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落絮》半壶酒a

2、见过

　　风轻轻的。
　　秦落栩头有点昏，脚很沉，拖着腿走了两层阶梯。
　　眼前的阶梯似是浸在雨水里，风一吹，脚底忽上忽下。
　　楼梯栏杆处人不知怎么越来越多，全然没有之前般寂静。
　　人群中黄毛男孩对旁边的人开了口“唉，盛哥，你看那儿。”黄毛努努嘴，示意那人往楼梯看。
　　“没见过，转来的?”黄毛旁边高大的男孩问。
　　被注意的女孩缓缓下蹲，意识消散在人群的嘈杂，铁盒紧攥在手里。
　　黄毛正要对他解释，看见一短头发女孩朝楼梯口跑去，啧了一声，冲着短头发女孩喊“宋恬星，真爱管闲事啊。”
　　“嘿，你还说对了，我这人就是爱管闲事”女孩扶起跌在地上的秦落栩让她坐下。
　　黄毛旁边的男孩板着脸逐步逼近，“认识?”
　　“当然不认识喽。助人为乐嘛。”女孩抬头看了男孩一眼，露出笑。
　　宋恬星吃力地将秦落栩扶起，微微喘气，又踢了踢旁边的人“林盛，要么你帮帮我，要么这么大个人不要挡道好不好。”宋恬星笑着说。
　　嚣张，真是嚣张。这是嘲讽吧，这一定是嘲讽！
　　黄毛见不得他的盛哥被宋恬星压，出了面，怒气冲冲“不是，你什么意思，我盛哥脾气好，不代表我没脾气。盛哥你说……”
　　黄毛转身寻他的盛哥给他涨涨士气，谁知他的盛哥在他背后扯着嘴，偷着乐。
　　“盛哥！你干嘛呐，她都这口气了，你还笑！你能忍?这，这换我我忍不了！”黄毛压不住气，声音越拔越拔高。
　　林盛听着这人嚷嚷，有些不耐烦，一个劲儿地撵人 “行了李铭，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黄毛怎么受过这委屈，自己帮大哥说话，大哥还烦自己。
　　正要指着宋恬星鼻子破口大骂。
　　“吵什么，都吵什么，这是学校，不是菜市场！”未出口的话被打断，周遭鸦雀无声。
　　说着话的，是十五班的班主任，也是齐轩阳他们班的老胡。踩着恨天高，一抹红唇，嘴里嚼着口香糖。
　　老胡偏了偏眼，看到宋恬星怀里的女孩，走近几步，站在她身前。
　　“去，把她抱进我办公室，放到我椅子上。”老胡招了招手，示意周围的人都散了。“都散了啊，凑什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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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间，秦落栩像是听到了熟悉的呼唤。
　　“落栩”男人的声音轻轻的，可又震耳欲聋，回声荡漾。
　　秦落栩伸出手想捉住眼前的若有若无，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孩，虚无缥缈，但轮廓很熟悉。
　　想看清，却怎么都模糊。
　　虚无的幻影随着风消散了，妄想留住残影，可怎么努力都抓不住。像是散沙，风一吹，便漫了天 ，残光藏在其中。
　　灰暗的天开始下雨，一切都消失，灰尘都殆尽。光被打湿，昏暗无比。
　　世界只留下了她，和雨。
　　秦落栩额头一层薄汗，嘴唇愈发惨白。
　　上一次见爸爸是什么时候呢？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很久之前了。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开始挣扎，想逃离，却怎么也躲不过这浸湿的牢笼。
　　“落栩，秦落栩，醒醒。”
　　意识被声音拉回。
　　老胡轻晃眼前发抖的侄女。在她的书包里摸索出来一罐药，倒出两粒，塞进她嘴里。
　　苦涩侵蚀味蕾，药粒吞下。许久，慌乱停止，呼吸平稳。
　　没雨了，光明涌进视线，有些刺眼，秦落栩抬手遮眼。
　　缓缓睁眼，眼前的人模糊不定。
　　“醒了？”女人看着女孩睁开了眼，长舒一口气，站直了身“哎呦，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穿这么薄，自己什么身体不知道吗？你就是……”
　　秦落栩忽地扑到女人的身上，紧紧抱住她。
　　老胡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的侄女好像从小就惧怕自己，从那件事后，更是躲着自己。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亲近。
　　泪水滴答滴答落在胡孟悦肩头，怀中的女孩轻声抽泣。
　　“姑姑，我快忘了爸爸，我不记得了，爸爸的模样我不记得了。”女孩带着哭腔，声音并不大。
　　胡孟悦愣了一下，随后一上一下抚着秦落栩的背。
　　她确实心疼。
　　在她的印象中，小女孩不哭也不闹。懂事，但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懂事。
　　或许是在他去世之后造成的。
　　自己当时也赶到了现场。
　　【救护车的鸣笛声愈走愈近，雨零零散散地随风打落 。
　　人潮拥挤，观望的人交头接耳。几次明晃晃的闪光灯，透过成片的雨伞，载着人的好奇，定格了一片血泊。
　　胡孟悦接到消息后立马赶来。
　　她挤过人群，不知是被闪光灯晃了眼，在掀翻的车辆与一片血肉模糊前闭了眼。
　　泪水顺着脸颊涌出。
　　交警，救护车一同到达。
　　哄闹的人群被压制，车祸场地被围起。
　　雨越下越大。雨打在地上，与血水相融，浑浊一片，血腥开始明显。
　　雨试图将鲜红痕迹冲刷，可这痕迹太深，无动于衷，反而越描越黑。
　　她才发现，在男人的身下，还护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还活着。
　　胳膊被红色染上，灰头土面。
　　女孩明显是受到了惊吓，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竟一声不吭。小小的一只，安静地任人从男人身下抱出，抬上救护车。
　　胡孟悦不顾警察的阻拦冲上去。
　　“落栩！是姑姑，不怕，姑姑来了。”
　　她紧紧地将女孩抱进怀里。
　　能明显感受到，怀中女孩在抗拒。】
　　现在，女孩长大，不再抗拒，而是欲想抓紧。
　　门忽地被打开，齐轩阳气喘吁吁。
　　屋里静得很，只有轻轻的吸鼻声。
　　突兀闯进的人总得找个借口“咳咳，抱歉老师，不小心走错了。不打扰您了，我这就走。”
　　秦落栩被开门声惊到，猛地抬头。
　　少年的轮廓与暗中的相吻合。
　　突然闯进自己世界的人，怎会在脑海中占据。
　　“你这小子，怎么慌慌张张的。手上的……”
　　齐轩阳抱着两大包衣物。
　　“害，您不说我还忘了，我给新同学领校服去了。”视线移到秦落栩身上。
　　男孩额前碎发湿哒哒的。颈边缓缓留着汗液。
　　看样子，是跑来的吧。
　　胡孟悦问身边女孩“秦落栩，你和他认识?”
　　话止，十几平的房间落针可闻。
　　这个问题明明不用思考，可还是会使她陷入回忆。
　　记忆像断节，自动分离。页页翻章，泛黄书页上的印迹在缓缓飘散，过往只剩一览无余的白。
　　警戒线圈圈围起，她不想触碰禁忌般的过往，即使越了界也无济于事，因为她不愿回头看，不愿直视，也不愿沉沦其中。
　　心中鸣起警笛，她知道她不能再沉迷过往云烟。
　　“见过。”
　　只是见过，谈不上认识。
　　齐轩阳递过校服，手上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拿好，别丢。”是在两人离得最近时小声说的。他始终没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