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心如金缕曲

3、那一年桃花璀璨

　　茶座灯光柔和，苏玉拿着一方素帕细细的拭着玻璃杯，这个年代，盛行纸巾的年代，用手绢的人真的好少好少。。。。

　　我说我有些累了，苏玉淡淡，不置可否，静静地想她的事，我轻倚着养神，这茶座里钢琴小姐的技艺还算娴熟。

　　朦胧中，见她掏出那本传说中的记事本，在写着东西，笔尖用力，咬牙切齿，我以为我在做梦。

　　因为当我开口时，她一脸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认识她七年，从邻居到同学，到同事，到众人眼中的一对形影不离生死至交，其实对她，我从来都是不明的，我读不懂她，她藏得极深极沉。

　　她笑笑：“你醒啦？快讲故事给我听。”

　　我皱眉：“你怎么好上了这一口？你想听什么样儿的？风花雪月的？福尔摩斯的？~~情色的我不会说。”

　　她怒了：“你学古汉语的不会说点儿古代美人的故事吗？”

　　我陡然间底气十足，“说吧，想听啥？鸦片战争之前的，我都能给你复述出来，你要听皇宫秘事，还是民间隐情，还是－－－”

　　“STOP!给我讲桃花夫人的故事！”她极度无耐，挥手打断我一席废话。
　　我慢慢道：“桃花夫人～”

　　“春天的桃花能有多美，她就有多美。她是息妫，息国的息，妫氏的妫。

　　陈宣公的俩女儿，一个叫蔡妫，嫁去蔡国，一个叫息妫，嫁去息国，同为姐妹，两国互邻，息妫出嫁时路经蔡国去看姐姐，自然是理所应当。

　　那时春秋争霸，当息妫在红嫁衣亮了相，一瞬间清晰了历史的尘埃，蔡和息也就罢了，就连最强盛的楚，在她面前也低了身段，她的美是可以消战争的美，三位国君眼里心里都刻上这个女子的影子，低到尘埃里，心里欢喜的开出花来，只等她素手一摘。

　　蔡王强留息妫宫中，欲行无礼，此时她的姐姐蔡妫已隐身，不知所踪，似乎她是成全的，二女共侍一夫～～”

　　苏玉停笔，突然不写了，仰脸问：“女人是不是自古都这样委屈求全？”

　　我说：“你要不要听下去？你这样打断我，我会乱的。”

　　她难得乖巧，提笔记录，我一时觉得，像是她的采访对象似的，不过，故事仍旧说了下去－－

　　“面如桃花，身子娇弱的息妫不知历尽何种辛苦，回到息候身边，放声大哭～～

　　息候气得浑身发抖，只是国力不足以对抗蔡国，他一时激愤，便向楚国发去邀请，一同灭蔡，楚王大喜，他慷慨地答应了息侯，当年就挥兵伐蔡，俘虏蔡侯回国。

　　息妫终于过上了君夫人的安稳生活。国力虽然弱小，但息侯对妻子千娇万宠。他拥着佳人，只怕连梦里，都在微笑。
　　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息妫何尝是要丈夫报复，况且报复，也不是这种方式——自己的夫人受了欺负却请邻居帮忙打架，这算什么？连为她去讨公道的胆量都没有？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那一天楚王以“盟友”的姿态，领兵来到了息国，息侯设宴招待，指名要息妫作陪。这是与礼不合的，但息侯没有拒绝，忍辱叫息妫出来献酒。息侯甚至没有想到，这是被俘的蔡侯为了复仇，而怂恿楚王来掠妻夺地。

　　息妫出场了，执壶献酒，不卑不亢，不言不笑。楚王却为她的美色夺魂摄魄。

　　盛气凌人的楚王，在她怯懦夫君的陪衬下分明是个强者。

　　可他垂涎美色的轻浮，又和蔡侯有什么分别。息妫冷着脸退下去了，根本想不到随后的事情将记入史籍：楚王席间变色，当场将息侯拿下，一夕之间灭掉息国，在军中就地纳她为夫人。

　　这个弱女子肯定被惊呆了。她的一个出场，一个眼神，竟然就决定了息国和她那可怜丈夫的命运。

　　楚文王赢得何等干脆利落，伐蔡灭息。从此，蛮夷小国，变成了诸国侧目的强大威胁。

　　息妫从此负着亡国的罪名。

　　其实，有没有息妫，都是一样的。她只是一个侵略的借口。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男子见到息妫时，傲岸的心胸陡然降下来。

　　哪怕入宫之后，整整三年，这个女人不发一言，他犹自深爱，唤她为“桃花夫人”。
　　息妫绝丽的容颜因为落落寡欢而更显得飘然如仙。楚文王念念于心她的不乐，追问她是什么原因，一而再，再而三。

　　她终于说话：“我是一个女子，却不得已从了二夫，你让我怎么开心的起来呢？“多么哀凄欲绝的话，又是多么深沉隐忍的恨意。

　　息妫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楚王，是始作俑者蔡侯，他活着，她就忘不掉一切不幸的起因。

　　楚文王淡然一笑，这对他只是一件小事，于是楚国继续扣蔡侯，直至他去世。

　　这段在楚的日子，她沉默，息妫有了难得平静的生活。她为文王生了两个儿子：楚子堵敖与熊恽。

　　令人惊异的事情又出现了。楚王死后，这个被他掠夺的妻子，以未亡人自居，悉心抚养二子，又抵制着楚王弟弟子元的诱惑。仿佛半生时间，都在默默验证情感的真假。

　　彼时楚国内乱激烈，两个儿子，骨肉厮杀；王叔子元，控制宫廷。他没有文王的心胸和霸气，却以比文王更狂妄的姿态去撩拨息妫。为诱惑息妫，竟在她宫室旁修建了房舍，在里面摇铃铎、跳万舞；甚而公然住进王宫，百般挑逗
　　。
　　这时的息妫若顺从王叔，亦不叫人意外。然而她没有。她的哭泣和抵制引发了楚国贵族对子元极大的不满，史书记录了平定的“子元之乱”。

　　从此息妫的心里，只有两个儿子。她的幼子熊恽，夺得王位，成为后来大名鼎鼎的楚成王。

　　息妫隐没于硝烟之后，成为楚宫里一缕先王的余音。只有她的儿子，走上强盛楚国的路。”

　　我执盏喝茶，笑说：“记录不要太认真，我只是把历史复读了一遍，这些史书上都有，你其实可以自己去看的。”

　　苏玉悠悠地说：“我爱听故事，我不爱看，我爱听人说～～”

　　我说：“你实在要听，我可以讲，你下次想听什么？我回去补课，然后活色生香的讲给你听。”

　　她说：“记录完这些美人故事，美人档案，我这记事本便满了，我就不再听故事了～”

　　暖暖三月，我心里陡然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