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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漠河遗孤错换命,冰裂血染双生劫 ...

  •   漠河
      漠河冰层炸裂的轰鸣声犹在耳边,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炸药的呛人气味,阿月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只有白雪覆盖的冰面和湛蓝的天空,她挣扎着支撑自己做起来,随即感觉一阵摇晃,左右环顾,这才发现自己在一块巨大的浮冰上,那一晚的记忆涌上来——炸弹爆炸的瞬间,她被宫家亲兵推出帐篷,头蓬裹着她和孩子……
      “孩子!”
      阿月猛然清醒过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厚重斗篷下一个婴儿正睡得香甜。
      “我的孩子!”
      阿月小心翼翼将孩子抱起来,心有灵犀般,孩子睁开了眼,那棕色的瞳孔却让她脸上的笑容僵住,“怎么会?为什么不是金黄色的?天这样冷,你的瞳孔应该是金黄色的!”
      “杨环?!”阿月猛然想起那个救了她性命的赵国将军夫人。
      “杨环!宫将军!”阿月冲着静静流淌的漠河一遍又一遍嘶吼着,回应她的却只有寂静,刺骨寒风裹着雪粒抽打脸颊,她踉跄跌坐在浮冰上,怀中婴孩受到惊吓,哭闹起来,啼哭混着冰碴碎裂的脆响。断裂的马车辕木卡在冰隙间,成了随波逐流的筏子。
      “这不是我的孩子……”阿月张开嘴,尝到了风雪的冷冽和眼泪的咸甜,她就这样坐着,天大地大,她竟无处可去,还有她的孩子也下落不明。
      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阿月这才回过神,“这是杨夫人的女儿,她带走的,是我的女儿……?”她摇晃着怀中的婴儿,“宫小姐,若是你想跟着我,就哭两声,若是你不想跟着我,就哭三声。”
      可是那孩子那还有力气哭?她抽搐着,声音越发微弱,阿月合上襁褓,将孩子放到一旁,终于等到孩子完全没声音了,还是猛地又将孩子抱过来,撩起衣服,给她喂了奶水。
      和着寒风,婴孩拼命一般吮吸着,直到阿月都觉得吃痛,那孩子竟松开了,看着阿月,哈哈笑了两声,偏偏是这两声笑叫阿月再也忍不住,放肆大哭起来,她哭命运弄人,她弄丢了自己的孩子,又对别人的孩子难以割舍。
      “吃了我的奶,你就是我的孩子了,咱俩就这么随波逐流,看看老天怎么安排,我就给你取名流儿吧,好不好?”
      阿月轻摇着孩子,孩子似乎知道自己有了名字,看着阿月,不住地哈哈笑着。
      ——————————————

      漠河北岸,赤目族领地内
      "抓紧!"霍拓斥候的呼喝忽然传来,狼牙箭擦过耳际钉入冰面。阿月蜷身将襁褓护在胸口,冰水浸透的裙裾渐渐凝成铁甲般沉重。浮冰撞上礁石时,铁钩突然勾住她的后领——
      "叛逃的母狼还敢带着崽子乱窜?"吠舍眼中映着跳动的火把,赤目语像砂砾磨过铁器。他粗粝的手指掀开襁褓一角,婴孩瞪大着双眼,伸手就要去抓吠舍的手指。
      阿月猛然攥住他手腕:"这是莫洛斯的血脉!你不能伤她!"
      吠舍的弯刀顿在半空,他紧紧盯着襁褓中的婴孩,似乎在寻找昔日好友的影子,莫洛斯是西乞族的王子,他是赤目族的贵族后代,西乞族与赤目族有世仇,可是那个潇洒坦荡的西乞族王子却好像全然不在意他的身份一样,在面对狼群围攻时救下他,和他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直到两族再次开战,霍拓掳走了莫洛斯的妻子阿月,他无法联系上莫洛斯,只能在暗中照顾阿月,帮助阿月趁着赵国与赤目族交战的机会逃跑,却不曾想,这场战争也断送了他最好的朋友的性命。
      而此刻,好友的血脉近在眼前。
      "狼神的子嗣不该冻死在冰窟里。"吠舍扯下熊皮大氅裹住婴孩,"莫洛斯已经死了,你现在只有回大忘川,如果想要让孩子活着,你就要说这是霍拓的血脉,明白吗!"
      阿月被丈夫亡故的消息砸得晕头转向,甚至没听清霍拓说了什么,茫然的被人拖起来,马队消失在风雪中,正如阿月前途未卜的命运。
      ——————————————

      赵国定州终南山
      广百劈开荆棘时,腐叶下的狼粪还冒着热气。前几日带着广云和广起来到终南山时,山脚农户告知山上猛兽出没,灰狼,黄鼠狼,野猪,狐狸,各种毒蛇……并不适宜久居,广百却看中此处清幽玄妙,决定留下来。这一日带着两个小徒弟捕猎,也顺便勘察地形,经发现了狼窝。
      广起攥着他衣角发抖:“师父,那…那不是人的声音!?”
      巢穴中居然有一个婴孩,和两个狼崽一起,喝着母狼的奶水,而巢穴深处赫然是被啃食后残缺不全的人类尸骨,年纪最小的广起当即被惊得呕吐起来,广百也震惊不已,他不想伤害母狼,抬手飞出一颗石子击中母狼喉管,将母狼击晕了过去,两只狼崽刚能睁眼,察觉到了危险气息,朝着三人方向呜咽着,那婴孩却浑然未觉,依旧自顾自吮吸着奶水。
      广百走近了才瞧清,婴孩的襁褓已经污秽不堪,他将孩子抱起来,是个女孩儿,金黄色的瞳孔也跟狼一样,襁褓中掉落一块玉佩,他用脚尖接住轻轻一踢,玉佩落入手中,触感生热,质地温润细腻,以黄金玛瑙镶嵌,非达官显贵所不能佩戴,这个婴孩绝不是普通人。

      "造孽啊!"山脚猎户崔婆婆接过婴孩时,陶罐里的羊奶洒了半碗。她掀开污秽的襁褓倒吸凉气:婴孩浑身血污,散发着野兽的气息。广百沉默地摩挲剑柄,那枚玉佩,他最终决定亲自保管,直到孩子平安长大。
      "官爷前日来搜过北境奸细,"猎户将烟杆在鞋底磕了磕,"说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他浑浊的眼扫过广百,突然压低声音:"道长若嫌累赘,后山乱葬岗的野狗正缺肉食。"
      广百拂袖将碎银拍在炕沿:"李老汉想多了,这是门中逆徒所生,你夫妇二人好生养着,我遣人每月送米粮来。等孩子断了奶,我来接人,自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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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元二年
      赤目族都城大忘川 王宫
      大忘川的奴隶营飘着腐肉腥气。阿月将流儿藏在褪毛的羊皮下,听着帐外鞭响越来越近。
      "又是哪个下贱的奴隶!"霍拓某个妾室的侍女掀帘而入,金簪挑开羊皮,"听说你给大王生了只杂种?"
      流儿突然放声大哭,阿月扑上去护住孩子,后颈却被靴跟碾进泥地:"瞧瞧,这崽子眼睛黑得像赵国人的腌臜血!"
      吠舍的弯刀在此时劈开帐幔。"滚。"他扫过侍女惨白的脸,"你也不过是个奴隶,大王若是给这孩子免了奴籍,她以后就是你的主子!"
      待帐内重归寂静,阿月颤抖着摇晃流儿终于让孩子又睡过去。
      “大王,真的会给流儿免了奴籍嘛?”
      “大王也不是没给其他奴隶的孩子免过,只要大王喜欢就行,流儿看着很乖,而且大王没有女儿,应该会很喜欢。”吠舍面对着阿月希冀的眼神,不忍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只要你能忍得住,你知道规矩的,孩子可以免奴籍,但和母亲就再也无法相认,你知道在大王的王宫里,有多少个奴隶没有死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而是死在孩子长大那一刻的?”
      “不,我不能死!”阿月没有丝毫犹豫,因为她还要让宫将军的孩子回到赵国,还要靠她找回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不知隐情的霍拓想的却不一样。
      “你以为自己还能回到西乞族?你知道莫洛斯已经死了,他的父亲赛保里未必就会承认你……”
      “不管怎么说,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嘛,若是我死了,谁来告诉流儿她身世的真相?若是她被养在霍拓身边,等她长大,要如何面对这个杀父仇人?!”
      吠舍蹲下来,轻轻拍了拍阿月的肩膀,“你才是她的母亲,你有权利做这个决定,我答应你,我会竭尽所能照顾流儿。”
      ——————————————

      赵国定州终南山
      一年之期已到,广百依约遣广起下山接回那孩子。
      终南山的冬雨裹着冰碴砸向草庐。广起撞开木门时,蓑衣滴下的水在炕沿汇成小溪:"不好了师父,我们在之前那狼窝附近,发现了李老汉,他上山采药,被狼给,杀了!"
      广起还要再说什么,一道残影闪过,广百已经施展轻功夺门而出。

      猎户蜷缩在岩缝里时,肠子已从腹部的豁口淌出半截。广百俯身去探他脉搏,沾血的手指却被死死攥住:"崔……"
      "在山脚草庐。"广百掰开他痉挛的手指,"我这就带她上山。"
      "不!"猎户喉头涌出血沫,"带她走…带上孩子走……"最后半句湮没在骤起的狼嚎中,终南山的暮色漫过被血浸润的土地。
      “狼一定还在附近守着猎物,我们得埋的深些。”
      “是,师父!”广云广起合力将李老汉安葬,再抬起头,广百立在树梢上看着远方。
      “师父,咱们下山吗?”
      “不用了,我看到崔婆婆的踪迹了,她马上就到山神庙,只是不知是不是把孩子也带在身边,我们且去看看。”
      寻到崔婆婆时却得知孩子还在山脚草庐,几人又得匆匆下山,却只看见窗棂间挂着几缕灰毛,雪地上梅花状爪印通向密林深处。
      "是狼。"广云剑尖挑起沾着口水的布条,"这些畜生最近常来村里偷羊。"
      崔婆婆攥着破袄的手发抖:"昨儿后晌,我还见着两匹狼蹲在碾盘上……莫不是,我那老头子,早被这畜生盯上了,这才……这才……"
      广起扶着哭晕过去的崔婆婆在炕边坐下。
      “师父岿然不动,想来一定有了计策?”
      广百只是用手丈量着窗棂留下的脚印,“这脚印不大,不是成年狼,这么小的狼,就算有两只一起,也是没法杀死李老汉这样经验丰富的猎手的。”
      “小狼?两只?!”广云猛然想起一年前那一幕。
      广百点点头,“没有血迹,那两只幼狼应该没有伤害孩子,云儿起儿,你们带崔婆婆回山上,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我去找孩子。”
      广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碎裂的道袍昭示着方才争斗的惨烈,怀里的孩子裹在广百的衣服里,广云赶忙来接,伸了手却猛然抽回来,“怎么这么烫?!”
      广百默不作声,将孩子放在炕上,那孩子弗一离开广百的怀抱就醒了过来,在炕上翻滚嘶吼,指甲抓得墙皮簌簌脱落。广百并指点向她大椎穴,内力甫一注入,女童突然睁眼——瞳仁竟倏的变成了金黄色!广百顿感不妙,着广云按住孩子,他感到孩子身上一股炙息正在与自己对抗,他来不及细想,只是进一步推高内力,直到感到体内血潮翻涌气息不稳,才终于压制住孩子体内的炙息,孩子眨眨眼,眸中金黄色褪去,又变回漆黑的颜色。
      "师父!"广云惊呼着扶住踉跄的广百。
      冰魄针从气海穴震出半寸,赤髓散的青黑毒纹已爬上脖颈。
      "送…送我去后山……照顾好这孩子……"广百呕出黑血,在彻底堕入黑暗前,眼前只剩下孩童天真的双眸,仿佛在对自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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