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魔王的故事》古德拉克

2、第2章

　　仔细思考过后，小爱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也许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魔法帮她制造出了一个家，是她无比熟悉的家。

　　她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每一个角落她都清清楚楚。虽然水管是魔法变的，电灯也是魔法维持，电脑也变成了一块连不上网的打字机器。

　　她忽然有些好笑地想道：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把作者关进小黑屋吗？

　　断掉互联网，断掉一切的干扰，专心写作。

　　如果不是她的床上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陌生男性，她会觉得这个场景其实还挺幽默的。

　　是的，她把勇者搬回了自己的床上。当然是用魔法。

　　倒不是说她有多么好心，愿意自己睡沙发把床让给他，而是她暂时只能用魔法做出熟悉的东西。也就是说，她虽然做了第二个卧室出来，但那依然是她的卧室。

　　床是她的床，被子是她的被子。但考虑到勇者毕竟是个陌生人，她没有给他一比一复刻最心爱的毛绒玩偶收藏品。

　　把勇者运上床之前，她用毛巾帮他擦干净了身上的血污。看着流水变红，旋转着进入下水道，她不禁开始思索这些被冲走的水到底去了哪里。

　　是个不解之谜。

　　帮他解开衣服擦拭身体的时候，她还仔细地研究了一下。

　　他的肢体线条修长流畅，有力的肌肉攀附在形状优美的骨骼上，除了几处明显的伤疤之外，简直就像是游戏里完美的3D建模人。

　　她研究着勇者的身材，用魔法给他做了一身可爱的小熊睡衣。

　　嗯嗯，非常不错。

　　她在思考，要怎么和勇者解释自己不是魔王的这件事。

　　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小剧场，有些她甚至打开电脑写在了文档里，但每一次，每一种解释的方法，最后都会让整个事情走向崩溃。

　　比如，她的第一个方案：直接说自己是穿越来的。

　　魔王：其实，我不是原本的魔王，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球的普通人。
　　勇者：不管你（的灵魂）是谁，只要你还是魔王，就必须被封印！

　　倒不是她想要把自己代入魔王的角色，只是之前这个青年那愤恨的眼神和咬牙切齿的话语让她太过印象深刻了。

　　作为一个称职的作者，她应该要能从角色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他们的大概背景。而她给勇者安排的背景是这样的：

　　他是一个偏远山村长大的普通男孩，也许比其他的普通男孩更有正义感一些。

　　但是有一天，他生活的村落被魔王的大军踏平，小男孩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切在火焰中燃烧，看到昔日的家人和朋友被残忍地夺去了生命。

　　男孩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染上了绝望和疯狂的色彩。

　　他的世界变得灰暗，他的灵魂渴望着复仇，他拿起了一柄命运之剑……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

　　「勇者之剑。」

　　敲下最后一个符号之后，她停顿了片刻。

　　整个人突然向后瘫去，倒在转椅上，双手捂住脸转了一整圈，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不管怎么看，这个名字还是很逊，不行，这个故事如果足够严肃，就必须有一个更炫酷的名字。

　　你看亚瑟王的剑——阿瓦隆、誓约之剑，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勇者之剑到底是什么嘛！听着像任天堂的子供向作品里才会出现的名字。

　　所以说，她穿越的这个世界，其实是日系勇者斗恶龙？

　　就像这样，她一边构思着该如何对勇者解释自己的情况，一边吐槽着这个世界和自己设定的各种内容。

　　她面对着键盘和电脑屏幕的光，手指飞速敲打着，逐渐进入了一种旁若无人的状态，像个疯子一样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说什么“不行！这个梗太老套了。”“人设好没劲。”“这种东西不会有读者想看的。”“我爷爷都不看这种小说了。”“谁的逻辑死了？哦，是我啊，那没事了。”不知不觉又会写出一大堆新的设定来。

　　写了删，删了写，她就这样抱着玩偶鲨鲨，在异世界的封印牢笼中，因为写设定顶起了一副黑眼圈。

　　终于，某个时刻她突然醒悟：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自己再一次没能分清轻重缓急，开始创作小说了。她丧气地抱着鲨鲨倒在床上，对玩偶抱怨道：“鲨鲨，怎么办啊，如果他醒了我该怎么办？万一他还想杀我该怎么办？”

　　「那就杀掉他吧！」鲨鲨说。

　　耶？

　　这个鲨鲨的性格，怎么有点凶残。

　　「或者，您不想亲自动手的话，我就去咬下他的脑袋！」鲨鲨又说。

　　“这可不行！”她慌忙道，严肃地对鲨鲨说：“可不能这样说！随便杀人是不好的。”

　　自己的魔法造物要自己好好教育，她秉承着这样的心态谆谆教诲道：“不能什么问题都用暴力解决，如果人人都以暴制暴，世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鲨鲨困惑：「可是，您是魔王呀，杀死一个人类，不是很普通的事情吗？」

　　“才不是！”她反驳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救活！”

　　其实她是想说，她好不容易才给他想了一个差不多的背景故事。

　　很想找本人确认一下。

　　不过这个动机好像不是那么的好听，显得她好像不是正义阵营的人一样。

　　等下，她好像确实不是，她现在是“魔王”啊！

　　就在这时，她听到隔壁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一个激灵直接蹦了起来。

　　是勇者！

　　他醒了！

　　*

　　咚！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伸向空中，似乎在够天花板那盏正在缓缓转动的灯。

　　顶部的光线洒向旋转的亮片，在他手指的缝隙间投下五颜六色的光斑，像是梦中的场景。

　　身边是一张温暖的小床，他刚才就是从那里滚落到地上的。墙上画着粉红和橙黄的小花，斑斓的光源小心翼翼地把房间照亮。

　　这里是哪里？

　　……家？

　　不，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的家乡早就被魔物的大军摧毁，在战火中化作一片废墟。他的亲人、友人、相识的邻居，都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那之后，复仇就成了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他的家早就被烧毁了，他在这天地间孑然一人。

　　那么，这里是哪里？

　　身下的毛毯柔软又温暖，房间里飘着好闻的气味，被子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身体，他刚刚从床上跌了下来。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他刚想支起身子，就愣愣地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少女，正探头探脑地看着他。

　　和勇者对上视线的小爱心道不妙。

　　糟糕。他是不是发现她了？不，都对上眼神了，无论如何这都要被发现了。

　　但是预想之中的怒斥并未到来，所以她更加大胆地走进了屋里，内心忐忑不安。

　　“那个……你、你好？”她问道。

　　然而勇者并没有回应她，他脸上的神色有些茫然，像是睡得太久睡懵了一样。

　　“这里的灯光好奇特，”终于，他缓缓开口问道，“不是烛火吗？”

　　“这个叫电灯。”她说。虽然是用魔法做出来的。

　　“电灯？”他歪着头，一脸费解的模样，开始努力研究那个电灯的构造。

　　橙色的灯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攀着微微颤动的浓密睫毛，他紧锁着眉头，绿色的眼中还留着一层雾气。

　　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最多二十来岁的样子，但也有可能只有十七、八岁。也许是战争让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更成熟了。

　　凌乱的黑发洒在额前，让灯光碎成了一片一片，光点透过发缝落在他的鼻尖、唇峰和手指尖上。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那道柔和的光。

　　她的目光顺着光一同落在了那只手上。

　　那只手伤痕累累，有些地方，新伤盖在旧伤上，像一张盘根错节的网。

　　“你感觉怎么样？”她试探性地问道。

　　像是思绪突然被惊扰一般，勇者的动作僵住了。他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再次皱起眉，好像无法相信自己的身上一道伤痕都没有留下。

　　他看向身旁，少女柔软的眼神中跳着灵动的光，像某种小动物一样好奇地看着他，就像这盏神秘的夜灯。

　　他错开目光，低下头，开口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因为长期没有说话而变得沙哑，听到自己的这个声音之后，他不禁再次皱起了眉头。

　　“谢谢你，救了我。”他有些生硬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这个奇怪的房间在哪片大陆的哪个角落，但显然，他现在还活着。

　　也许是术式发动之后，他被传送到了这里，又被偶然路过的少女救下。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讨伐魔王。到达魔王宫殿的时候意识已经近乎模糊，他只记得自己用最后的力量催动了那个术式……所以，他成功了吗？魔王被封印了吗？

　　复仇……结束了吗？

　　想到这里，他再次感到了一阵恍然。

　　“哈喽？人还在吗？”少女朝他挥起了手。

　　他慌忙一愣，有些尴尬地说道：“对不起。”

　　“道什么歉嘛，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少女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朋友们一般都直接叫我小爱，你也这么喊我就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现在小米公司出了那个叫“小爱同学”的智能家电，她的这个昵称总被朋友们取笑，而且还会不小心触发屋子里的小爱同学——呃，这个就先不提了。

　　她只是觉得，既然现在勇者的态度这么好，那她就应该借此机会多跟他聊一聊，增进关系。毕竟是一起被关在监狱里的室友，总比一直剑拔弩张要好吧？

　　“格纳……”他说，“我叫格纳。

　　“没有姓氏吗？”她好奇地追问道。

　　格纳沉默地摇了摇头。

　　“请问，这里是……？”他抬头问道。

　　来了。

　　这个她排练了无数次的问题，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写了整整一万多字的设定，但无论多少次模拟，如果在现实中用不上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的大脑飞速旋转着，勇者看起来并没有认出她，这是她设想过的情况之一。这时她有两种大致的选择：说实话和说谎话。

　　说谎话，总有一天会被揭露，到时候他没准会更生气。她还要不断用魔法制造假象来欺骗他，不让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了魔王的监牢中。

　　说实话，他可能会直接爆发，直接在房间里开战——最好还是不要。

　　重新制作一个房间也没有那么简单啊！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把排练好的答案脱口而出，勇者就率先打断了她。

　　“抱歉，”迷茫的神色从他的脸上消失，此时，那双翠绿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她，真诚道，“是我唐突了。能治好秘术造成的伤害，想必您一定是某位不出世的大法师。如果您不愿意被世人侵扰，我不会追究您的所在。”

　　小爱：啊这啊这啊这啊这……你为什么要擅自给我安上人设……

　　当然，此时她已经忘了，自己给格纳写的万字人设稿还静静地躺在隔壁的笔记本电脑里。

　　但是勇者好像并没有发现她内心的纠结，而是深深地低下了头。注意看的话，会发现他从发丝中露出的耳尖已经变得通红。

　　“爱……小姐，”勇者还是没能喊出那个让人羞于启齿的亲昵称呼。他抬起头，那双绿色的眼睛震惊又慌乱，还带有一丝无措。他红着脸，手指抓着自己身上的小熊睡衣，声音颤抖地说道：“这、这是什么？！”

　　哎呀……

　　小爱突兀地想道。

　　这个勇者，好像还有点可爱的？

　　“是我给你穿上的，你之前的衣服都破了，根本不能再穿了。”小爱摆了摆手，愉快地说，“怎么样，喜欢吗？我觉得小熊比较适合你。”

　　格纳的脸红得像番茄一样：“是您、您给我……？”他像是不愿承认现实一样摇了摇头，“这怎么合适？”

　　小爱故意装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样子，凑到他身旁，甚至能够感觉到勇者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她看到他吞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皮肤散发出炽热的气息。

　　“您……”勇者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想要伸手将她推开，却又不敢碰到她的身体。

　　这样单纯的反应让小爱玩心大起，她说：“你的领子这里，挂上了东西。”

　　说着，她就伸手去触碰勇者的脖子。

　　“啊……”勇者的喉中溢出慌张的颤音。

　　手掌下，动脉跳动的速度逐渐加快，她小心地观察着，满意地看到被自己触碰过的地方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嗯，就是这个东西。”

　　终于，她把挂在睡衣领子后面的吊坠取了出来，放在勇者胸前。

　　“你来的时候就戴着它，看起来很重要的样子，我就没有取下来，但是这样睡觉，缠在衣服上会把自己勒死的！”

　　看到那个东西，勇者逐渐急促的呼吸突然一滞。眼中重新出现了冷冽的光。

　　他一把抓过吊坠，将它塞回自己的衣服内。

　　小爱有些好奇，那个东西也许和勇者的背景故事有关。

　　“那里面是你家人的照片吗？”她问。

　　“不是。”他垂下眼帘，似乎不愿意再谈论这件事。

　　很快，勇者再次抬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疏远又礼貌的微笑。

　　“爱小姐，谢谢您救了我，但是……”

　　小爱好奇地歪起了头，眨着眼睛看向他。

　　“您这里，还有其他我能穿的，呃，普通一些的衣服吗？”他为难地说道。

　　“没有呢。”她飞快地回答道。

　　勇者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看来你暂时就只能穿着小熊啦！哈哈！”她伸出手，想要拍拍勇者的肩膀以示安慰，没想到自己的手却被一把抓住了。

　　她想挣脱，却纹丝不动。

　　她又使劲拽回自己的手，还是没有任何成效。

　　怎会如此！她不是魔王吗？魔王的怪力呢！

　　然而很可惜，魔王没有怪力，但是勇者有。

　　勇者抓着她的手腕，她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略微有些粗糙的皮肤，那双绿色的眼睛弯出机械的弧度，像是戴上了一张随时可能裂开的面具。

　　“能请您想一下办法吗？在淑女面前穿这么失礼的衣服，实在不成体统。”

　　她愤恨地看向他：“难道你这样抓着我不放开就很有礼貌了吗？！”

　　勇者愣了一下，松开了手。

　　“非常抱歉。”他喃喃道，脸上的表情黯淡下来，生硬地说，“是您救了我，您想怎样处置我都可以。”

　　小爱扬起眉头看着他。

　　闹别扭了？

　　咳咳，要不还是别捉弄他了，他连自己和魔王被关在一起了都察觉不到，这么傻的勇者，太可怜了。

　　于是她说：“放心吧。我会试着帮你找一套普通的衣服的。”

　　勇者皱起的眉间终于舒展开来。他没有笑，只是轻轻对她点了点头，然后道了一声谢。

　　小爱离开前关上了他的房间门，开始思考应该参考哪部电影给他做一套衣服。

　　《哪吒闹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