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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长亭 ...

  •   (康熙四十年 1701年三月下旬)
      不逢年不逢节不逢生日,这时节绮礼使周嬷嬷过府所谓何事?
      “姑奶奶”周嬷嬷磕完头爬将起来“三爷放了江南道按察司经历,明儿便要启程赴任”
      按察司属督察院,归刑部,经历为正六品。绮礼的官升这么快,胤禛用人,可谓是唯贤不避亲。

      夜里胤禛来时,我屈就承欢,舒服完了,走人,我挥帕恭送“贝勒爷慢走”。
      目送灯笼远去,我回房睡觉,春花却对灯出神。
      “死蹄子,害相思病了”我开口便是恶言
      “呼”春花张嘴吹灭了灯。可是我却睡不着了,江南道,马车船舶要走几天。坐起身,开橱,取出那块砚摩挲,这么好的砚,搁我这儿,真是明珠暗投了。
      “主子”春花一觉醒来问我“怎么还不睡?您不要命了”
      “睡了,这就睡”擦擦脸,收了砚台,回身睡觉。

      早上福晋处请安回来,坐在院里,继续夜里的问题,京城到江南,马车船舶到底要走几天。五天,十天,十五天,还是二十天,二十五天,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眼下这贝勒府到郭络罗府半个时辰的车马,我走了一年,还没到。
      一年啊,瞧着满院灿若云霞的春花,不禁悲从中来,落下了眼泪。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痴坐吟唱,只盼与花一般随风而逝。神思飘渺间,忽听胤禛炸雷般断喝“高福,备车,送她去长亭”
      去长亭,神魂瞬间归位,我跳起身形,顾不得院门外那飘舞的明黄,呼唤春花“春花,春花,我要出门”
      胡乱拿簪子挽了发,开橱取了砚台匣子,踩着家常布鞋,拖着春花跑到垂花门,望着天上日头,心急火燎的瞧着高福使唤人备车。

      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一个城市的繁华,如此许多的人,没有红绿灯,没有靠右行驶的交通规则,马车,牛车,驴子,骡子,行人,商贩,车队乱七八糟挤兑在一起,困着我的马车,寸步难行。
      “我走着去”抱着匣子,我准备下车。
      “绮主子”高福满头大汗的拦住我“您可怜可怜奴才吧。这城里人多车多,您若有个闪失,奴才家里大小二十三颗头,可不够爷砍的”
      你家老小的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冷笑“高管家,平时贝勒爷出门也都这样堵”
      “半个时辰走半里地,贝勒爷真是一等一的好耐性”
      “是,是”高福擦汗“爷平时走不到这里,过了这段路,前面路口进巷子就好了”

      路口进巷子,也不知兜了多少弯,终于兜到城门,沿着官道,再行十里,终到长亭。而此时已是日头西沉,晚霞满天。
      幸而长亭处尚停留不少马车,高福停了车“绮主子,您先在车里坐着,奴才这就使人过去打听”
      打听,我恼恨的瞧着高福和贝勒府的侍从,扯下根金簪,对准自己的脸“让不让我下去,不让,我这就花了自己的脸”
      高福领着人退了下去,春花挑帘子,我抱着匣子跳下马车。

      “绮礼,绮礼”我大声叫着绮礼的名字,迈向最近的马车。
      “主子”高福跪我面前“您不能这样,这要让爷知道了,爷得活剐了我”
      “绮礼”我高喊一声,再瞪高福 “那就别让人知道”
      “主子,求您别叫了”高福抱住我的腿“您为春花想,也不能这样”
      春花,我哆嗦了一下,高福赶紧放开我“要不,您还在车里坐着,这找人的事,包奴才身上”。回头瞪蓝衣长随“愣着干什么,还不打听去”
      好容易下车,自是不能就这么回去,于是我坐到踏脚凳上等,绝望的看着四个长随一个接一个的回来摇头。
      “绮主子”听完最后一个人的汇报,高福过来找我“打听过了,三爷已经走了”
      是吧,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抬起眼,望着西边的落霞,绮礼,你知道,我来过吗?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崖,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不顾高福的求恳和路人异样的眼光,我放声歌唱。至于胤禛的态度,我哧笑,只要他还惦记着我这挂皮囊,我便死不了。我既死不了,春花自然就无恙。
      第一遍我唱,第二遍春花与我同唱,第三遍唱到一半,忽听人群后有人唤“妹妹”,不禁大喜过望,绮礼,是绮礼。
      真是绮礼,瞧着越来越近的熟悉面容,再无犹豫,提足奔去。
      “三哥”大叫声中,一,二,三,一个三级跳我准确无误地蹦到绮礼怀里,一手抱砚一手勾着他脖子,无限欢喜“三哥,三哥,三哥”
      “妹妹,妹妹,妹妹”绮礼一声接一声的相应我的呼唤。

      “还好,你还没走”我庆幸的瞧着绮礼,将砚台盒子递给他“给你的。以后远了,我不能送墨与你,你就用它磨墨吧”
      “是”绮礼接过盒子,递给长随,问我“你就这样出的门?”
      摸着鸡窝般的头发,我讪笑“出来急了”忽想起件重要的事“新嫂子在哪儿,我这样去拜见是否不太好?”
      “是”绮礼解自己的斗篷与我围上“第一次放外任,我将她留在京里,等我到那边安顿下来再说”
      未曾想玉容竟这般不受绮礼待见,我赶紧转移话题“莺歌呢?听说她怀孕了,你要做爹爹了,到底什么时候生啊”
      “她也在京”绮礼好笑的瞧着我“七月的产期,你与侄子侄女儿的见面礼可要准备了”
      我放下手傻笑“那你一人成吗?”
      “春柳立这么久,你都没瞧见?”
      一回头,果瞧见身穿男装扮做长随的春柳,嘿嘿,不免干笑两声,小心招呼“春柳”
      “格格”春柳翻着白眼与我打千“我以为您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我心虚的赔笑“江南文人多,不拘满汉,找个合意的女婿,甚好”
      “格格”春柳瞪我
      绮礼一如既往地瞧着我微笑不语。

      “三哥”我握住绮礼的手在长亭坐下,满腹话语却不知如何言说,绮礼也是良久沉默。
      “妹妹”终究还是绮礼先开了口“你饿不饿?春柳,拿点心匣子来”
      瞧见稻花村的绿豆糕,我方省起自己还没午饭,遂立捡了一块糕,又招呼春花“春花,过来坐,吃糕”
      吃完一匣子点心,再喝了茶,我捏着帕子擦嘴“三哥,这许多绿豆糕吃下来,论地道还得数稻花村,他家的红豆糕也好,你买了吗?”
      “有,春柳,把那个红豆匣子拿过来”
      “这个,我就不用了吧”我讪笑“江南虽好,只怕也没稻花村这般好的点心铺子。你留待路上吃吧。这个我听说,出门的人都要带路菜,你带足了吧”
      按风俗,我该送绮礼两坛子卤味才对。哪有饯行的人不送东西,甚至还吃出门人的路粮的道理?这个,我也太丢脸了。
      绮礼凝神瞧着我,忽而展颜“带足了。只是,江南有哪些点心铺子,这要待我品评过后,才得告诉你”
      “这个不用你告诉,我知道一些”我兴奋起来“江宁的鸭油酥烧饼,扬州的富春包子,镇江水锅面,苏州酒酿圆子”
      “格格”春花拉扯我衣裳,我恍然回神,真是,好容易才见一面,怎么就说到包子烧饼上去了呢?

      “三哥”我望着绮礼欲言又止。
      “想问你新嫂子是吧”绮礼明了的解释“她叫玉容,是纳兰容若的女儿,知书明理,老太太,太太都很喜欢她”
      你呢,你喜欢不喜欢?
      “莺歌儿有了身孕,如今家里的钥匙都给了玉容”绮礼的眼皮耷了下去,复又抬起,望着我说“莺歌儿是明白人,这也是该当的礼数。”
      “放心” 绮礼如常的微笑“待我在江南安定了,便将她两个接去。横竖一任外官,也只三年,趁便逛趟江南,也好”
      嗯,我点头“说的是,江南美女多,此一去,三哥的美人图定是要更上层楼了。”
      啊,春花死蹄子又掐我,我赶紧补救“三哥,得闲时候,你也与我和春花画张肖像,随身带着,不然,我担心你会将我给忘了”
      “怎么可能”春柳快嘴的抢过话头儿“但凡三爷每每见到饭馆,酒店,点心铺子,茶馆,必要念叨起格格。依奴婢来看,这饭馆酒店点心铺子的招牌,可不都是格格的脸面”
      “春花,立刻替我撕了这死蹄子的嘴”这个仇,我使春花自己去报。

      “绮主子”高福过来催命“城门要关了”
      “关就关呗”我又不管城门,开关与我何干
      “三爷,您看”高福转了方向“这要进不了城,贝勒爷不得活撕了我”
      “行了”我毫不客气地打断高福“别整日价在外败坏贝勒爷的名声,贝勒爷就是待人太宽厚了,才纵的你们如此放肆”
      “绮主子,哎,三爷”
      “妹妹”绮礼接过春柳手里点心匣子递与我“外面风大,你又有心疾,还是早些回去。对了,这匣子红豆饼给你,饿了就先垫垫”
      “你呢?”我瞧瞧天“这么晚了,还要赶路”
      “我在前面的店住下了”绮礼微微一笑“因听说有个花子女人在这儿打莲花落,便过来瞧热闹”
      呵呵,难怪匣子里这许多银票。

      进府时便做好了挨鞭子的准备,谁知竟一夜无话。早上如常去上房请安,正撞见高福挨板子。噼里啪啦板子声中我给福晋请安“奴婢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绮妹妹来了”福晋对我点点头,便不再理会。我自觉立到耿氏下首发呆。
      计数的人报到四十,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便住了,两个人将高福架进来谢恩。
      “高福,你也是爷使老的人了,怎么昨儿个那么不小心,端个茶也能失手” 福晋对着脱色的高福摇头“下次当差可要小心了。回去好生养着吧”
      “奴才谢过福晋”高福下去了

      高福四十板子,上房出来我一路盘算,悬我这头上的鞭子到底啥时候落啊。这一天平安过去,第二天依旧没事,第三天下午,胤禛来了。瞧着衣摆上的明黄,我蹲身行礼“贝勒爷吉祥”
      “起去”胤禛若无其事的坐下,接过我奉的茶,顺带拉住我的手揉捏“这两日在家,都做什么了?”
      似乎一切都回到先前的轨道,胤禛绝口不提绮礼,我也默契的秉承妇人本分,待高福腿好,复了差事,长亭送别便只剩下我箱子底一叠银票。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九月一号,我要送宝宝上幼儿园,今儿就先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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