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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我没事 ...

  •   林夕话还没完呢,监护仪刺耳的滴的一声响,心电图出现异样,然后血氧浓度直线下降。
      “心肺复苏,准备AED!”
      是白竹的声音。
      原本围在床边的人立马让开。
      “人太多了!出去几个,保证抢救室里空气流通。
      江砚让几个派不上用场的实习医生先离人少了,江砚这才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
      年轻的人民警察,最多不过30来岁。尽管脸上沾了血,右眼眉峰处一道长长的伤口,但依然能看出之前的丰神俊朗。但最夺人眼球的是那一身淡蓝色的出警制服。
      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那一身衣服是淡蓝的了。血液早已在布料上凝固,衣服硬邦邦的,呈红棕色。有的地方甚至明显可以看出是被刀划开,有一道道的口子。
      白竹双手交叠,用掌根一下又一下的往下按压。他戴着口罩,眸子却如星辰一般明亮,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紧紧贴在额头上。
      “除颤仪。"
      他喘着气,对张霖说道。
      “200焦。
      “200焦充电完毕。
      “离床。
      再熟悉不过的抢救步骤。
      心电图没有多大的起伏,就像一颗石子被扔进死寂的深潭,仅仅是溅起了几层涟漪之后沉入湖底,再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而那几层涟漪荡漾开去,又归于平静。
      “咔”的一声,一根肋骨断了。
      在进行CPR的过程中,最为常见的并发症就是肋骨断裂。
      “除颤仪准备,400焦。”
      “白医生,已经除颤5次了,还要继续吗?会灼伤的......”
      叶菁菁调着仪器参数,有些担心的问道。
      “继续。"
      白竹头也不抬,语气坚定,
      “让我继续,你休息一会儿。
      江砚上前,把白竹换下来,接着胸外按白竹下来的时候,腰上突然一阵轻微的刺痛,和同被针尖刺了一下,左腿一软,然后阵麻木。他扶住墙,将身子的重心靠上去,没让自己摔倒。大家都在紧张抢救,没有人注意到他。
      “一毫克肾上腺素静脉推注。”
      “推注完毕。
      “400焦充电完毕。
      “离床。”
      电流传入,床上的人浑身一颤,心电图高了起来。抢救室里六七双眼睛一齐盯着那起伏的线条,自己的心跳似乎和这线条重叠,然后慢慢融合,在如炬的目光中,屏幕上的线条向下走去,随后,高起一段。那近乎支离破碎的躯体中的心脏跳动了一下,又一“恢复自主心跳了。”
      江砚长久的凝视着屏幕,把自己已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捋到一边,长舒了一口气,脱下了手套,
      “准备一下,进手术室。”
      所有人如释重负。
      “你帮我去和韩妈说一声,这场手术我参加,情况不太好,随时会发生意外。”她对林夕说道。
      大家正欲散去,前脚还没踏出抢救室,监护仪却又刺耳的一声响,心率血压直线下降。死神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把一线希望递到人们面前,但在指尖触到这温暖的一刹那,将其毫不留情的抽走,监护仪短促又尖锐的声音如同死神的狞笑。
      心电图成了冰封的湖面,除非用外力去打破,再也不会惊起一丝波澜。
      “已经二十五分钟了。”每个人都换上去了一遍,靠着墙,大口大口喘气。
      “好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抢救了。”
      叶菁菁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
      张霖递过来一张湿巾纸:
      “你再休息一会儿,下一个我上。”这时,林夕进来了,手中拿了一张单子,声音有点哽咽:
      “白医生,江医生,他们签放弃抢救同意书了......”
      白竹已经累到几乎虚脱,但还是一下又一下的做着胸外按压,自己浑身的骨头却仿佛也要散架了,他大脑昏昏沉沉,耳边一片嘈杂。
      “再坚持一下。“
      他不知是在和其他人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白竹,停下来吧,三十多分钟了,救不回来了。"
      韩主任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一边,缓缓说道。
      白竹的动作慢慢停下,心电图颤动了一下,慢慢归于平静,过了一会儿,脑电图也走平了。抢救室里寂静无声。
      “死亡时间……”
      话还没说完,一名警官大踏步进来,在韩同雷耳边说了什么,韩主任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要不然,就再也见不到了。”帘子被拉开,一名孕妇走了进来。
      医生们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一条路。
      女人盯看床上的人,咬紧嘴唇,直到咬出深深的印子,才没让自己哭出声,然而,哭着哭着,她的眼泪也渐渐干了。
      “全体默哀,鞠躬。”
      医生们站成一排,立正,深深弯下了腰。
      平床被推动了,沿着走廊,推向那个没有温度的太平间。生死交替,命运沉浮,一个年轻的生命陨落。不!他永远存在!那烧毁毒品的火焰窜起,染红了半边天,在烈焰中,他微笑着,在火光里永存!
      “怎么了?”
      目送着平床渐行渐远,太平间的门关上,江砚转过头,却发现了倚着墙,眉头微皱的白竹。
      “没事。
      他向她笑笑,
      “有点累,想原地躺下来睡一会儿。”
      “行,那我帮你拿床被子过来。”
      江砚撇撇嘴。
      白竹这家伙随性惯了,且有一个到哪都能倒头就睡的本领。之前有一次,他做完了手术,竟直接睡在了手术室的地上,把手术室的值班医生吓了个半死,差点以为白竹倒在了岗位上,因公殉职了,就差没直接推个平床过来,这件事儿还被当作笑柄传了近一个月,是人近皆知的程度。是以,对于这个要求,江砚并不惊诧。
      “不敢不敢,小的怎么能让老婆大人来干。”
      白竹强撑着不让她看出异样。
      众人散去,护士进来把仪器收好,看到白竹,打趣道:
      “白医生又要来睡啦?不过我们抢救室可没有手术室安静。
      白竹笑着点了点头。
      没多久,一切又归于平静。要不是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息还若有若无飘荡着,估计没有人会想到,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和死神的较量,还没有成功。
      白竹松开手,慢慢坐下去。左腿一时间没有一点知觉,如同直接被截去了,腰部像藏了只蝎子,不后何时会从隐蔽的角落钻出来,咬一口,他揉了揉腿,想尝试着站起来,走两步。试了一次,失败了,又试了几次,才走出了一两步。就这么缓了十几分钟后,那条腿好似重新充上了电,大脑再次得以控制它。
      白竹看了眼时间,走出抢救室。外面下着小雨,天色阴阴漠漠的一层,鼻子却抢先一步闻到了闷热的气息,冷热交织,造就了这么一场雨,暖流和冷空气这一不速之客汇合,绰约地漫开,浓淡相宜,持续了好几个星期的高温往下降了一点。
      已经八月中旬了。太阳请了假,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不再露面,取而代之的,是阴晴不定的云层。
      办公桌前,白竹沉思着。作为一名医生,他对刚才的突发状况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许许多多的病例像过教科书一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真的……没事……对吗?”
      “情况还算稳定,PLT值还在正常范围内,各项指标也还行,但是抗人球蛋白试验还是阳性,我建议你过段时间再来接受一下IVIg冲击治疗。
      江砚看着梁玖的复查报告,在电脑上开了单子。
      “去取药吧,出门右转。”
      梁玖笑着点点头:
      “谢谢你,江医生,”
      几分钟后--
      医院门口,白竹和梁玖并肩走着。
      江砚处理完一个病例,一抬头,透过窗玻璃,看到的正是这副情景。
      白竹来到路边,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俯下身,拉开了车门。梁玖向他说了什么,随后上了车,汽车发动,扬长而去,在路的尽头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白竹却始终望着路的尽头,没有挪动步子。
      因为他是背对着的,江砚看不到他的表情,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他回转身,慢慢向急诊楼走来。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回头看了看,好似依依不舍。男人仰头,面向阴沉的天,目光所及之处是灰色一片。
      这几天的雨下得断断续续,地上却再也未干过。花坛里的蜗牛已逍遥了好几天,自以为爬了很远,一转头,却还在家门前。
      云烟成雨,雨入云烟。
      又有雨丝密密的落下,打在白竹仰起的脸上,冰凉的没有温度。人还来不及感知,就已经消散。高温让全身的毛孔都打开,迫切的想要雨水滋养。
      江砚不知自己怎样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不知过了多久,才觉掌心生疼,她张开手掌。掌心里已有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红到几乎发紫。她闭了闭眼。
      两道掌纹从在到右纵横过掌心,让人突然想到了反比例函数图像--与坐标轴不断接近,却永不相交......
      “老白?你怎么来了?”
      薛秋野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嘴里刁了一根棒棒糖,
      “白大医生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施合神经科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别给我要贪嘴了,有正事。”
      白竹毫不容气的一屁股在对面坐下,从桌上也抄了一根棒棒糖。
      “不是,你还有正事?”
      薛秋野挑了挑眉,
      一你可是当年教授的关门弟子,我们导师口中的教科书,the top of the top student,你还有事来找我?算了,我担待不起。
      “打住,让我猜一猜,你不会要来施合轮转吧?我先说一句,我奋斗了八年才坐上神经科主任的位置,你别来抢……”
      白竹无语,指了指他桌上的名片:
      “薛师兄,你现在只是副主任。”
      薛秋野听到“师兄”两个字,不禁头皮发麻。
      “我就是想做个检查,没其它事。”“我是神经科,不是精神科好吗?你傻了吧!要体检你们华祯不能做啊?再说,你来我们科室干嘛?去门诊啊?
      “你才傻,我媳妇在华祯,万一查出什么,她不得担心,我还心疼呢。
      白医生从不记仇,每次都是当场就报。一盆狗粮下去,薛秋野的火立马灭了:“行行行,随你去吧,把症状说一下。”
      “腰部间隔性刺病;左腿麻木无力,持续时长大约十五分钟,给拍个腰部CT......”“你行啊,来背书的啊!自己写吧。”他把鼠标往前一推,
      “让我来都大材小用。”
      “自己的事自己干,不然我去投诉你。
      薛秋野不得不下马投降。
      CT片子一出来,薛秋野还没看呢,先被白竹抢去了。两人一人拉了一边,仔细研究,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薛秋野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用笔帽轻轻敲击着片子,在一个地方画了个圈,然后看向白竹:
      “你这情况持续多久了?”
      “半个月不到。”
      他在电脑上刷制打字,打完了还确认了一遍,随即拍了拍白竹的肩,语气里没了刚才的了张扬:
      “你的情况不太好,再去做一个增强CT和腰穿吧……”
      白竹机械的站起来,浑身僵直,脚几乎迈不开步子。
      走出施合医院时已接近傍晚,夏日的风被热浪浸染,空气似乎沉重了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白竹对着落日站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抓住那张检查报告,揉成一团,用力攥紧,仿佛这样,这个事实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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