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来》安夏墨

87、终相见（三）

　　北阳王兀昊，眼睛眯了起来，身子靠在了座椅上，手触在扶手上的一处机关。

　　片刻殿外，传来守卫的脚步声。

　　寝殿的门开了，宫中侍卫将沈将离围住。

　　凌清秋护在沈将离面前。

　　“本王感谢你如实相告，但既然你是妖主，那你今日就走不了了。”北阳王挥了手道：“拿下！”

　　沈将离摆开应战的姿势，“阿来，”凌清秋用只有他们的声音道，“不可动手，否则就做实了妖族谋害王上的说辞。”

　　“王上，”凌清秋朗声道，“臣答应过沈姑娘，会送她平安返回无量城，就不会食言！”

　　宫中侍卫，皆知凌清秋实力，和王上与他关系，听二人分歧，都围在一旁，未有人上前。

　　“可她是妖，你忘了你父母是怎么死的了吗？”兀昊从未想过，凌清秋竟然会护着一只妖，不由震怒。

　　“臣不敢忘，可臣也不敢忘，当年沈姑娘相救之恩，她曾救我于水火，答应嫁我为妻。今日，臣只当护她周全。”

　　“你还妖娶她？你是要反了吗？！”

　　“臣不敢。”

　　“好，”兀昊一掌拍在椅上，“我今天就看你敢不敢反！拿下！”

　　宫中侍卫，见王上彻底怒了，只能拿着兵器，向沈将离袭去。

　　“凌将军，得罪了。”

　　凌清秋抬手拉过对面一个侍卫的胳膊，用力一握，侍卫手中剑落，凌清秋抬手接住了剑，用剑柄一怼，便将那侍卫震了出去。

　　侍卫攻，因北阳王不敢松懈怠慢。

　　凌清秋守，却不想沈将离背上罪责，处处留有余地。

　　“我们走。”凌清秋护住沈将离，一边击退侍卫，一边往后撤。

　　见凌清秋处处点到为止，可这些侍卫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兀昊怒了，他抬手幻出神族真火，用力一击，打在凌清秋肩上，一个旋身来到沈将离面前，勒住她的脖子，“今日这祸端，必须由妖族来担。我神族彻底灭妖的理由，就是私闯北阳宫的你。”

　　“王上？”凌清秋抬头，看向兀昊。

　　角斗场百年，是王上接他出来。

　　教他领兵，教他打仗。

　　在他心里，王上是像父亲一样的存在。

　　兀昊不想更多人知道隐天门的存在，凌清秋就心甘情愿的，为王上斩杀隐天门所控的妖族，哪怕被人诟病嗜杀成性。

　　因为在凌清秋心里，他是值得崇敬的人。

　　可凌清秋怎么也想不到，兀昊竟然想要隐藏真相，不顾是非留下沈将离，让她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凌清秋手中的剑，微微的颤抖。

　　“璟驰，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妖女，和本王刀剑相向？”兀昊喝道。

　　哐当一声，剑落。

　　那声音落在沈将离心里，亦是巨响。

　　她冷笑，凌清秋终还是兀昊的臣。

　　沈将离没有挣扎，她眼中闪出一抹紫色，凝住气，正要召唤冷月琴。

　　就见凌清秋幻出一柄银色长枪，直指在兀昊面前，字字清晰：“我说了，要把她平安送回无量城！”

　　“你真的反了！”兀昊怒道，他抬手凝出真火，停在沈将离面前。

　　“阿来！”

　　这声音，兀昊顿了，他转过头，看见了一身红衣的白娘。瞬间，兀昊明白了，自己用真火相向的，是谁。

　　他松开手，踉跄的后退。

　　白娘一个翻身，落在沈将离面前，伸手拉住沈将离，退后丈远。海棠手中执剑，挡在两人前面。

　　兀昊嘴唇微微颤抖，“退下，都退下。”

　　这些人可是妖啊！

　　宫中侍卫不知当下情况，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退下！”兀昊大吼一声。

　　侍卫不再犹豫，连忙都出了寝殿，却生怕再出什么差池，都守在门外，不敢远走。

　　“娘，海棠姨，你们怎么来了？”

　　白娘看着兀昊，高声道：“我来带你走！”

　　“她是……”兀昊看着白娘，又看向沈将离。

　　白娘没有多说，拉着沈将离就往外走。

　　这时，寝殿门开，沈鱼奚走了进来。她身后带着哑奴，一步步的逼了过来。

　　沈鱼奚笑着道：“既然白娘来了，不如就留下叙叙旧。”

　　白娘在寝殿中央停住，刚才沈鱼奚开门，她看见外面聚了更多的守卫。

　　白娘冷笑道：“沈鱼奚，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那日若不是兀昊拦着，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吗？”

　　“怎么？不记得了？”白娘对着兀昊冷笑道：“看来，你不仅拦了我，还毁了她的记忆。我还真是好奇，你堂堂一个北阳王，怎么能瞒住你的贵妃，她的脸被妖毁了。”

　　沈鱼奚摸着自己的脸颊，想到那一次，王上说，是她吃坏了东西，毁了脸。

　　“王上，这花妖说得可是真的？您竟为了一只妖……”

　　“妖？”白娘速度飞快的飞了过来，手肘按在沈鱼奚脖子上，横了过去：“若不是我这只妖，你怎么能入宫成妃？沈鱼奚，我正愁找不到你，你到送上门来了。”

　　沈鱼奚挣扎着想要拉开白娘，“你敢对我无力？”

　　白娘却越发的用力道：“但年肖忆寒救我一命，她不要我还。你却打着她的名头，用我心头血将养。我延了你的命，你不但不知感恩，还在这个人引我入梦，害我醉生梦死的时候，趁人之危，把我女儿带到身边，用她的心头血，助你容颜，延你生命。”

　　听白娘所言，兀昊心头一颤。

　　当年他只觉白娘身子弱，于是请人打造了聚灵石的项圈，既能屏住妖气，又可助白娘汇聚天地灵气。可他根部本不知，原来白娘身子虚弱，是如此原由。

　　他对沈家如此宽容，便是因为他们护住了白娘。他一直以为，她很好。可沈鱼奚，竟然用他女儿的心头血将养！

　　兀昊表情狠厉，他一抬手，还没震出灵力。

　　沈鱼奚身边的哑奴，竟救下了沈鱼奚，转手去偷袭白娘。

　　兀昊一转手，灵力打在哑奴身上，用力之大，让哑奴踉跄后退了几步，倒在地上，吐了血，没了气息。

　　“沈鱼奚，你欠我和阿来的，都拿回来吧！”

　　白娘手中冒出无数藤蔓，像涌出的箭，向沈鱼奚袭击去。

　　沈鱼奚开始还挣扎了几下，然后就动弹不得了。藤蔓裹在沈鱼奚身上，生叶，开花。细丝般的根，扎在沈鱼奚身上，吸走了她身上，属于花妖的一切。

　　黑发渐去，白发生。

　　一道道皱纹，在沈鱼奚脸上生长。在她身上藤蔓褪去的时候，北阳宫中最娇艳的贵妃，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沈鱼奚干枯的手，缓缓抚到脸上，粗糙的皮肤，一道道的皱纹。“我的脸，我的脸！”她疯了似的，大叫着跑了出去。

　　看着仓皇而逃的沈鱼奚，兀昊终无法淡定，他起身，向白娘和沈将离走来。

　　白娘拿起手中剑，指向他，“别动。你不怕你这伪君子的真面目，就会被天下知晓？”

　　兀昊停下了脚步，他是北阳王，可他竟然有一个妖族女儿。

　　寝殿内，能看见门外的守卫，他们也自然能听见殿中的对话。兀昊停住了脚步，目光却一直在沈将离和白娘身上流连，“她，她是你的女儿？”

　　这个自己曾一心喜欢的男人啊，终是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敢承认。

　　只是白娘眼中没有失望，只是坚定道：“是，我的女儿。”

　　北阳王瘫坐在椅子上。

　　沈将离扶住凌清秋，“没事吧。”

　　“没事。”在兀昊和白娘的眼神中，他明白了沈将离的身份。全天下最憎恨妖族的北阳王，竟然爱上了一只妖，还有一个女儿。

　　兀昊在凌清秋心中的形象，一点点坍塌下去。

　　王上刚刚竟想生擒妖主，让百姓以为妖主刺杀他们的王上，仇恨妖族，以此来掩盖自己想要屠尽无量城的错误。

　　现在很难说，会不会用让沈将离消失，掩盖他虚伪的真面目。

　　凌清秋拉住沈将离的手，“我会送你离开。”

　　“阿来，你是叫阿来吗？”兀昊眼中布满忧伤和自责，“你，受苦了。”

　　沈将离看向白娘，原来这就是娘心心念念的人。可是娘眼中，再没了情谊，娘站在这寝殿之中，美的不可方物的脸上，是孤傲和孑孓。

　　沈将离知晓，娘，是来一刀两断的。

　　“不苦，”沈将离轻笑，“我很幸运，有两个爱我的娘。”

　　两个娘……海棠握剑的手，微怔片刻。没错啊，在她心里，阿来也早就是她的女儿。所以才会义无反顾，从无量城，来到北阳宫，和这个昔日最强的北阳王为敌。

　　寝殿中，赤红的高柱上鎏金龙纹里，倒影了沈将离的脸。和这森严与华丽截然不同，她像山间的风，自在的生长了。

　　兀昊心中划过一丝悲哀，又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渴望。他可以留下她，她是妖主，他可以把她留下，那白娘便也不会走了。

　　念头一闪，他不动声色的凝出灵力。

　　凌清秋手中银枪落地，当的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落在众人耳中。

　　“王上，切莫一错再错。”凌清秋站在沈将离三人前面，无风，却动了袍角，“若王上心中不愿存一丝善念，那璟驰便也寻不到，追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