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过三》芋头酥酥

2、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春芒中学的操场，学生们整齐的按照老师的指令排好方阵。高年级的学生早就对自己的站位习以为常，老师们主要是关照这批进来的高一学生。

　　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李青是今年刚毕业的老师，小小的个子，如果不是穿着黑色的修身长裙，放人堆里都是要被人误会是学生的存在。

　　从新生入学登记开始，她的嗓子就没有停过，此时已经开始沙哑。学生的名字都还没有完全认全，就要张罗着他们来参加开学典礼。

　　“后面那两个，不要在那打打闹闹了，快过来站好。”

　　话音刚落，隔壁班的班主任就让他们整体往右移，李青扯着嗓子又吼了一遍。

　　“所有人，向右移动·····”

　　她转头问了隔壁班主任，“徐老师，要移动多远来着。”

　　站在前排的陈彦钦见徐老师也忙着整理自己班级的方阵，根本没空搭理自己的班主任，他走到李青旁边对她说。

　　“老师，最左边的的那排同学移动到正对旗杆的位置就可以了。”

　　李青疑惑地看着他，嘴里不太确定的说，“是吗？”

　　“老师，我是初中部升上来的，高中部的人数跟初中部差不多，我们以前也是三班，差不多每次都是排在哪个位置。”

　　李青一听，连连点头，如果是之前学校的学生，应该说的比较靠谱。

　　她咳嗽了几声，准备再次开吼，陈彦钦已经自觉的和她站在一排，对着后面散漫嘻哈的同学开始发号施令。

　　他高举右手大声喊，“同学们，现在请我面前的同学对准我的右手站成一排，纵列间隔两拳间距，行列之间间隔一臂。”

　　三班的学生纷纷看向陈彦钦，有认识他的人已经开始动了，剩下的还在左顾右盼没搞清情况。李老师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跟着陈彦钦的号令动起来，三班的学生一动，方阵的雏形很快就显现出来。

　　最后陈彦钦又指挥了最左边的同学和旗杆靠拢，整个方阵整体移动。

　　三班成为了最快排好队伍的班级。

　　三班排好后，李青松了一口气，对着陈彦钦又信任又感激，陈彦钦默默地走向队伍最后排的位置站定。

　　陈念念听着旁边的人讨论。

　　“好晒啊，还要搞多久。”

　　“刚刚那个男生挺帅的呀。”

　　后排的两个女声已经把天气话题转移到陈彦钦身上。

　　“你们女生看男生就只看脸吗，能不能看看内核。”旁边的男生强势加入聊天群。

　　“看内核啊，这么快就能把方阵排好，好厉害呀。”

　　女生们继续附和。

　　男生戚了一声，“初中部升上来的都知道好吧，这有什么难的。”

　　人群里传来各种讨论，有关于学校的，有关于考试的，还有关于陈彦钦的。

　　有陈彦钦以前的同学科普他在初中当了三年的班长，几个好事的人当场就准备开赌陈彦钦是会竞选班长还是体育委员。

　　因为操场上聚集着整个高中部的学生，人声鼎沸，玩闹的学生也丝毫没有降低自己的音量。陈念念都多多少少能听到，她偷偷回头瞄了一眼站在后排的陈彦钦。

　　他一直低着头默默站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早上在停车场的对话，她还记得。

　　陈彦钦说，让他们装作不认识。

　　陈念念能在开学第一天碰到陈彦钦，她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但是没想到陈彦钦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她不是什么跟朋友吵架就要画三八线断绝关系的小屁孩，更何况她和陈彦钦甚至都没吵过架就断了联系。她是上辈子已经成年经历过风雨意外重生的陈念念，所以她能很平静地听完了陈彦钦的话。尽管那瞬间，她能清楚地感觉胸口有点发胀，脑海里涌入了很多思绪和画面。

　　如果说完全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等再平静一会，她又觉得都没有必要了。年少与陈彦钦的相遇是上辈子不曾发生过的意外，就算没有这段经历，也不会影响她这辈子要做的事情。成年人权衡的都是利弊得失，只有小孩子才会在意我跟你好不好，是不是天下第一好的。这辈子陈念念无意识散落天真的那段时光是陈彦钦开启的，那么现在结束也只是把一切拨回原点。

　　“好啊。”

　　她答应地很干脆，对面的少年听完显然愣了一下，随即面上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还没有想好如果她问起来原因，他应该如何应对。在她说出这两个字时，陈彦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谢谢。”

　　谢谢她没有问他原因。

　　陈彦钦是先陈念念去班级报道的，当陈念念走到三班看到陈彦钦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时愣了一下。两人的视线在陈念念进门的那刻碰上，陈彦钦是那个先别开头的人。

　　陈念念冷哼了一声，找了个靠近门边第一排的位置坐下。

　　不认识是吧，那就离你最远好吧。

　　陈彦钦不愧是从小就是大队长的人，春芒初中部升上来的人大部分都认识他，他热情地跟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分享着暑假的趣闻。陈念念初中念的九中不算很优秀的初中，能考上春芒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他被一群人围着有说有笑，对作为这个班里她唯一认识人熟视无睹。他只敢用余光去偷看趴在桌子上的陈念念，会忍不住猜测她是不是在不高兴，最后这些愧疚的情绪也只能被悄悄收起来，只有被抠破了怕的大拇指知道他曾经多么纠结过。

　　陈念念因为起了一大早，又经历了一场乌龙，等到教室的时候身体早就疲惫不堪。又在进门时被陈彦钦刻意无视，气呼呼的趴在桌上补觉，直到广播里教导主任洪亮的声音把她吵醒，她才慢吞吞地跟着人群到操场排队。

　　虽然已经决定跟陈彦钦划清界限，可是当陈彦钦突然走到前排开始引导大家排好方阵时，她还是会忍不住看向他。

　　就像现在，听到了一点关于他的八卦，也会转过去偷看他的反应。

　　她看着身后这个挺拔的少年，刚刚还在意气风发地指挥着人群，此刻却安静的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小透明，可是他好像从来都是那种会让人瞩目的人，即使刻意隐藏光芒。

　　六年级在大剧院汇演，两人在器材室初见，他没有任何过问就自动帮她揽过的得罪张寺栋的罪名。

　　当时陈念念躲在器材室偷懒，恰好撞见了班里的小恶霸张四栋要抢李浩的钱，因为不小心把垫子撞倒把两人吓了一跳。

　　李浩趁机逃脱了张寺栋的掌控，陈念念担心张寺栋继续在器材室里待着迟早会发现她。她重生以来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上辈子陈念念就是张寺栋的霸凌对象，这辈子她看着张寺栋都绕道走。

　　眼看着张寺栋要到垫子后面查看，她灵机一动，装了几声老鼠的叫声。

　　张寺栋怕老鼠，这个事情只有她知道。

　　阴森高阔的器材室成了最好的扩音器，张寺栋听到叫声果然停住了脚步。陈念念想着趁热打铁，就把面前的一小摞铜锣也给推了，终于把张寺栋吓跑了。后面张寺栋反应过来找了老师过来，陈念念躲着不敢出来，是陈彦钦出来认了这个吓人的罪名。因为这个，还被张寺栋打了。

　　即便他知道吓人不对，尤其是李浩后面迫于张寺栋的压迫不敢承认被抢，在孤立无援，在是非黑白都被颠倒的情况下，他也始终坚持张寺栋做错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帮李浩。好在他的坚持没有辜负他，陈念念已经不太记得当时为什么又选择站出来替陈彦钦作证指正张寺栋的心情，明明这辈子已经决定安稳稳地避开上辈子的那些孽缘，最后还是偏偏自己出来缠上了。

　　以前老师写作文的时候教过，可以用树木拟人，形容高贵的品质。在她的心里，陈彦钦是戈壁滩上挺拔伫立的白杨，好几次在她感觉自己已经陷入悲凉的现实戈壁滩中放弃挣扎时，他就出现了，给她抵挡了一时的风沙，好让她有精力重新从塌陷里重新站起来。

　　南方的9月还没有初秋的凉爽，仅仅在太阳底下晒了十分钟，陈念念的额头就已经冒汗，她扯了扯领口的蝴蝶结，试图给自己闷热的身体透进去一丝凉风。突然迎面走来一个带着黑色边框眼镜的男人，男人生的儒雅，只是沉着一张脸，让人看着有点不怒自威的气场。学生们见他走来都纷纷让开。

　　陈念念歪着头继续扇风，就看到他一路走到后面陈彦钦的身边，两个人身高相似，中年男人凑近说了几句话，陈彦钦则一直拧着眉头听着一言不发。

　　突然他视线一抬，正好与看他的陈念念对上，陈念念一怔，连忙慌乱的转回身体。就听后面的中年男声发出中气十足的一声命令。

　　“仪容仪表都整理好，开学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旁边的人无一例外，都跟陈念念一样解了口子和蝴蝶结，稀稀拉拉的挂着，这下被这么一说，都纷纷低头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

　　等陈念念重新戴好蝴蝶结，陈彦钦已经跟着中年男人离开人群。两人刚离开没多久，底下又细细簌簌地讲起八卦。

　　“刚刚那个男的是谁呀。”

　　“教导主任啊。”

　　“什么，长得这么温柔的一张脸，居然是教导主任！”一个女生表示震惊。

　　“你们女生就知道看脸，告诉你们可小心点，他铁面无情，抓人那叫一个男女平等。”一直在科普的男生显然也是之前的学生，对春芒的人和事都非常了解。

　　“都不要再说话了，仪式要开始了。”

　　后面传来另一个男老师的声音，声音洪亮，扫射范围绝对不止三班这一小撮人。几乎他声音一响，好几个班级都顿时鸦雀无声。

　　接下来就是传统的升旗仪式和校长致辞，冗长的致辞加上暴晒的日头，陈念念被烤的都有点乏力了，她闭着眼睛休息，毕竟今天还起了个大早。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小声的惊呼。

　　“我去，陈彦钦怎么上去了。”

　　陈念念猛地睁开眼睛，就见陈彦钦正缓缓地从台阶走上去站在校长的身后，手里还捏着一张纸，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纸。

　　校长的发言终于结束，主持的老师接过话筒。

　　“接下来请学生代表，高一三班陈彦钦同学致辞。”

　　学生群里响起一阵掌声，同时还有一些讨论的声音。

　　“怎么是陈彦钦上去了，学生代表不是一直都是第一名吗，他变成第一名了？”说话的是刚刚一直在科普的男生。

　　陈念念看了眼台前的陈彦钦，他站在旗台上，身边是高耸入云的旗杆，掌声停下，空旷的操场安静了许多，只听得红旗在风中噼啪飘扬的声音，陈彦钦接过老师递过来的话筒。清冽又富有正气的少年音在操场上响起。

　　“各位老师，同学早上好，我是高一三班的陈彦钦。”

　　陈念念此刻才感觉到了一阵凉风吹进自己闷热的身体，少年在高高的站台上一板一眼地说着庄严的发言，风吹起他的衣摆也吹乱了他的头发，她站的位置靠前，总感觉陈彦钦的眼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这边，她又眯起眼睛，借着这股凉意企图消散自己的积累了一上午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