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情诀》半颗生菜

1、绛晚

　　“冥方主，且留一留。”
　　长留殿前，云璃神尊连忙叫住那欲走的人。像是生怕她先行一步似的，云璃瞬身拦到女人身前。

　　众神观完送神礼便一哄而散，此时就她们二人对立站着。

　　绛晚抬了抬眼皮，有些无奈：“云璃神尊，冥界有要事，我是属实无可奈何。”
　　她一身月白纱衣，腕间的回灵镯还在不停躁动。想来是自己离开冥界十余日，冥罗殿那群人已然被魂灵们烦透了。

　　云璃用不可质疑的语气跟她说话：“就一刻钟。”

　　“……加五千灵石。”

　　绛晚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但还是迈着步子欲走。

　　“还有杏仁酥！我做了三碟！”

　　“成交。”
　　绛晚笑眯眯地转身，接着沉下脸：“这次你要是再告诉我你还喜欢铭冶，准备复合，我把缚魂索绑你身上。”

　　云璃焦急地摆摆手，拉着她瞬至自家院子里，“不是……比这个更重要！”

　　绛晚不急不慢地从袖子里拿出卷轴，开始批公文，“你说。”

　　云璃一时失语，“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听，去批公文？”

　　绛晚：“因为你说的事于我无甚有关，自然在我这算不上要事。”

　　风扬起云璃的裙角，院子里的雪色梨花被吹散开，落到绛晚的卷轴上，她拂开落花，正欲提笔。
　　“——我有孕了。”

　　风好似停了。云璃一身单薄的站在桌前，抓了下衣角。

　　绛晚惊愕抬头，立马丢下笔，“谁的？！是不是铭冶，他怎能……”

　　云璃有些语无伦次：“不是！但是、我，我也不知……”

　　“你怎这般蠢，连孩子父亲也不知吗！”
　　绛晚有些愠怒，“你不是跟我说了，你不会去凡间逛花楼了吗！还有，这阵子也没有俊俏的小仙来天界吧！”

　　云璃虚心的点点头，“确实没去，但是那日的三界要谈，我喝醉了……”
　　三界要谈，神、仙、冥三界商讨群事的宴饮。佳酿美人，自然容易沉醉其中。

　　这下好了。
　　云璃有了身子，孩子父亲也不知是何人。要是冥界的还好，绛晚一验便知，可惜，云璃身上并无冥灵光。

　　绛晚揉揉眉心，“云璃，你还能回忆起什么吗？”

　　往日高高在上的云璃神尊狗腿般的递上一碟杏仁酥，默默摇摇头。
　　“记不得大概，只记得他身上有铃铛，一碰就响。”

　　绛晚拈起一块杏仁酥，说的话有些含混不清：“不会是拟们……的似候你才紫道吧，你一喝坠就和那些……乱来，记得起发生过的事才奇了。”

　　云璃怒目圆睁，“绛晚！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踹下界！”

　　“不敢不敢。”绛晚拍掉手上的糕点残渣，“你既然找我，我自然要帮你。你当然不会背信弃义。”
　　她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清丽，瞥了眼身侧的人，“铃铛，是符元宗之人所携的器灵。”

　　“可是那日符元宗只来了一位女堂主，断然没有可能！”
　　云璃趴在桌上，有些无力地扯了扯绛晚的衣袖，“只有一个可能了。”

　　“什么？”绛晚垂眸，盯着女子姣好的容颜。

　　云璃抿唇：“你可曾听过神界三大飞升奇人？”

　　“未曾，与这何干？”绛晚不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云璃直起身子，声音有些发颤。
　　“三大之中的扶邪、惊许，现下皆在神界，而他们二人中，惊许就常年佩戴着他那玄木铃。”
　　“我怀疑，是惊许。”

　　绛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不仅喝醉了，还疯了。”
　　“惊许这么不苟言笑，还会和你巫山雨云，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毕竟云璃飞升百年未满，一届新人，又怎么会入他的眼。

　　云璃想反驳，却又觉着似乎这话没错，“……我也知道，可是这不是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嘛！”

　　绛晚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不论如何，你先养养身子……这是玉凝浆，我亲自酿的，你且拿着。”

　　云璃攥着小瓶子，“谢谢你呀，晚晚。”

　　绛晚叹了口气，轻敲她的头，“知道我好就别乱来了，你这身子过些日子就要瞒不住了，得尽早找到他的父亲。”
　　滋润灵胎需要父母双方的灵力养着。在神界、仙界落胎可是大忌，云璃也只能这么先待着。

　　云璃试探性地开口：“那么，你陪我去打听打听？”

　　“得了闲再来寻你吧，公务繁多，冥界那群人天天叫苦，再不回去我就要成千古罪人了。”
　　绛晚哂笑，掐诀欲离。

　　“杏仁酥！”
　　云璃捧着还没吃完的糕点叫道。

　　“你自己吃吧，养着身子，届时我来寻你。”绛晚的声音渐渐远去。

　　云璃嗫嚅着，有些害怕。
　　她那日情乱之时，有听身侧之人不知是与谁传音：

　　“……明日谪仙台我就不去给你家主子送行了，问就说闭关修炼。”
　　“话这么多干什么，出了事报我惊许名号。”

　　记得那时他于耳畔轻唤了声“璃璃”。
　　云璃不敢再想了。

　　冥界的忘川河奔流不息。
　　闹市人声嘈杂，有人被一掌推开。冥差驱赶着人群，似是有什么大人物驾到。

　　那红色纱帐在这漆黑的天色中露出几分鬼魅。几名冥差抬着软轿，帐中人妩媚的身姿隐隐若现。
　　众魂灵谈论间，有人惊异叫道：“茗缨姑姑，您来啦！”

　　茗缨启唇，“绛晚呢？”

　　说话的人原是冥罗殿的一名冥使。
　　他挠了挠眼下的皮肤，“您说方主大人啊，还在神界呢，您有事？”

　　“我说呢，原来是不敢应战，躲到神界去了。”

　　茗缨与绛晚素来不和，这是冥界人人皆知的事。
　　话说当年冥方主选举，人脉都拉好了的茗缨被初出茅庐的绛晚压了一头，大战一触即发。
　　她们打了一天一夜，竟未分出胜负。最后还是先方主前来劝架，才堪堪阻止。

　　“那倒不是，”那冥使开口，“这妖魔祸乱世间，神界陨了这么多精兵强将，方主大人总得体面的送一送。”

　　茗缨忽地飞出轿子，一把掐住他的脖颈。
　　“你再说一句绛晚的好话，我把你头拧掉！”

　　那鬼使无辜的笑了笑，“可晚辈原已是身死之人，您拧掉我的头，这不是没意义嘛……”

　　茗缨暴怒而起，只见那蝎尾鞭就要触到那鬼使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

　　一阵香风袭来，女人一剑劈断了那鞭子。她着月白色衣衫，在黑夜里十分亮眼。
　　再对上那水汪汪的眸子，清澈无比。

　　她将身一扭，挽了个剑花，朝茗缨刺去——

　　“绛晚！”
　　“方主大人！”

　　两道声音骤然响起。

　　绛晚忽地跳开，转而劈开那轿子。帐子里的伊人吓了一跳，慌忙跌到一旁，“绛晚你干什么！”

　　“茗缨，你这分身的手段可别再使了。”绛晚扯了扯唇角，一字一顿地道，“拙、劣、至、极。”

　　茗缨有些拉不下脸。她整理好衣衫，看到周围人看戏般的神情，不由得一阵气闷。
　　“我要和你决战！”

　　绛晚把剑收鞘，“没兴趣跟你打，幼稚。”

　　“你——”

　　“方主大人！”那鬼使乐颠颠地跑过来，笑着接过绛晚递过去的劫灵袋，“还好还好，差点小的就要被鞭子抽了！”

　　“期莫，我让你好好守主城结界，你就是这么守的？”
　　绛晚飞过去一个眼刀。

　　期莫讪讪地刮了刮鼻尖，“额……哈哈哈，方主大人快去殿里吧，无常大人在等着呢！”

　　绛晚看向身后，“你自己滚，别让我出手。”
　　茗缨抿唇，“你怎能不战！”

　　“你已成仙，多说无益。”绛晚打了个响指，“冥界的事，你少掺和。现在，赶紧滚。”
　　茗缨死死盯着绛晚，“那又如何，你我又有什么分别……你不过半神，和仙界的人一般无二，你我切磋，自然算是仙门中人比试！你凭什么不接受我的战书！”

　　绛晚停住脚，“凭我是冥方主，你是么？”

　　茗缨掩面，忽地笑起来，她至女子耳畔边，“绛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在练引情诀吧，毕竟你当上了冥方主，早已失了对爱情的感觉，过不了情劫，你又如何成神？哈哈哈哈，你就是个笑话！”

　　绛晚捏紧拳头，她的眼犹如一潭深池，匿藏着一头巨大的猛兽。只见她一掌袭那人，飞出去几丈远。
　　女人摔落在地，身上的血迹未干，眼神阴鸷，“绛晚，你等着！”

　　绛晚不予理会，看向期莫，“守好结界，不然拿你是问。”
　　期莫点头如捣蒜，“是！”

　　彼岸花路很长，长到绛晚都不知慢慢走了多久。
　　她抬头看向山顶的冥罗殿，估算着时辰。她明明可以掐诀瞬至殿中，却还是选择慢慢走上去。

　　“你知道么，冥方主选举杀出了个新人！那身手和头脑，简直不要太厉害！”
　　“我就说吧，方主大人一定能胜！”
　　“有了方主大人，冥界太平了不少呢——您看，摆渡人都朝您问安呢！”

　　“方主大人，这蛊毒难解啊……为什么偏偏是情蛊，真是怪了！”
　　“方主大人又没过飞升？！怎么会这样！”
　　“绛晚，你真是傻，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受到这‘春日深’的影响，怎么还要捂着鼻子，不纯纯给自己找罪受么……”

　　绛晚脑袋里一片混沌。
　　视野的最后，她看见红梅树下的人冲她伸出手。

　　——“晚晚，你可真教我好等。”

　　一阵天旋地转，白光蓦地闪过。
　　白色的身影倒在了花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