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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羌笛与柳 ...


  •   马车最终在一座府邸前停下,红底的牌匾亮堂堂地展现着“徐府”二字,宽厚的大门被两旁的下人打开,入眼便是一副庄丽无比的庭院,常青的迎客松被摆在道路的左侧,而院子往右是一透彻洁净的小石潭,这也并非死水,在旁还种有一排排挺拔的青竹。

      庭院并非正堂,而是专门为迎客邀友而打造,徐府的客人大多是文人墨客,喜竹爱梅,而梅更是受徐夫人喜爱,于是庭院后便还种有一小片梅林。

      沿着一旁铺满鹅卵石的小道,途径庭院后的梅林,这才能抵达正堂,此时的正堂并无一人,而徐安意也绝不是此时前去,他的大哥——徐顺意正在别院等他。

      季时将其他随从支开,而他与徐安意一同进入屋内,院外早已没有任何人,季时最后环视了四周,将木门紧闭。与此同时,一旁的徐安意一进屋内就感受到了那股低气压,屋内的男人身姿挺拔,五官端正,眉眼锋利,身上的官服还未脱下,显得严肃而又端庄,开口却用不耐的语气问话,

      “你今日又去那寻香阁了?”

      徐安意低着头未作声,季时在旁也并未解释,徐顺意看着这个沉默不语的弟弟,突然发怒般训斥道,

      “你当真是不懂事!”

      “你知今日朝廷上下是如何议论你的?他们说你不懂礼节,贪图美色,整日游玩于那胭脂水粉之地!”

      “你明知前几日已与武候定下婚约,怎能还如以往那般寻欢作乐!你要让他人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我们徐家!”

      徐顺意谈起此事简直气得发抖,同时又不舍得对他这个弟弟下手,徐夫人身体虚弱,大夫曾诊断乃是不易孕体质,当初怀孕生下徐安意便已耗费巨大精力,而他的母亲与徐夫人乃是亲生姊妹,只因母亲错爱他乡人,情深刻骨,却最终遭到背叛,而后终日郁郁寡欢,在他出生不久就因病离世。

      母亲过世已久,而他甚至早已不记得生母的模样,如今的徐顺意真心真意地为徐家好,为徐家办事,徐家养他育他,生活衣着丝毫不差于任何一位贵族子弟,从记事起自己唯一的家便仅有徐家,而现下的他也当真恨铁不成钢,头疼地很,他这个弟弟怎会如此不知分寸。

      “安意安意…你怎么称得上二字!”

      徐安意随父姓徐,而字安意,便是顺从徐夫人的意愿——只愿安心如意。

      看着大哥眉头皱起随后紧闭双眼,而那半空中的手迟迟未落,身子也气得发抖,徐安意明白这次确实是他行事不妥,让人乘了口舌之势,可即使如此,那婚约他也从未想应下,只不过是因陛下当场赐婚,不好推脱。

      当这一切发生时,外院屋檐的青瓦上,一女子身着样式最简的红裙,发间并未任何饰品,仅一个木簪子就将一头黑发全束系起,她正坐在屋檐顶梁上,时不时地俯下身子,认真地听些什么,手着落在脏兮的砖瓦上,俯身时便将手腕的袖子提起,毫不在意。

      虽是不经意间的举动,但极为显眼的,是露出的那串价值不菲的翡翠玉镯,上面精细地刻着二字——“羌柳”。

      “武小姐,快下来吧,要是被徐夫人知道就麻烦了…”

      院子围墙旁的青衣丫鬟叫喊着,远比主子着急,但怕被人发现也只敢断断续续地小声催促。

      谁也没成想,武将军的独女——武羌柳,会如此不雅地偷听别人挨训,而武羌柳本人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作派。

      “这徐小少爷莫非真是窝囊废?徐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子孙来……”武羌柳暗暗地揣测着,早些时日便听闻徐家嫡子喜爱美人,寻欢作乐,不务正事,她当然只当传闻听听,今日一听倒像是真事,

      “下次找机会和他比划比划…”武羌柳似乎已做下了沉重的决定,心想身为武家独女,怎么能让“窝囊废”当她的夫君,岂不败坏我武家的名声,又自言自语道,

      “若他能胜下两招,当我未婚夫又如何。”

      世代的武家子弟都是上战场、杀敌报国的忠士,而她作为武家独女,从小便在家中耳听目染,那世人口中所谓的婚姻大事,她也并不在意。

      况且至年少起,她早已立下自己的抱负,不在朝廷,不在帐房,更不在闺中,而是像父亲伯父那样驰骋沙场,生死由己才是她向往的日子。

      此时,季时敏锐地感受到屋檐上应是有人,而轻举妄动怕是会打草惊蛇,徐安意自然也不是毫无察觉,当季时用眼神示意,他便肯定了这个猜测,一旁的兄长怕还是在气头上,徐安意使眼神让季时出去看看,而自己来安抚兄长。

      季时悄声地走出门外,准备出院门时用眼神往屋檐瞥过,是名女子,此时的她俯下身子并未有走的打算,季时当机立断,迅速转身,握着剑柄,几个轻功般登上屋檐,在空中拔剑直直地对向那女子的脖颈,而那女子反应也够迅速,立马将脖子向后仰面,整个身子保持着极低的姿势。剑并未伤及女子,但也却让人不能动弹。

      徐顺意被这不小的动静惊吓,即使气头上也明白了刚刚徐安意和季时在眼神交流什么,可在这时谁会独闯徐家外院?一个念头闪过,徐顺意先顾不得这些,连忙走到屋外查看情况。

      屋檐上的两人都未有任何动作,武羌柳此时气愤,也怪自己大意,因早些离开才是,而现在竟被一个侍卫近身,性命在他人的剑锋之下,逃脱不得。

      季时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武羌柳,观察起面前的女子来,不以面纱掩面,看模样并非盗贼一类,若是徐家朝中政敌,可为何会派女子来行事。

      季时一时也没得出结果,而当他在仔细观察这名女子的衣着配饰,那玉镯就引人注目了,玉镯似乎还刻有痕迹,季时仔细辨认起来,嘴里喃喃道,

      “羌…柳…”

      “就是她吗?…”季时意识到什么,他缓过神,略微将剑移开,

      武羌柳时刻都在观察着眼前这个侍卫,看他出神时便伸向藏在腰间的暗器,准备逃走,当脖颈处的剑突然移开时,她略感震惊,但反应过来这是个逃跑的好时机,若是被徐家人知晓此事那可就是丢尽武家的脸面,于是没有片刻犹豫,她蓄力将玄珠使出,又快又准地弹向那握剑的手腕,当玄珠受到冲击后,一股白色的烟雾猛地散开,进入人眼时还感微辣,眼泪直出。

      当徐顺意与徐安意一同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屋檐上的一团白烟,在如此的距离内这股白烟的气味依旧呛人,而当白烟散去,红着眼睛的季时便利索地下来,徐安意发现屋檐仅有季时一人时,便怀疑地看着他,季时顺着徐安意的目光开口解释道,

      “那人太过狡猾,交锋时她使出暗器,让她逃脱了。”

      徐安意心里的疑惑依旧没消,一天内失手两次,若是他人他能理解,可在季时身上还是从未有过。

      一旁的徐顺意对季时却并没怀疑,季时他从小便看着与徐安意一同长大,虽然平常沉默寡言,但却是个值得信赖之人,接话道,

      “那人身着打扮怎样?能辨认吗?”

      季时沉默,仔细思考一番后回答,“男子,不能辨认,带有面纱,身着黑衣。”

      徐顺意一时也难以判断那是何人,而徐安意望着季时迟迟未开口,此时的下人前来召唤他们前往正堂,说到时候了,徐夫人在等着呢,此事只好日后商讨。

      武羌柳逃走后丫鬟也紧跟了上来,可她家小姐精通武术,骑术,剑术也有所涉及,体力更不比寻常女子,还没一会小青就难以跟上她家小姐了。

      “小姐等等,那是往正堂的路!”

      武羌柳反应过来,现在她这副样子被徐家人碰见,不就是不打自招嘛,这徐府她也是前几日受徐夫人之邀来享用晚宴,今日更是初到此处。她回头看向弓下腰,累得直喘气的小青,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青看见她家小姐终于停下,连忙说道,

      “夏小姐早知你的行事,做好了准备,我现在带小姐暂时回客房换件衣裳吧。”一通话说罢,小姐好不容易停下,小青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容。

      客房内,武羌柳急忙地将衣裳换下,再将一身暖黄的衣裙穿好后,偶然瞥见镜子里的人,这样一看她平日确实太简单了些,她不善梳妆打扮,在这方面也不会花心思,现今只好让小青帮忙。

      夏秋一时无聊,抬手便拿起桌上摆好的果子咬了起来,没想到前脚好不容易从徐家侍卫手里逃走,而现在又来徐家登门拜访,幸好她在前几日便早有准备,不然两条命都不够她耗的。

      武羌柳拿出腰间的玄珠,在手里轻轻地掂了掂,份量却够重,看着那珠子内的小孔,心想这玩意还是有点用,而制作它的人就在旁边,

      “你孔里加了什么?这么呛人。”

      夏秋听着也不在意,咬了口果子,那果子还冒着汁水,正新鲜呢味道不错,随后便随意地开口道,

      “掺了些南疆的辣椒粉末而已。”

      武羌柳一想确实是她会做的事,她和夏秋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养育她的父母是南疆有名的大夫,母亲的挚友,曾救过父亲的命,两人医者仁心,心系苍生,时常游历在外,而夏秋和她的姐姐也并非他们所亲生。

      当两人来到中原时,便让她们在武府暂住了好些时日,后来再一起回到了南疆。而如今来到中原,不过是因采集药材,顺便来江湖历练的。

      几刻钟过去后,下人来传话问着,

      “姑娘可是打扮好了?饭菜早已备好了。”

      夏秋立马应下,便一同与武羌柳前往正堂,而在正堂内的一行人也等待许久,无人动筷。

      武羌柳来到正堂,一袭暖黄色的衣裙,黑发盘起,木簪子别在发间,唇间被胭脂纸晕染,面容秀丽,在徐夫人看来就是自家人的模样,自然是喜不胜喜。

      而徐安意喜爱美人却也并未看一眼,他依旧思索着刚刚屋檐上究竟是何人,等徐夫人将武羌柳落坐在旁后,一股淡淡的气味涌入鼻中,却让人难受,而向下视去,一双青白色鞋上点着微小的白色粉末。

      徐安意抬头便看到武羌柳浑身不自在的模样,已经大概猜出真相的他,于是眉眼笑着,自然地与她搭话,

      “武小姐手腕处的玉镯是殿下所赐吧?当真是精美。”

      武羌柳从来就不喜如此场合,让人拘谨,徐安意搭话她更不想搭理,神情于那些纨绔子弟一般,不过是那张脸要更为俊俏得多,而对方不知是装傻还是怎样,好似不看眼神般,频繁搭话,

      “上面刻着羌柳二字,该是武小姐的名字罢。”

      “羌柳……”

      徐安意思考着二字,嘴边恰要脱口而出,而后又意识到什么,突然没有了那副他平日贯装出来给世人看的模样,也没再有下文。而武羌柳却眼神注视着那玉镯,神情淡然,缓缓地说到,而后瞥了他一眼。

      那双柳叶般的眼睛看去,明丽也纯净,但也足够锐利,往往最是看透人心。后来的徐安意时常记起,是那日晚宴,武羌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同他答话,

      “确是那句。”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而“羌柳”也恰是武将军远在万里,抵御外敌时,夜里传来武夫人前不久难产而死的消息,明日再次出征时命下了这二字。

      那时她的父亲一战封侯,亲赐翡玉,可自此也不曾纳妾,仅一独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羌笛与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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