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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在人后哭泣 ...

  •   麻醉医生将面罩带到宋淼脸上,那张小脸立马被遮住了一半,眼睛却如清澈的小溪。玻璃外的宋瑜蓉转过脸去。
      这是孤注一掷的冒险,她押上了一切——钱,资源,和女儿的命。
      “医生姐姐,我还会醒过来的,对吧?
      宋淼的声音有些沙哑,半透明的面罩中出现了小小的水珠,又迅速消失。她细小的胳膊上因连续几日的扎针,几乎已找不到一个好地方,护士轻轻拍打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一根淡青的血管,放入置留针。
      护士放下酒精时,流下了泪。
      但几天来,宋淼的母亲一滴泪也没掉。
      “会的,淼淼这么勇敢,到时候还可以去爬长城呢。闭上眼睛,深呼吸……”江砚再一次消毒,看着床上的小女孩在麻药的作用下昏昏睡去。
      仪器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
      江砚拿起针管,目光扫过,然后确定在肋骨间的一点上。
      她要求自己像一台机器,精准到微米。
      细长的银针斜刺入皮肤,从两肋间的缝隙向里。江砚将全部的思维都集中在握着针的右手上,一丝一毫,不能有差错,几秒钟后,她松开手。
      “清除5毫升脑脊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江砚拿起桌上的褐色小瓶子,再次确认标签上的字--Nusinersen,诺西那生纳。
      她小心抽取了12毫克,然后,就是漫长而又关键的鞘内注射。
      液体慢慢被注入体内,是生命在一点点涨起。
      一定要成功啊。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在默念着。
      仅仅12毫克的天价药,却注射了长达两分多钟。
      150秒,每一秒都是数着过去的。
      150个数字,随着针管内液体的减少,慢慢走到尽头。
      江砚用手将针快速拔出,然后用镊子夹起医用棉花,快速的塞上,转头去看监护器的屏幕。
      一切正常。
      “送去重症留观室。
      江砚嘱咐。
      “随时监控,注射后两个小时内都有可能发生反应。”床被推走,江砚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房间外的白竹。
      白竹早就站在了那儿,隔着玻璃注视着。
      尽管他看不见江砚手中的动作,但可以从她的背影中看出屏息凝神的认真。原本的长发被盘起,用帽子盖了起来,露出了雪白的脖颈,还是有几缕乌黑的发丝从边沿溜了出来,随着身体的动作微微颤动着。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接,没有再如先前一般触电一样的飞快避开。白竹凝望着江砚的眼睛,明目张胆。
      江砚其实并不因看到白竹而感到意外,凭借第六感和她对白竹的了解,他肯定会在外面看着。
      脱下手套消毒时,江砚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一个男生手捧鲜花去看望女友,等在医院手术室门口,有护士问他:“你来干什么的?”
      男生回答:
      “我女朋友在手术室,我等她出来。
      然后悠然自得玩手机,护士奇怪:“你女朋友还在做手术,你怎么这么镇定?”
      男生疑惑:
      “我女朋友是医生,在给别人做手术,我怎么要紧张呢?"
      想到这儿,江砚不由得笑了。
      “你笑什么?”
      白竹发现江砚在笑,发问。
      “想到一个笑话,想不想听?”
      “说说看。”
      江砚说了一遍,笑却慢慢褪去了,脸上泛出微红。
      白竹偏着头思考了一会儿。
      “这么说,我们……对号入座?”江观加快脚步,将白竹甩到身后。白竹忙追上。
      “等一下,有个病例要你看看。”“红细胞6.1×10的12次方每升,绝对性增江砚翻看着各项检查报告。
      “典型的阻塞性肺气肿。
      白竹倒了一杯手磨咖啡,放到桌上。
      “还剩了点,别浪费。
      江砚抬眸,刚想说什么,却发现白竹根本没察觉到话中的不对。唉,嘴硬的毛病还没改。
      “我就知道,你用脚想都能看出是阻塞性肺气肿,但患者却还出现了心律失常。”江砚没说话,将面前的咖啡推远了些。
      “这就奇怪了……”
      白竹在办公室内来回渡着步,江砚看得好“看看患者有没有服用过咖啡因、阿品托或其它药物,胸部CT也做了,没有出现心脏收缩力增强,也没有心室增大。”
      白竹终于停了下来,沉思了一会儿。
      “其它药没有用过,但在上午10点左右服用了两杯咖啡。
      江砚从椅子上站起身,向外走。
      “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十有八九是咖啡因摄入过多。
      “你不和我一起去看看?”
      “不了,我去查房了。
      走到重症留观室前,江砚深呼吸。
      刚刚在办公室内,那种亲近到几乎暧昧的气氛,仿佛让人浸泡在粉红色泡泡中。
      白竹是那么一个高傲的人哪......
      在往常,即使脑死亡的病人死而复生,太阳从西边出来,白医生也绝不会承认他有病例诊断不出来。
      记得她刚到医院时,天之骄子白医生根本看不起她,现在也算是从敌变友。
      刚刚的感觉……她有点不适应……
      “江医生。
      宋瑜蓉见到江砚,上前,轻声问道,“注射成功吗?”
      江砚收回思绪,忙道。
      “鞘内注射总体来说是成功的,但还有后期各种并发症。
      “我查过很多SMA的病例,其中有超过百分之五十是因为并发症去世的。我知道,这种特效药要多次注射才有效果,我也没钱了,能改善一点是一点,能多活一天是一宋瑜蓉看向房间内浑身插满管子的女儿,声音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淼淼还这么小,她还有那么多没看过,那么多没经历过,她甚至没上过一天学,也没有一个朋友……”
      这是江砚第一次看到她流泪,像在风雨中飘摇的残垣断壁一下子崩陷下去,面前的女人双肩颤抖,但背还是挺着的。
      “我希望这病能到我的身上,至少我已经活了三十多年了,但淼淼是无辜的啊!
      江砚什么也没法说出口......
      值得庆幸的是,第一针诺西那生纳打下去后,并没有出现并发症。
      淼淼醒来后精神很不错,还笑着问江砚。
      医生姐姐,我现在不疼了,是不是好了
      江砚看着小女孩苍白到几乎透明,却又笑得灿烂的脸,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不疼,仅仅是因为麻药药效还没过。
      “到时候我就可以去爬长城了。”
      淼淼似乎还有些雀跃。
      宋瑜蓉握住女儿的手臂:
      “好,等你一出院,妈妈就带你去北京。
      她没有再哭,也许是泪水在那一次就已流尽了,也许是在女儿醒来的一刹那,泪水就自己消失了。
      “妈妈一定完成你这个心愿。
      江砚知道,自己和她很像。
      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强,在人前可以强忍到将嘴唇咬出血也不哭一声,是铜墙铁壁的心,但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有时会脆弱的如一只瓷娃娃,在黑暗中哭泣。
      不是自己有多强大,而是生活要求自己变得无坚不推,直到最后……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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