自己手套脱下来给奶奶，刚有动作就被一旁的温风禾抢了先。
　　“奶奶，这天气怪冷的，您戴个手套也暖和一点。”把自己刚脱下来的手套强硬地往奶奶兜里塞。
　　“诶呦，使不得使不得，我抗冻的，你们用就好啦，你们的手可金贵着嘞，要写作业考大学的，奶奶不打紧的啊乖。”
　　话是这么说，但架不住她攻势猛烈。还不等奶奶把手套拿出来，她躲到施槐安身后，把手往人校服口袋里一塞，头抵在肩膀处。
　　“我教室里还要，再说了，安安兜里暖和，我放安安兜里就成。”
　　知道这是还不回去了，奶奶也就收下了，夸她人好。不多时，怕耽误她们休息就离开了。
　　7.
　　一路上，施槐安的兴致不太高。一中中午可以选择回宿舍午休，放弃打算去教室刷题的念头。
　　生活区离教学区有段距离，班里大部分同学选择睡在教室或者图书馆。
　　所以当施槐安温风禾回到寝室里时就只有她们两个。
　　袋子被小心解开，她迫不及待地找出棉鞋换上，正好合脚，上面还有专属的小兔子花纹。
　　穿着走了几步，就感觉脚暖起来。
　　衣服拿出来，拆开里面是一包包零食，热热的奶茶，还有一个很贵牌子的巧克力，她小时候提过一嘴巧克力，奶奶就一直记得。
　　温热从奶茶杯里传来，丝丝渗入骨髓。
　　大致算了一下，有个百来块。
　　自己几块钱都要算好久，给她送东西就上百了是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施槐安脸上已经湿漉漉的，眼泪不要钱般往外涌。
　　她也不想哭，准确来说不想在温风禾哭。
　　她怕温风禾难受。
　　这么想着，手甫一抬起，人就被搂入怀着，后背被自上而下地顺着。
　　“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我心疼，这句话她没说。
　　怀中人怎么个想法，她是清楚。
　　两个玩得好，她家的情况对方也知道点，知道自己很缺爱，所以平时也会照顾她的感受。
　　但其实不用的。奶奶很好，自己去找施槐安的时候总是笑着，知道她父母常年不回来，总是会招呼自己跟她们一起吃饭。
　　说是没有嫉妒过是假的。
　　她很需要爱，所以努力做到事事优秀，为的是获得父母青眼相待，可偏偏事与愿违。
　　穷人在渴望钱，富人在渴望爱。
　　时间一长，温风禾不嫉妒了，取而代之的是羡慕，觉得理所应当。
　　施槐安过的太苦了，起码在她看来是的，所以就应该在爱里长大，自己也应该努力为她逐渐一座象牙塔，一个乌托邦。
　　言落，情绪的大坝一下子决堤，她揪着温风禾的校服克制地流泪。
　　8.
　　其实施槐安不是从小聪明的，有过犯傻经历。
　　孩提时代的施槐安不理解死亡是什么，只会眼巴巴看别的小孩有爸爸妈妈一起，心里跟酿制梅子酒一样酸涩。
　　看电视时有个健达奇趣蛋的广告，说一次满足三个愿望。
　　她当时就在想，能不能让爸爸妈妈回来啊？
　　于是小小的施槐安存了半年的零花钱，在钱终于够了后踏着晚霞，小手抓着兜里大大硬币，兴高采烈地往小卖部跑，身上是叮铃当啷硬币响。
　　到了目的地，硬币都被捂热了，她把钱币排成一排列在高高的玻璃柜台上。
　　稚嫩童声里是止不住的期待。
　　“叔叔，我想要个健达奇趣蛋。”
　　买之后又赶紧跑回家，到自己挑选好的风水宝地学着电视剧里三叩九拜。
　　“第一个愿望，希望爸爸妈妈明天就能回来。”
　　“第二个愿望，希望奶奶能长命百岁。”
　　“第三个愿望，希望我能再需三个愿望。”
　　年幼的施槐安觉得自己好聪明，这样一次又一次，自己就有许不完的愿望啦。
　　许完愿后她没有把健达奇趣蛋吃掉，而是宝贝留着，以后还要用到呢。
　　可她等呀等呀，没等到爸爸妈妈回来，以为是神明觉得她太贪婪了，于是施槐安又重新许了一次。
　　前两个愿望没变，第三个愿望换成希望自己能吃到巧克力。
　　后来长大了，明白什么是死亡，也自己知道犯蠢弄错意思。
　　9.
　　施槐安失了力气，停止哭泣爬上床，哑着嗓子让温风禾记得叫她。
　　她眼睛红彤彤的，像自己小时候养过的小兔子。
　　空调遥控器在宿管那里，温风禾熟稔地爬床，二人面对面躺着，施槐安腿跟八爪鱼似的架在人身上，对方则将手臂搭在她腰上。
　　就这样迷迷糊糊丢掉意识渐渐见到周公。
　　10.
　　睡醒后才发现奶茶还没喝，幸好热着，温风禾翻出个保温杯，接着倒了进去。
　　施槐安小声吐槽：“怎么那么多杯子。”
　　因为某人每次冬天只喝热水，自己又不带，还丢三落四。
　　11.
　　教室没有空调，一路过来喝了杯子里的奶茶，感觉到一股暖流在胃里乱窜，施槐安才觉得活了过来。
　　温风禾把手往同桌兜里塞，现在来讨赏，施槐安问她喝不喝，她点头拿过来。
　　尝了口觉得好甜，跟昨天的糖炒栗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