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墨》金豆包

4、蝴蝶 庄周

　　4.
　　陈嘉格没再说话，转回头去默默发动车子。

　　这次车里的气氛好像没有之前紧绷了，何金宝觉得终于把话说开，心里松了一口气，也安静的看向窗外。很快车行驶到了凤里街熟悉的小路，眼看自己的小阁楼越来越近了，终于要到了，这一天真是“充实又疲惫”，金宝现在只想马上冲回家洗个澡然后扑向自己的小床，庆幸明天是周末，可以不用早起干活儿了。

　　车停到了小区楼下，金宝想和陈嘉格道别下车，发现车门还未解锁，正要回头询问，就听陈嘉格低声道：“何金宝，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轻视你，觉得你是来我家打秋风什么乱七八糟的意思，我当时就是顺嘴胡说的，我……”

　　“我知道，我真的理解，小格，我没怪过你，从我去你家的第一天开始你对我的友善关心都不是假的，你们好朋友在一起逗着玩罢了，我不放在心上，你也别放在心上，好吗？我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感情很好的朋友、姐弟。”

　　“只是姐弟？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我对你—”

　　“小格，故交家的朋友关系就是我们最合适的关系了。”

　　陈嘉格闻言又黑了脸“我不管什么故交不故交，反正我从来没当你是我姐姐过，更不可能把你当普通朋友。”

　　说着开门下车，金宝紧跟着下了车，“今天太晚了，有什么话以后说，我先送你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你早点回去，免得陈阿姨担心。”

　　陈嘉格也不出声转身向单元楼走去，金宝只得跟上，又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从来没说过住在哪里，他怎么熟门熟路到自己哪一栋都知道。也许是陈阿姨告诉他的？摇摇头，不去细想，紧跟了几步，今天实在是有点超负荷，现在只想赶快回家睡觉。

　　走到五楼通往天台的楼梯时，楼道是黑的，金宝跺了跺脚，感应灯还是没亮，看来是坏了，老旧小区基本已经属于物业脱管，这种换灯泡的小事都是居民们自己负责，冯爷爷就是这栋楼的义务“楼长”，基本都是他第一时间修缮的，这个灯应该是刚刚坏的，还没来得及修。

　　“上面就到我家了，这里太黑我用手机给你照着你先下楼吧。”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往上走，直到上了露台，站在她的小房子门前才开口：“公司给你开的薪水也还可以，怎么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呢？又不安全，楼梯间连个灯都没有。我妈一直念叨让你回家去住…”

　　“这里很安全的，楼下住的爷爷奶奶就是房东，平时特别照顾我，而且这栋都是老邻居，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查看，我很喜欢这里，住得很舒心，不用担心。”

　　陈嘉格踢踢放在门口的小摇椅，看着金宝打开门，站在门口向房间里面快速扫视了一圈，房间很小，望去一览无遗，他又看了看露台，转头对金宝说，“一会儿我下去把露台的铁门掩上，你把房门锁好，晚上不要再出来了，平时天黑之后也不要在外面坐着知道吗？明天我来给你装一套室外实时监控。”

　　说着就把金宝推进房内直接替她关上门，隔着门对她发号施令：“门锁上。”

　　整个过程快到金宝来不及反应就被关进了小屋，再出来却推不开门，“我……”

　　“你快点收拾一下睡觉，不用送我！”

　　“不是，我不……”

　　“监控必须安，不用多说了。”

　　“我的衣服和被子还晾在外面！今天晚上有雨，我是要出去收回来！”

　　“……”

　　“等着！”

　　说着只听露台上一阵叮叮咣咣，门再次被拉开，一向得体的小陈总胡乱的抱着金宝的被子和衣物，里面还夹杂着两件内衣，金宝赶紧接过来，两人一时都有点尴尬，“这回把门锁上吧，我走了，有事打电话，我明天再来。”说着脚步有点慌乱的掉头就走。

　　金宝无语的把门关上锁好，放下衣服被子，站着发了会儿呆，晃晃有点昏沉的脑袋，归置好东西后去卫生间洗澡了，她现在急需洗干净后回归小床。

　　洗漱完收拾好，金宝也终于从一天忙乱中缓过神来，关了大灯，打开床头小灯钻进温馨的小被窝，温暖柔和的光线、舒服柔软的小床，才让金宝真正放松下来，这小小的方寸之地，是何金宝在这个城市唯一有归属感的地方,只有窝在被子里好像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思考和休息的时光。

　　拿起手机先看了一下，有好几个熟客和平台发来的单，大概看了下内容要求和报价，又namo了一下自己的时间，斟酌着接了几个，其中有两单50k左右的，但是不急，而且是合作过多次的老客户，给价合理还痛快，基本何金宝都不会推掉，剩下是平台的几个1-3k的小单，压力不大，这种小单价格也还行，耗时短，而且也有助于开拓客户，曾经就有客户在平台收到金宝的译稿后很满意然后基本将自己公司的翻译文件都交给何金宝做的。

　　刷一会儿觉得实在心乱，就打算看看无脑搞笑视频放空一下，打开短视频平台手指上下滑动，十几秒的热闹划过瞬间又被其他碎片信息替代，人类的记忆也快要退化成鱼了吧，平时能让何金宝短暂投入的各种类型的视频今天却好像仅仅是耳边嘈杂的吵闹，大脑不自觉还是在闪回之前发生的画面、对话，不自觉的进行杂乱无章的复盘，想到什么尴尬的事蹬蹬腿或者突然大叫一声，想到了曾经遗憾的事情又叹了口气。

　　心浮气躁，算了不玩了，干脆直接睡觉！

　　金宝找了一段郭老师和于老师早期的相声《论梦》当入睡背景音，音量调到最小一格，定好关闭倒计时后放在枕边，抬手摁灭睡眠灯，闭眼睡觉。

　　视觉变黑后，听觉就会敏锐，GDG老师熟悉的声音冲散了金宝纷乱的思绪，很快进入了梦乡。

　　“金宝儿，大儿，起床呀。”

　　什么声音，好熟悉，金宝困意太浓，用了好大的力气睁开眼睛，是爸爸，爸爸？！

　　腾的一下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是爸爸在叫自己，“快起来呀，今天你过生日，咱们出去庆祝一下。”

　　生日？今天是我的生日吗？好像是的，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是起床和爸爸走出去。

　　“走，你妈说好久没有给你买过生日蛋糕吃了，今天爸爸给你定一个大的好吗？”

　　“好啊好啊！”金宝牵着爸爸的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好清晰，好真实，牵着她的大手好温暖。金宝有好多好多问题，但都没有张口，只想一直走下去。

　　外面的天气很好，和爸爸牵着手走在阳光下，叽叽喳喳和爸爸讲着学校里的小趣事，听着风声鸟鸣，好像这只是童年记忆普通又幸福的一天，心里是久违的宁静。

　　路过一个很漂亮的蛋糕店，橱窗里摆了一个很美的三层蛋糕，是清新的粉红色，涂抹装饰了好多朵各种颜色的小花，还有可爱的蝴蝶驻足，真漂亮啊。

　　“喜欢吗金宝儿，”爸爸停下脚步问，“你在这儿等一会儿，爸爸进去给你买好不好？”

　　说就要转身进到店里，金宝没有松手，定定的站在原地，牢牢抓住那只大手，“不要去，爸爸，不要去。”

　　她知道只要松开手，爸爸就会像以前那么多次一样消失不见。

　　“爸爸你听我说，2015年的10月18日那天，你哪里都不要去，不要被朋友叫去喝酒，早上直接去医院，做心脏检查，即使没检查出问题你也不要离开医院，好吗？好吗？我也会回到你身边，陪着你哪都不去。”

　　金宝语无伦次的不停说着，泪如雨下，“我好后悔离开家那天还在赌气没有好好和你告别，我不知道那是见你的最后一面，你原谅我。”

　　“金宝儿，冷静下来，”爸爸拍了拍她，“爸爸知道这些年你很辛苦，爸爸觉得很抱歉，让你那么小就面对那么多事，但是你很坚强，做得很好，照顾妈妈和姥姥，保护这个家。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再难过啦，爸爸一直陪着你呢，我的大儿这么好，一定会幸福快乐的。”

　　“爸爸！”猛地坐起身，茫然的看看四周，是了，还是在自己的阁楼小屋，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自己好长时间没有像这样从梦中哭醒了，即使现在清醒了也还是忍不住抽噎，满脸是泪。坐在小床上平复一会儿，起来去洗把脸，彻底没了睡意，八年了，最近有好一阵没有在梦里看见爸爸了，那些自己深深藏在心底的遗憾，在梦里才会说出来。

　　金宝又回想了好些和爸爸在一起经历过的趣事，曾经美好的记忆现在想起心酸又难过，当时只道是寻常，但是金宝还是怕忘记，一遍一遍的回想，生怕时间的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让她遗忘。爸爸不爱上镜，几乎没有什么视频留下，爸爸的声音只有在梦里才能听到。

　　金宝曾经和陈嘉格讲过，以后她如果有个女儿，小名就叫念念，念念不忘，希望她能和妈妈一起记住外公。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和人提及自己对爸爸的感情。

　　这些年来，在家和妈妈、姥姥之间绝口不提，都是伤口，佯装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