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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次表白 ...

  •   “决定权在你。”
      这句话,桃妮在很久以前听到过。

      当拄着拐杖的老人,步履蹒跚的赶走了欺负她的坏小子,
      在昏暗的小屋里,点着煤油灯给她上药的时候。

      “为什么要让他们说“对不起”?”
      七八岁的小姑娘,又瘦又小,明明一幅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模样,却偏偏有着一双黑亮的眼睛。

      “因为他们,做了不对的事情,”
      小姑娘小小白白的手,被包裹在一双枯萎的老手里面。
      这双手像是枯枝包上了苍老的的树皮,指甲里攒满了黑黑的淤泥。

      “会有人为这些不对的事情伤心。”
      “伤心?”小姑娘歪了歪脑袋,有点疑惑,
      “我不伤心呀。”

      桃妮呼出的气好像喷到了烛火上,又瘦又干的的火光晃了晃,干枯的煤油灯上爬上了一丝烛泪,
      空气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徜徉着安静的,又有点悲伤的味道。

      “可是爷爷伤心,”
      脸也像树皮的老人,眉须花白,慈眉善目的,在她涂满药膏的小胳膊上轻轻的吹了吹。
      他抬起头,用那已经失去光泽的昏暗老眼望着她。

      “妮妮受伤了,会觉得疼,爷爷见妮妮疼了,会觉得伤心。”
      “人们不应该让别人感到伤心,这是不对的,所以要说对不起。”

      凉凉的药膏敷在身上,刺刺的有些痛,小姑娘像是管理不住表情了,老是一本正经的小脸这会不由得呲牙咧嘴。

      老人见她这副模样,轻轻咳嗽两声,笑了出来,
      他尽量涂的更轻柔,一边涂抹,一边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
      “对不起呀,不一定有用,并不一定会让受伤的人心里不疼了。但是只有当受伤的人心里不疼了,才可以说“没关系”。”

      他酝酿着,一字一句的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姑娘介绍着有些复杂的道理,
      “决定权在受伤的人,妮妮,决定权在你。”

      童年的记忆就像秋天的叶子,会偶尔随着风吹掉下来一两片,人伸手接住,凉凉的叶子握在手中,轻轻一捏,它就会碎掉,只留下微凉的触感和一手残渣。

      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转眼间已经长的这般大了,

      她来到了离童年的小院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大城市,穿上了从来没有穿过的云彩一般柔软的衣服,每天品尝着从前在梦里也想不到的好吃的,
      自称是家人的人关心她,爱护她。一切都那么好,

      只有那个跟她讲“有人会伤心”的人,会给她涂药膏的人,永远的留在了原地。

      像是针扎一样刺刺挠挠的情绪,叫做伤心,
      桃妮从来没有伤心过,

      连握着爷爷的手,看着他不甘愿的闭上眼睛的时候也没有,

      不需要道歉,她并不难过,
      更何况,现在也没有人会为她伤心了。
      那既然没有人伤心,就说明杨大虎三人没有做错事情。
      既然没有做错事情,他们也就不需要道歉了。

      所以桃妮摇了摇头,对他们说:
      “不用道歉。”

      “什么?!”
      胖子被摁住的脑袋“噌”一下弹起,他误会了桃妮的意思,以为是被原谅了,感到非常震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原谅我们了!”
      以为不用受到处分了,胖子眼泪鼻涕一块流。那边站着的竹竿比他稍微好一些,但也是一幅极为震撼的模样。

      杨大虎还是倔强的仰着头,但也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胖子擦了擦眼泪,语气中充满了感动。
      林宜尔也投来了怪异的眼神,她表情十分复杂,小声地说了一句:
      “真是个傻子。”

      好像被误会了,桃妮皱起眉头,张开嘴想解释,却发现解释起来好像是一件尤为麻烦的事情。所以她闭上了嘴巴,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被林拥川看在眼底,

      “情感缺陷”,
      他把这几个字在心里仔细咀嚼,越是想越是想不明白。
      半大的少年感到内心复杂,纠结再三,做出了他从未做过的举动。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桃妮的头,说道:
      “那就回家吧,”
      这句话林拥川说的十分轻柔,
      可马上,他的语气就急转直下,语调像是在冰水里泡了泡一般,刺得人浑身发冷。
      “处分照久。”

      胖子和竹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噩耗,刚刚还感到鸟语花香世界充满美好,恨不得马上报效国家报销人民,
      这会就像是霜打的茄子遭逢大雨又被雷劈,充满希翼的小眼神感到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

      不过他看向桃妮的眼神却还是包含着敬佩与感激。

      “回家回家!本小姐都快饿坏了!”
      不用林拥川招手,林宜尔就一蹦一跳的过来了,然后非常自觉的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了林拥川背上。

      她的衣角被人轻轻的扯了一下。
      是杨大虎,
      快要一米九的壮硕大块头,轻轻拉着她的衣角,紧张的望向她红肿的脚踝,表情纠结又扭斜,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小尔,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宜尔打断。
      “放开你的狗爪子,”
      林宜尔“啪叽”一声,把他的手打掉。

      “不准再叫我小尔!还有,你以后要是再打着我的名号去找别人麻烦,本小姐就把你的脑袋取下来当球踢!”
      她不给杨大虎好脸色,语速飞快,一双白眼都快甩到天上去了。

      “我没有打着你的名号,我只是觉得你被她欺负了,我想给你报仇……”
      不想被她误会,杨大虎努力给自己辩解,声音也大了一些。

      “我不需要,”
      这番辩解并没有为他带来谅解,相反,林宜尔脸上厌恶的表情还更深了一些。

      “下次做决定前,好好转转你那生锈的脑子!”
      杨大虎碰了一鼻子灰,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
      “我知道错了,小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呀……
      站在杨大虎背后的竹竿和胖子暗地里交换了一下眼神,内心忍不住吐槽——虎哥也只会在林宜尔面前露出这幅表情了。

      林宜尔懒得再搭理他,手脚并用的趴在林拥川背上,给自己找好一个舒服的位置后,把视线转向了桃妮,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忍不住目露嫌弃的说到:

      “你,就是你,傻站着干嘛!走了,还不快过来!”
      “真是的,非要让人等你。”
      她骄横的抱怨了两句,拿鼻孔冲着桃妮。林拥川颠了她两下,晃的她不满的直哼哼。

      林拥川不理她,对桃妮温和的笑了笑,说:
      “走吧,回家了。”
      “回家了!”
      林宜尔欢快的喊了一声,
      “萧琼玉说今晚喝老母鸡汤耶!”

      可能是老母鸡汤的作用吧,林宜尔看桃妮都觉得更顺眼了一些。
      可怜的小傻子,被欺负了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本小姐就可怜可怜你,勉强对你好一点吧。

      这件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林拥川是怎么跟林父林母讲的,杨大虎最后有没有受到处分,桃妮一概不知,虽然她从来也不关心这种事就是了。

      现在有一件更为严酷的事情摆在她面前,急需她去处理。

      那就是——
      她联系不上086了。
      桃妮皱着眉头,仰躺在她的粉色公主床上,内心第一千零一次呼喊086。
      086,086,086……
      还是没有回应。

      ……
      086不会就这样走了吧?
      ……

      桃妮从床上慢慢坐起来,认真思考。
      它为什么要走,是我让它伤心了吗?

      她捏捏了小猪玩偶的猪鼻子,感到一丝不解。
      任务怎么办?还要继续做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桃妮面前也没有别的选择,摆在她面前的其实也只有一条路:
      不做任务就会死,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是,
      桃妮怔怔的出神,不由得想:
      我为什么要活着?

      面瘫的小姑娘望向自己的手,内心不由问出了这个世界上的究极大难题,她也第一次开始仔细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我想活着吗?

      这个问题会让所有人感到累,
      她感到些许疲倦,又躺了下去,呆愣的盯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也不眨。

      每当她遇到问题,拿不定注意的时候,桃妮就会想爷爷。
      爷爷会跟她说怎么办,只要照着爷爷说的做就好。
      这是桃妮前十六年,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人生准则。
      爷爷会想她活着吗?

      答案都不需要想,爷爷会的。爷爷说过要尊重生命,爷爷连蚂蚱的生命都尊重。
      桃妮是个乖小孩,只要爷爷想,她准会去做。

      可是……
      她翻了个身,
      想活着就要去做任务,做任务就会很麻烦。
      桃妮不喜欢麻烦。而且……

      爷爷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话。
      就这样想着想着,桃妮的眼皮慢慢耷拉了下来,她打了个小小的哈切,意识慢慢模糊。

      今天想不到的问题就明天再想吧,现在是睡觉时间。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穿着黑色连帽衫的高瘦男孩,丢开手里的易拉罐,一脚踹在前面那个人的胸口上,将他踢出八丈远。

      身后又有人提着木棍,大吼着朝他狠狠砸下去。
      男孩侧身躲过,趁机卸下那人手腕,抽出木棍将他摔翻在地。
      他擦了擦嘴角破皮的血,对前面的人笑了笑。

      “啊啊啊!”
      那群人目露惊恐,撕心裂肺的叫喊着:
      “跑!快跑呀”
      “这小子就是个疯子!”

      随着一阵推挤,刚刚还熙熙攘攘的巷子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下雨了。

      男孩把帽子带上,靠着墙坐了下来了下来,把一直背在身上的双肩包取了下来放在腿间。
      他拉开拉链,里面空空荡荡,这有几本课本,还有一包显得格外扎眼的——

      一包粉色的,扎着蝴蝶结的饼干袋?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蝴蝶结,将丝带在口袋里放好,然后从袋子里面拿出一块小饼干送进嘴里。

      好甜。

      他面无表情,一边嚼一边想。
      又吃了一块。

      远处有车开过,伴随着一阵笛鸣,烛光打在他的脸上,男孩高挺的鼻梁上有颗小痣,他低垂着脑袋,慢慢的嚼着,任由雨水打落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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