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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岁大龄青年 ...


  •   难得周末清闲,邱淮六点半被生物钟叫醒,闭着眼硬赖到八点整,最后实在不忍在床上虚度了宝贵的假期,于是把阵地从床转移到沙发,坐没坐相的斜靠在沙发角刷微博。

      空着肚子不好受,他囫囵塞嘴里一根棒棒糖,打算让味蕾糊弄一下肠胃。

      热搜上什么稀罕事儿都有,某某明星分手后半夜入室偷走前任的狗,某流量爱豆被爆脚踏七八条船,一网友中300w彩票不慎冲进马桶......

      邱淮吃瓜吃的不亦乐乎,往下一划刷到热度正在上升的同城热搜:

      “大龄男子28岁遭父母催婚”

      网上冲浪就是这样,你本来想给自己找点乐子,被迎面创飞了才发现,自己也是网友眼中的乐子之一。

      “大龄......怎么就大龄了!28岁明明风华正茂!这营销号怎么回事,写的什么烂词条。”

      同样28岁,天天被远在颍州的爸妈打电话催婚的邱淮同志出离愤怒了。

      他点进实时讨论板块,化悲愤为手速,劈里啪啦敲着九宫格,与全世界所有28岁未婚的大龄青年们站在一起,怒斥搞人身攻击的营销号和这一点都不通情达理的b世界。

      满世界的专家学者不是催婚就是催生育,呼吁大家成家立业,提高婴儿出生率,为社会贡献点劳动力。

      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结婚结婚结婚,结婚哪儿那么容易?

      十七八岁最憧憬爱情的年纪要一心忙学业,不能早恋;考上了大学忙着内卷,实习的实习,考研的考研,没空恋爱;好不容易踏入社会以为自己迎来自由生活了,才发现不过是从学校的学生变成了社会的畜牲,房子车子票子样样没着落,工资勉强能糊住自己一张嘴,28岁了还是月光族,顶着“独立青年”的荣誉头衔,以独立之名,行啃老之实。

      这种情况下,哪有资格结婚?谁会瞎了眼和他结婚?扶贫都不带这么扶的。

      世俗常把夫妻比作比翼鸟,那得是你有一只翅膀,我也有一只翅膀,咱俩凑一对,相互扶持飞得更高更远。现在这社会环境,年轻人们都是秃毛鸡,两个人凑不出一对翅膀,只会增加前行的负重量,所以男女青年们只能扛着社会偏见和父母施压,坚定而理智的选择单着。

      邱淮正喷的上头,突然一通电话打进来,他没收住手,电话接通了。

      备注“饼哥”,他老板。

      邱淮还带着点冲浪的情绪,握着手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问候:

      “喂,岭哥,有事儿吗?”

      “有事儿吗”作为职场黑话之一,潜台词等于“你最好没事”。

      陈道岭做了十几年老板,早把装聋作哑运用的驾轻就熟:“哎,小淮,哥确实有点事找你。”

      邱淮如临大敌,把腰后的抱枕抽出去,往里坐直了些,曲起一条长腿,半真半假地说:“先说好,现在可是周末,咱们只谈私事不谈公事啊。”

      电话那头的陈道岭一愣,被这小子的鸡贼劲儿气笑了。

      他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说了:“确实是有点公事找你谈,前几天录完的那场戏,邢超录得节奏不错,也没什么硬伤,但我仔细斟酌了一下,确实不太贴脸,想来想去还是你的声线最适合这个角色。虽然是协役,但对整部剧的脉络基调十分重要,这部剧的成品周一要交给甲方,占用你点周末时间来棚里补录一下吧。”

      他话刚说完,邱淮的怨气已经隔着屏幕灌了他一耳朵。

      “岭——哥!”

      邱淮拖起幽怨的长音,他身高183,四肢颀长,因为已经28岁,体型不像少年人那样单薄,因此这一嗓子喊的中气十足,黑色高领毛衣下饱满流利、又不过分壮硕的线条存在感极强的起伏。

      “怎么又是我?上次大林的台词你说他不贴脸,五一假期我才休了半天就被你叫回公司补录;上上部剧,我试戏男主你不给我通过也就算了,硬说那群杂适合我,拉着我加班加到凌晨两点——还没给加班费。现在你又说这个协役角色跟我贴脸,岭哥,我就不明白了,怎么每次有什么没人愿意录的角色你就说跟我贴脸,我是什么配音圈万金油吗?”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顶多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陈道岭被他吵的耳膜发颤,把手机拿远了些,决定先画个饼稳住军心:

      “小淮,你有这跟我抱怨的劲儿,不如留着嗓子来棚里发挥。别觉得岭哥压榨你,全公司上下那么多号配音演员,我怎么不压榨别人,就可着你一个人使唤?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我天赋最高,新生代的配音演员里您最看好我,多给我机会磨练,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能成为配音圈的标杆人物,是不是?”

      邱淮打了个哈欠,把嘴里化光了的棒棒糖棍随手丢地板上,懒到连把它丢到厨房门口垃圾桶里的几步都不想走。

      此刻是中午11:35,他饥肠辘辘,浑身提不起劲儿,干脆另一条腿也抬上沙发,把鞋子一蹬,毫无斗志的舒舒服服躺成一条咸鱼,边浏览“饱了么外卖”寻觅美食,边无情拒绝老板的加班邀请:

      “岭哥,从我进咱们公司开始,每次你哄我加班都是这句话,结果呢?五年,我都进公司五年了还没接到过一部男主剧。大卖场的衣服还每个季度换换新呢,您这一张大饼都用几年了?光让驴拉磨不给驴吃草,曹操的【望梅止渴】要这么个用法,士兵们早渴死在半路上了——岭哥,你就当我已经渴死了吧。反正这活儿我不接。”

      陈道岭被叛逆员工噎的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憋了半晌干巴巴的找补:“胡说,上次加班结束,岭哥不是请你吃宵夜了。小年轻不要太没良心,一天天的只记仇不记好。”

      “是,请我吃的大排档,还抠抠搜搜以维持身材为由没让我吃饱。”

      邱淮毫不费力地回敬他一句,堵住了老板的嘴,边翻着外卖页面发愁。

      这顿吃什么,实在是困扰着当代年轻人的一大难题。

      配音演员这行忙起来昼夜颠倒,日常很少自己做饭,几乎一天两顿点外卖——早上那顿起不来床,省了。邱淮已经连续吃了两周的土豆丝、刀削面、螺蛳粉和花甲粉,都快吃出PTSD了。他现在就馋点鸡鸭鱼虾的硬菜,好不容易看到一道让他流口水的鲜虾煲,一瞅价位198。

      价格适中的太难吃,好吃的又太贵。哎,贫穷的打工人,连点个外卖都是对余额莫大的伤害,他想了想,两周前邱爸邱妈来东城看他,好像剩下一把小青菜和巴掌大的牛肉没吃完,自己囤的方便面也还剩两桶。

      为了余额,邱淮决定放弃鲜虾煲,自食其力做一碗家庭版青菜牛肉面。

      他起尸似的从沙发上坐起来,趿拉着拖鞋挪到冰箱旁,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脸中间,歪着头拉开冰箱门,准备用一句话结束这通无意义的拉扯:“岭哥,画饼对我不好使了,我已经彻底戒饼,发誓这辈子不再碰饼。你还是去跟刚毕业的新人画吧,就这样,拜拜。”

      “哎,等等等等。——年轻人做什么这么急躁?”

      陈道岭画饼失败,一咬牙,决定抛出点真甜头:“录完这个角色,年底之前哥给你争取一部主役剧。”

      邱淮抓着一把小青菜的手顿住了。

      “岭哥,你当真?”

      “当真。”

      “你保证?”

      “保证。你小子不信?要不要我给你草拟一份合同?”

      邱淮把刚拿出来的小青菜放回去,砰一声利落的关上冰箱门,喜笑颜开:“信信信。哥,你是我亲哥,不就是加个班吗?身为员工虽然要坚决抵制加班,但身为你亲弟弟,我义不容辞!”

      陈道岭:......这脸变的够快,都能去唱川剧了。

      “那你赶紧收拾收拾,来7号棚,录音师已经就位了。”

      “等会哥,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陈道岭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上来:“什么请求?”

      只听邱淮略带羞涩的说:“那个......我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呢。”

      陈道岭大方道:“我以为什么事儿呢,点外卖到公司,吃完有工作人员收拾,你这周末就一个任务,把这角色给我录好,啥都好说。”

      “你请客?”

      “......我请客。”

      邱淮狗胆包天蹬鼻子上脸:“谢谢岭哥!我要吃鲜虾煲!”然后赶在陈道岭发火之前挂断电话,飞快穿好衣服出门。

      邱淮的出租车和外卖小哥几乎同时抵达公司楼下,美滋滋的抱着免费的午餐上了楼。

      20分钟后,陈道岭看着吃得面色红润神情餍足的邱淮,和桌上那份花了自己198、现在只剩点残汤的鲜虾煲,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好吃吗。”

      吃饱了的邱淮十分好脾气,大型犬顺毛似的摸着自己肚皮,乐呵呵的回答:“好吃。”

      他还十分惋惜的表示:“岭哥,可惜你吃过午饭了,不然真该也点一份尝尝。”

      陈道岭肉痛且糟心的剜了他一眼,心想这个月拢共就剩500块零花,这败家员工一顿饭吃掉他大半身家,再多点一份都该被老婆查帐了。

      邱淮填饱了肚子,决心要让老板这198花的物超所值。他平时虽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在自己专业领域上还是严谨的。这工作既然接了,就一定把它做到最优。

      “好,很好。这个状态很对!”

      198的鲜虾煲的确物超所值,邱淮配音的效果令陈道岭赞不绝口。

      邱淮正在补录的这个配角人设比较特殊,原著给出的设定是双重人格,是在沉稳与偏激之间游离,亦正亦邪的形象。

      最初选角的时候,因为邢超声音磁性清亮,是当下听众比较偏好的帅哥音色,所以才选定了他,但越录到后期陈道岭越不满意,总觉得有点出戏。尤其在角色受到刺激分化出第二人格这段,邢超配音的主人格和第二人格区分度太低,稍显生硬,让听者一头雾水。

      而现在,这个特殊的角色在邱淮的声音演绎下活了起来。那种人格失控后的偏激与癫狂、矛盾和拉扯感被展现的淋漓尽致,连偶尔泄露的几声走调的哽咽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毫无违和感。

      什么叫贴脸?这就叫贴脸。只要业务能力够高,就没有驾驭不了的角色。

      陈道岭看邱淮的眼神就像看自家菜园里的一颗好白菜,越瞅越满意。

      不过......

      这场戏结束,邱淮强行将自己从角色的状态里抽离出来,眼圈湿红一片,眼神里属于角色的那份癫狂颤栗还没有完全冷却褪尽,他摘下有些起雾的眼镜,一边擦拭一边哑声问:“岭哥,这遍过了吗?”

      “过了过了。人物形象演绎的很到位,非常完美。”

      陈道岭连连肯定,看到这会儿邱淮的状态缓和了不少,才开口提醒:“不过小淮,你老这么着不行啊。作为声音演员情绪饱满是好事,但咱们这行忙起来的时候,一天几场戏来回串,你老这么沉浸太自我消耗了。培训的时候就说过,配音演员应该用技巧驾驭情绪,而不是用情绪调动技巧。”

      他说完看邱淮低着头没什么反应,又笑着接了句:“我可不是说教啊,是看你这‘事后’状态有点担心。”

      邱淮把擦好的眼镜戴回去,扯了扯嘴角半玩笑半自嘲道:“我知道。岭哥,用不着为我担心。我一年到头也接不到多少戏份,消耗不了太多情绪。”

      邱淮15年本科毕业就进了声梦文化公司,入行第一年不但一分钱没赚到,参加培训还管家里要了两万,指望跟棚录群杂赚的那仨瓜俩枣连裤衩也穿不上,他一个23岁的大小伙子,生活费、租房子的钱都要跟家里伸手。可邱淮还是不想放弃,干一行爱一行多难啊,他是真的热爱配音,于是宁可吃住都将就些,平时再抽空去酒吧唱歌、做婚礼司仪赚点外快。

      他清楚自己的声线既不是珍贵的大嗓,也不是流行度高的小生,但邱淮本科学播音,口条顺,功底深厚,对这份配音工作也是真的投入了十分的热情和努力,老板陈道岭也一直在鼓励他,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能出头。邱淮不舍得放弃。

      可事实上,没长萝卜的坑,你就算坚持不懈挖穿地心也挖不出什么东西。

      五年熬过来,和邱淮同期进公司的同事们都熬成了配音圈炙手可热的一线小生,只剩邱淮自己还到处跟棚录配角,录群杂,然后抽空赚点外快,继续在温饱线上挣扎。

      他几乎认命了,自己这辈子大概就没有红的命。好在邱爸邱妈想得开,老两口做了半辈子主持人,退休待遇优渥,经济上没什么压力,因此全力支持儿子追求梦想。而邱淮做了五年配音演员,在圈子里也积累了少数粉丝,虽然只有几千人,还一半都是墙头粉,但偶尔收到粉丝们直白热情的赞美和鼓励时,邱淮还是会短暂的,对自己原本不再抱有期望的职业生涯重新燃起斗志。

      啧,都“大龄青年”了,怎么还整emo那一套?

      邱淮甩甩头,掏出手机一看,凌晨12:40。这场戏一遍遍揣摩又推翻重录,已经录了10个小时。

      高强度加班和半夜十二点,双重buff叠加,开心果来了都得自闭。

      他站起身:“岭哥,既然这边工作结束了,我就先回去了。”

      陈道岭拉住他:“回什么回,10个小时没进食,你胃里不难受?走,吃宵夜去——录音师和音效师呢,来来来,大家一块去,我请客。”

      录音师打趣他:“得了吧岭哥,中午请邱淮吃完鲜虾煲,兜里还剩几块钱?我们可不想再吃大排档。”

      “去去去,没钱了我不会再找老婆要?”

      录音师捏起嗓子学他:“哟哟哟,‘没钱了不会再找老婆要’?”

      陈道岭平时没领导架子,公司百十号员工谁都敢逮他开玩笑。这老板实在当的威严尽失。

      这时邱淮情绪不高的摆摆手:“算了岭哥,确实有点累,想回家洗洗睡了,你别破费。”

      陈道岭看他确实熬的眼下乌青,点头:“行,那你打个车回去,早点休息啊。”

      眼见邱淮揉着眼眶脚步虚浮的出了门,陈道岭不知怎么一时冲动,提高嗓门叫住他:“小淮!”

      “岭哥?”

      陈道岭深吸口气:“说话算话,年底之前一定给你安排一部男主剧!”

      邱淮笑着应了声,转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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