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雪》东西纸鹤

2、Chapter 2

　　以诚哥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夏雪。

　　他姓夏，而我又是在雪天出生，所以他叫我夏雪，夏天的雪。

　　他说我就像是夏天的雪，能够在炎热里给人们带来一种冰凉的舒适感。我问他夏天是一种什么感觉，比雪还好看吗？

　　这时，他就会笑着摸摸我的头，告诉我夏天就是冬天的另一种感觉，虽然他们是两种不同的极端，可是命中注定却有着剪不开的羁绊。

　　他说，我是夏天，而小雪你就是冬天。

　　他说，我们注定要相见。

　　那年我十岁，虽然不太懂他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我是夏天，而小雪你就是冬天。

　　以诚哥也是一个孤儿，这是我后来缠着问他为什么要收留我时他告诉我的。他说因为我没有爸爸妈妈，所以我想让小雪当我的家人。家人，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语，后来想起来，以诚哥带给了我好多第一次。

　　第一次被人牵手，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一个男孩子也可以干净的如此纯粹，笑起来时像雪花一样纯净。

　　第一次，我有了家人。

　　“你恨他们吗？”我曾这样问过他，因为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答案。

　　“不恨。”他笑着回答我，轻柔的声音在我心底飘然落下。“我很感激他们，因为他们给了我生命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让我认识了小雪。”

　　那一夜，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散发出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光芒。也是在那一夜，我的心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像是一只小手轻轻的揪住了我的心脏，然后调皮的抓挠着。

　　这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这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的感觉。我悄悄地背过身去，感受着从胸膛里传出的肆意张狂的心跳，还有持续升温滚烫的脸颊。

　　我的手不安的捂上脸蛋，手背被冻得通红，可是脸蛋上的温度却是与那股冰凉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我想到了以诚哥曾说过的极端，夏天的感觉。

　　这就是夏天的感觉吗？如此滚烫，如此让人心神不安的，夏天的感觉吗？

　　第一次，我不再是孩子。

　　第一次，我认识到了爱的滋味。

　　自从以诚哥出现在我的世界之后，我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再孤单，不再寂寞，不再想着我的爸爸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因为我有了以诚哥。

　　他会陪着我，教我读书写字。由于我是一个孤儿，所以并没有钱可以读书上学堂，每天在村口看着其他的小朋友在父母的陪伴下进入村内唯一的学校时，我总会很羡慕的想，如果我有爸爸妈妈，那么我也能够上学读书了。如果我有爸爸妈妈，我也能够在他们的关心下念书了。如果我有爸爸妈妈……

　　好多的如果，我曾经偷偷地想过一万个如果。

　　如果……

　　如果……

　　…………

　　可是后来我发现，无论我想多少如果，我还是活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家人，没有关心，没有如果。

　　生活就是这样的残酷，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命运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羡慕过，但也只能放弃那个希望，我曾以为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上学了，更加没有机会给自己起一个名字，活了七年，也过了没有名字的七年。

　　大家都叫我丫头，丫头……似乎很亲热。

　　我记得我还曾经为这个绰号高兴过，以为丫头就是爸爸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可是后来经过了五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以后，我终于知道了，其实这只是小朋友们不知道叫我什么，才叫我丫头的。

　　五岁那年是我七年以来最记忆深刻的经历，那次有一位身份很重要的人来我们村里考察，我本来是跟着其他小朋友一起悄悄躲在后面的，可是后来却不知怎么了突然被人挤到前面去，于是在众人的面前，我穿着一件破旧的小棉袄，踉跄的在那个领导面前跌倒了。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丢脸，可是却也知道我犯了一个错误，在全村的人面前丢了脸。

　　正当我后悔的时候，一只干净的手伸到我面前，我抬起脸，望进了一双深邃的双眼里。

　　“你叫什么名字？”他微笑着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他，“我叫丫头。”

　　说完身后的小朋友都笑了，那阵笑声是我这辈子最无法忘记的笑声，让当时的我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丫头，丫头……

　　还真以为自己叫丫头，我真是傻啊……

　　当我跟以诚哥说起这段记忆时，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抱住了我。

　　他说“以后你有名字了，你叫夏雪，我心目中的小雪。”

　　温热的呼吸喷洒到我的脸上，痒痒的，我的心里又有了那种奇妙的感觉，小手轻轻的抓紧我的心脏，放开，抓紧，再次放开。

　　“以诚哥……”

　　我轻轻的挣脱他，低着头不敢看他。

　　当时心里想的不是有多尴尬，而是我拒绝了他，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理我？会不会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抛弃我，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想到这里，我恐惧的抬起头，可是引入眼睑的不是我预期中生气的脸孔，而依旧是那张微笑着的，温柔对我微笑的他。

　　“小雪，以后我会一直保护你的，永远。”

　　那一刻，我第一次如此感激我是一个孤儿，一个一出生就没有父母的孤儿，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遇见这个承诺要永远保护我的天使。

　　我的名字叫夏雪，可是我首先学会写的两个字却是以诚。我缠着以诚哥，让他教我怎么写他的名字，那时的他只是笑而不语，从地上捡起一只树枝，然后在洁白美丽的雪上面写出了两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字。

　　我把每一横每一竖都深深地记在了脑子里，即使不会我也要背下来，因为这是以诚哥的名字。

　　之后的每一个夜晚等到以诚哥睡下，我都会偷偷地来到屋外的那片雪地里，拿起树枝一遍遍的写着以诚哥的名字。皎洁的月光下，那两个字似乎在发光，像是以诚哥一样有着耀眼的光芒，由刚开始的不熟悉变成了后来记忆中的一颗钉子，无法拿掉般的在我脑中生了根。

　　以诚哥，没有了这两个字，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生活下去。

　　以诚哥，我会牢牢的记住这两个字，直到永远永远……

　　直到你不再是保护着我的天使了。

　　在我的村庄里有一个习俗，那就是每当快要到雪之女神的诞生庆典时奉献出一个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献给女神乞求她一直庇护着我们的村庄。

　　以前我都没有最心爱的东西，所以每当这时我奉献出的都像是食物，衣服之类的东西。可是现在，我最心爱的是以诚哥，而我又怎么能奉献出以诚哥呢？

　　他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是绝对绝对不能献给其他人的，即使是雪之女神。

　　我承认我很傻，一个凡人怎么能够跟天上的女神作对呢？不会成功的不是吗？可是，为了以诚哥我什么都愿意去尝试。只要他不再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只要我不在喜欢他，那么我就能够一辈子都守住他了。

　　为了这个想法，我开始疏远他，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以为只要我不在乎以诚哥，那么就没关系了。一开始我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我却从来都没想过原来这件事情实践起来竟会是这么的困难，竟会为我们平凡幸福的生活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那晚我在厨房洗碗，突然听到以诚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小雪。”他叫我，声音带了几分无奈。

　　我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这几天我都是用这幅态度对待他的，除了吃饭时我尽量不跟他说话，其他的时候我都是会尽量躲在房中。

　　只要过了这段时期，一切都会好的。

　　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即使我想和女神作对，我也忘记不了村里的传说——和女神作对的人，她最珍爱的人都会发生不幸的事。

　　我胆子很大，但是也只是对于我自己而言，以诚哥总是会成为让我懦弱胆小的理由。

　　“小雪。”他叹了口气，再次开口叫我。

　　我同样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眼里却有些湿润。对不起以诚哥，真的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却不料他一把夺过我的碗。

　　我惊讶的抬起头看他，意外的望进了一双微微带着怒气的双眸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以诚哥发火，也是我活了这些年以来第一次这么害怕。

　　“以诚哥……”我呐呐的叫出口，伸手想去拉住他，却硬忍住了那股冲动。我不可以，要是那么做的话就前功尽弃了，我爱以诚哥，所以我更加不能害了他。

　　“小雪，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最近这么奇怪？”他慢慢的贴近我，近到我都能看清他眼中我的倒影，近到，我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咚咚咚咚，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强而有力的跳动着。

　　“没有，没什么。”我低下头，小声的回答他。我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因为我不不知道当时如此软弱的自己还可以忍受多久，以诚哥受伤的个眼神在我的脑中反复出现，仿佛要在我的心中烧出一个大洞。

　　“小雪。”他轻轻抚上我的肩膀，强迫我抬头看他。

　　我倔强的低着头，任凭他用那种灼人的眼神看着我，就是不肯抬头。我听到了他的叹气声，然后还来不及我有机会做任何反应，已经感觉到一股湿润的触感覆盖住我的嘴唇。

　　清凉的甘甜好像要将我吞灭，我的眼中不再是那个痛苦的眼神，而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纯洁美丽的白雪一直延伸着，延伸着，直到好远好远……

　　我看到不到雪地的尽头，只是跟着那个大大的影子一一直往前走，温暖的手把我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传来一股炽热的温度，夏天的温度。

　　不知多久以后我睁开眼，看向以诚哥，他在对我微笑着。

　　“小雪，我说过你这辈子是逃不掉了，我们是命中注定在一起的，知道吗？”

　　那个笑容不再清澈，不再温柔，那是一个霸道的，占有欲极强的笑容。

　　当时我只能木讷的看着他，做不出任何回应，也不知道张嘴以后自己会发出什么声音。我就是看着他，看着那个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的以诚哥，他的笑，他的霸道让我慢慢失去了原有的坚定。

　　我知道我是坚持不住了，心爱的人是用来守护的，而不是用来默默关心、让双方都很痛苦的。我决定放手了，什么女神，什么失去，我都不在乎了，只要我能够和以诚哥在一起，那么我就什么都不会害怕。

　　那一晚，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聊了很多，我告诉他这些天我躲避他的原因，他听后很是好笑的敲了敲我的头说“傻小雪，你怎么一天到晚这么迷信啊？”

　　我只是低头傻笑了几声，我为什么这么迷信，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以诚哥的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傻瓜，一个越来越迷信的傻瓜。什么都愿意为了他而去尝试，什么都愿意为了他而去改变，可是经历了这件事，我知道了就算我在傻，我在笨，我也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放弃以诚哥了。

　　就像他说的，我们之间的羁绊是永远也抹不去的，上天注定了要让我们相遇，那么我们就要永远在一起。

　　那晚以诚哥很开心，他笑的好大声，大声到连我都想跟着一起笑，没有理由的，就是想笑。我们很开心，因为聊了很多心事很开心，也因为破解了这次的危机很开心，所以以诚哥出去一趟之后带回来了几罐啤酒。

　　我本以为他是想喝酒庆祝，可是他却在我的前面放了一杯橙汁。

　　“喝吧。”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然后自己灌下一大口的啤酒。

　　他再次抬头，见我半天没动，眼珠转了一下便笑开了。

　　他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摇摇头道，“小雪，不会以为我会让你喝酒吧？”

　　我点头，这让他笑得更开心了。

　　半响，他终于停止了大笑，温柔的说道，“傻小雪，我说过要好好爱护你的。”

　　我听话的一直喝着橙汁，看着眼前那个因为喝了啤酒脸蛋微微发红的以诚哥，心里没由来的开始紧张。

　　喝醉的以诚哥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小雪，小雪，小雪……

　　我就坐在他对面听着他叫我小雪，一遍一遍的，竟然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感觉。我喜欢他叫我小雪，听起来，我真像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一样。好喜欢，好喜欢那种感觉。

　　喝醉酒后的以诚哥变得爱说话，常常说着说着就笑了，只是他说了好多的话我都听不清，除了那两个字，小雪。

　　看着以诚哥熟睡的睡脸，我浅浅的笑了。我把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轮廓慢慢滑下去。额头，眉毛，眼睛，鼻子，然后是嘴巴……

　　以诚哥，我的以诚哥，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