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来》安夏墨

8、浮岛宴（二）

　　见面前的少女，被凌大将军的名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小侍从更显出几分骄傲，介绍道：

　　“这就是我们镇妖大将军的飞马，立了大功的！你瞧它身上的毛色，真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再看看这后腿，多有力……”

　　这是凌清秋的飞马？

　　就是借上十个胆子，沈将离也是不敢动的。

　　沈将离合计，看来这边上拴着的飞马，都是有些来历的。若是被自己骑走，怕是会追究起来，惹上麻烦。

　　可这马厩这么大，就没有能用上的？

　　小侍从平日里，就一人在这马厩工作。

　　好不容易瞧见了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于是滔滔不绝，从飞马的品类，到毛发的打理，再到吃些什么，怎么洗澡，都说个事无巨细。

　　沈将离一边点头，一边四处瞧着。

　　这时一匹白色的天马，从马厩里面走了出来，向后走去。

　　这马，毛色倒是不如小侍从说的那般出色，身形也不如小侍从面前的高大，而且和其他飞马不同，这匹马上没有马鞍。

　　“那匹呢？”沈将离指了指。

　　小侍从收了对凌清秋飞马，洋洋洒洒的夸赞，回了头，

　　“你说四照啊？”小侍从道。

　　“它叫四照？”沈将离心里有了盘算。

　　四照似乎听见有人唤它，转身看了过来。

　　“四照比我来的还早呢，听说是这岛上，一位比天仙还美的美人的坐骑。后来美人走了，四照就被留下来了。”

　　“这么说，它没有主人？”沈将离忍着笑意。

　　“你别看四照现在瘦弱了，可它却是匹神驹。”小侍从似猜到沈将离心思，道：

　　“从前也总有人惦记四照，可它却非常非常有脾气，除了那位美人，从不让旁人骑。听说沈贵妃就曾把四照带出浮岛，可四照不仅踢了她一脚，还不吃不喝，连北阳王都赞它血性，亲自派人把它送了回来。”

　　原来马也有这般忠性，沈将离微微点头，看来是不能打它主意了。

　　“我喂了四照百年，现在它和我最亲了，除了我旁人都不给摸的。”小侍从骄傲的伸手，准备让小贵人瞧个好，“四照。”

　　四照走过来，却没停在小侍从面前，反而一步步走向沈将离。

　　“……”

　　沈将离看向小侍从，小侍从也呆了，“四照？”

　　白色飞马，在沈将离面前驻足，它温柔的眸子，望着沈将离，像在诉说着什么。

　　沈将离竟然从一匹马的眼中，看到了期待。她缓缓的抬起了手，可心里泛着嘀咕，不是说不让旁人摸的吗？

　　小侍从见沈将离抬起了手，也紧张了起来，能进湖心岛的，哪怕是低等神族都是身份不凡的。若是这贵人被马伤了，四照得了北阳王恩赐，他可没有。

　　小侍从慌忙往沈将离身前跑，却见四照用头，抵住了沈将离靠过来的手，一下下蹭着。

　　“它……”沈将离笑了，大了胆子，伸手摸着马的鬃毛。

　　四照眼见的开心，它好像觉得还不够，甚至抵过头来，沈将离懂了，她也把额头靠了过去。

　　她感受到了，四照是在和她说话，说很高兴见到你……

　　“贵人，莫要靠那马！”

　　岛中仙侍，远远瞧见，快步跑了过来。

　　却见少女和四照抵着彼此的额头，仙侍顿住了脚步，低声道：“白娘，是你吗……”

　　沈将离转头，瞧见一个容貌温婉的女子走了过来，连忙松了手，可四照却还蹭着沈将离的胳膊，不肯分开。

　　见是个不过百岁的年轻姑娘，仙侍收了表情，道：“是沈姑娘吧，三皇子殿下让奴带你去水云楼赴宴。”

　　沈将离见眼下是走不掉了，就和小侍从道了别，跟在仙侍身后离开。

　　小侍从满心奇怪，他牵起四照，摸着它的头。

　　而四照的目光，却只望向沈将离的方向——

　　***

　　沈将离跟在仙侍身后，往水云楼去。

　　没走一会儿，就发现怪异。

　　面前一条无人的路，这仙侍却走走停停，还不时躬身福礼。弄得沈将离在她身后，不知所措，猜测这仙侍是不是魔怔了？

　　最后沈将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仙姑这是给谁扶礼啊？”

　　“能上湖心岛的，皆是贵客。”

　　“可，我也没瞧见人啊？”

　　难道仙姑所说的贵客，是早已陨落的诸始神之魂？

　　仙姑这才知晓沈将离看不见，她停下来，抬手，在沈将离眼前一挥。

　　沈将离感到眼睛一润，像是有什么入了她的眼，忙闭上了眼。

　　“贵人可睁眼了。”

　　沈将离再一睁眼，像是散了烟雾似的，清楚瞧见了远处，衣着华贵的客人，和端着瑶盘，盘上放着酒水的仙侍。

　　“仙湖水气有灵，虽丰润滋养，可若是灵力不足，便像雾气挡在中间，瞧不见人的。”

　　难怪小侍从说他一直都在马厩。

　　沈将离点点头。

　　还好刚才没冒然牵马，不然牵了凌清秋的马，别说出湖心岛和娘汇合了，她怕是在这岛上就直接殒命了。

　　凌清秋也在湖心岛，她更不敢生事。

　　这样看来，今天这宴席，只能待到最后，跟三皇子一起出岛。

　　水云楼是一座绿树掩映的三层楼阁。

　　风拂过顶楼的窗棂，湖心岛的影长事，站在凌清秋身后。

　　“却如凌将军所言，当年您母亲朗月将军，常来岛中散步游赏，众人皆知。可她救过一只妖的说法，我并未听闻。众人皆知，湖心岛虽有精灵化形，可历来有神族长事坐镇，并无妖变可能。”

　　凌清秋目光落在窗外的少女身上。

　　沈将离跟在仙侍身后，步履迟疑向水云楼走来。

　　那仙侍停了下来，在少女眼前挥了一下，少女扬起了笑脸，转着圈四处瞧着。

　　凌清秋摩挲了一下指尖，那落过鲜血的地方。

　　“不过，”影长事犹豫片刻，继续道，“我倒是听前长事说过一个，关于朗月将军传闻。”

　　“据说岛中有一花精灵，曾冒失的给将军献过酒，可朗月将军并未接受。”

　　“那花精灵唤何名？如今又在何处？”

　　凌清秋收回目光，看向影长事。

　　影长事心头一阵寒意，她岛上精灵，虽不是妖身，可瞧见这杀神，也是怕得很。

　　“那花精灵名唤白娘，可早已殒命了。”

　　“殒命……”

　　“当时朗月将军也在跟前瞧着的。”影长事解释。

　　凌清秋沉思片刻，微微颔首，“即是如此，就多谢长事告知了。”

　　见他转身要走，影长事上前，堪堪拦下。

　　“凌将军，”影长事面露难色，“三皇子今日在岛中宴请，已经开了法阵，湖心岛只进不出。”

　　凌清秋身后的侍卫，手放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

　　若将军想出，区区浮岛法阵，破了就行。

　　影长事也不愿留下这杀神啊，听闻他面对妖族残军，还使出了最高的灵力，一人屠尽妖族。

　　可三皇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她两边儿都不敢得罪。只能商量道：

　　“凌将军凯旋而归的第一个谷雨祭，不若就在我岛上，用些朗月将军当年喜欢菜品，再小酌些花酿？”

　　见凌清秋没回绝，影长事连忙接上话头：“我这就吩咐下去，在上好的雅座给将军备菜，将军若是无事，可先去湖畔转转。当年朗月将军，最是喜欢谷雨时分的湖畔景致。”

　　凌清秋点头，带着侍卫，下楼往湖畔去了。

　　***

　　碧波荡漾，杨柳依依。

　　凌清秋走在湖畔，他所见，亦如当年母亲所见。

　　可是浮岛景物依旧，而他的人生，却已物是人非。

　　“属下再去查查白娘这个名字。”凌清秋的贴身侍卫伏治道。

　　沈鱼奚和娘是闺中好友。

　　可凌清秋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不过是沈鱼奚一厢情愿的讨好。

　　沈鱼奚是低等神族，无人相交。

　　而母亲醉心带兵打仗，研发兵器，本是不愿结交什么闺中密友的，可不耐这沈鱼奚总是相邀。

　　母亲不喜人多的地方，便只和沈鱼奚约在湖心岛赏花。

　　凌清秋知晓，父亲斩杀妖王，母亲也为国杀敌的将军。北阳神族和妖势如水火，说母亲救妖，凌清秋是不信的。

　　而且他更不相信，母亲会把这样的事，说与并没什么深交的沈鱼奚听。

　　可沈鱼奚说出这般信息给他，自是想要拉拢他，那便不会说谎。

　　所以凌清秋断定，沈鱼奚所说之事，不是胡说，是因为她刚好在场。

　　救妖，和沈鱼奚在一起，这两点合在一起，凌清秋能想到的，就是湖心岛。

　　而当年母亲救的，比起妖，他更相信，是这岛上精灵。

　　精灵和妖，一步之差，沈鱼奚是故意留了悬念，让自己去找她的。

　　“看来，得再去见见沈贵妃了。”凌清秋道。

　　“将军怕是见不得了，沈贵妃出事了。”伏治道。

　　“出事了？”

　　“就是将军回城的那晚，听说夜宴过后，沈贵妃喝了解酒的甜汤，可甜汤不知怎么出了差错，害得贵妃满脸生疮。北阳王去瞧过，便下令让贵妃半年之内不得见人。我听云宁宫的人讲，贵妃的脸着实吓人，连北阳王都吓到了呢。”

　　“这么巧？”凌清秋想起那张拿着樱桃，冲他挥手笑的脸，下意识摩挲了指尖。

　　“和将军毫无关系，”伏治不知凌清秋在说沈将离，解释道：

　　“北阳王派宫中太医瞧过了，是贵妃自己吃错了东西。”

　　“既然如此，那确实见不得。”

　　凌清秋向前，却放慢了脚步。

　　微风拂过，阳光在湖面洒下细碎的金光。

　　一艘燃着灯珠的小花船，一漾一漾的，向湖心而去。

　　不远处的参天古木后，风吹动了，女人的白色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