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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孤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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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秋天,稍微寒冷一些。阿修尔还没有从希尔斯普罗来到艾尔特利亚,也就是说那里才发生了一次大衰退。第一次大衰退把那个国家的科技水平退回了3G网时代,高级的设备也被禁止使用,集中销毁。还有列车,飞机,轮船之类,也是一样。
而艾尔特利亚的邻国阿卡希亚,听说是雷盖卡缪家的小子,联合阿里尔特市那些暴民们起了革命,现在两位王子都被流放到不知什么地方。其实大概是被弄死了吧。而且,据说,阿卡希亚历代君王都是精灵,还是非常稀有的种族,这一下怕是要灭绝了。
那个种族叫什么来着?
“叫珀。”一个路过的学生听到了这奇异的谈话。
“啊,好,谢谢。”谈话者头也没回地答应一声,因为在玩手机。
九月的冷风渐渐成了,炎夏时的雨云从萧条的时光里溜走,天与地都干燥而清冷。没有了遮挡的太阳竟也失去了与云较劲时的热力,每日慵懒地斜挂在轨道上,轨道也一天天弯沉下去。只有秋叶变得绚丽,它们染上了天霞的色彩,脱开原本的怀抱,热切地盼望一场自由放逐,在街道上铺开阳色的碎光,在尘世中宣告都市的黄昏。
路过的学生脚步放得满些,踱在没有缝隙植物的地砖上。路边焦黑的排风口不再嗡鸣,街道上只有落叶们散乱的脚步,寂静中的声音,如今也不能叫聒噪了。
只是有些孤单。
城北的一栋大别墅只有他一个人住。听起来荒谬,却也符合他的身份——至少符合以前的身份。艾尔特利亚几乎没有人见过精灵,更别提那各种稀奇古怪的种族。碎冕革命对他们来说固然可怕,但真相远非如此。
他打开门,换鞋,放下大书包,挂好校服衬衫,拉上落地窗的窗帘,拿一瓶可乐,坐到客厅沙发的最中间。按开电视,歪着脑袋,起开易拉罐,扔掉空易拉罐。
这已经重复了二十个日月。舒适,一成不变的舒适,也只能叫无趣。
几乎和他一样高的电视,放着舞台艺人的陈词滥调高论平凡朴素的梦想,放着影视剧里演技拙劣的当红男主角,放着没钱修墙的高中如昼的烟火开学季表演,放着可见银盘上肉排纹路和赞赏者滴滴油汗的盛宴,放着新闻官方对大热新梗的批评指摘以及叹世不古,放着摄像机和猛兽一起追逐高山草原上有角生物四处逃窜,放着公园市民们关于碎冕革命看法极度中肯的采访,放着礼堂中身着另色兽装之兽踢踏流行舞步,放着昨日言谈抄袭今日出卖色相的coser和画师,放着疯狂输出文化的新星大作对其丰富内容的直播,放着宣扬正义鼓动万众的圈子领袖慷慨激昂的演讲,放着失去统治的王庭议会大谈王权皇权继承权吊唁权。
如此缤纷。
他脱光衣服的体色是纯白色,窗外是影的漆黑。
揉一揉自己的几只角,看一眼手机,到时间了。
他登上楼梯,摆弄摆弄放在窗台的花瓶与花,到自己的房间去。打开电脑,发起直播。
“各位晚上好。”他没有虚拟形象,会看到猜测他温柔声音背后形象的弹幕。偶尔接一接画稿,每天的直播时长也不过一两小时,之后再和群友扯几句诸如直播活动和线下趣闻的话题,睡觉前向怀抱热爱者报以平等热爱的晚安。屏幕中世界宛如只有幸福存在的天国。
作为一名小主播,和为数不多的粉丝聊一聊天真算得上一份不真实而有效的慰藉。他也能想象出成为大主播必定要失去这些时,是怎样一种悲哀。
这两天暂时没有稿子,他也并不靠这个吃饭。把画画当成爱好可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自由。
悠闲的时光很快结束,到闭眼的时间了,他努力不去刷手机,但只能遥望窗外的无星之夜。窗与被污染的大气层所夹的世界,晶状体与晶状屏幕所夹的世界。它们,两种隔绝的膜,都是有意义和无意义的分界线。
可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东西,是目光和星光共同的投射,如今却不复存在。黄金制成的赘物的碎裂,竟一并粉碎了纯净的天空,宇宙的真实本色涌入尘世,尘世由无色彩变成了漆黑。
睡不着啊。这也是重复的日常的一部分。他走到楼梯缓步台,伸手去抚细而高的玻璃花瓶,瓶底的水是新换的,还不浑浊。但根须,或者说整株生命的存在,要他不得不上班一样换水,可以却不想拒绝。
是一样的。从爱惜花到维持花,从把创作绘画作为爱好到把完成稿子作为工作,从希望以热情来拯救臣民的不振到用无力的敷衍激起臣民的反抗。
皆为坏死。从有到无的坏死,从追求到容忍的坏死,从朦胧幻象到清晰残酷的坏死。
“你在哪呢...你还在吗?你应该...”
他回到房间。
............
不知不觉中思念撒到镜面上,模糊了映像。快感日复一日,却并不觉得怎么麻木。这或许就是内心的本能吧。
他收拾收拾,回到已冷却的床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