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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桃花源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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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韶是在一片白茫的雾气睁开眼,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浓雾之中,能见度极低,只隐约看到身旁有一条狭窄的石缝。
一种莫名的牵引感让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石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眼前不再是阴冷的石穴,而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的村落,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田间有农人耕作,村口有孩童嬉戏,见到她这个陌生人,不仅不怕生,反而都热情地围了上来。
“外面来的客人吗?”
“快请进村里歇歇脚!”
叶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还有些恍惚,但更让她惊喜的是身体的变化,困扰多年,让她举步维艰,呼吸都带着痛楚的沉重与破碎感,全不见了!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轻盈而有力,她闭上眼睛,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充沛的灵气,它们温和地环绕着她,不再像过去那样是刺痛经脉的利刃。
她回复正常了?哈哈!
巨大的喜悦冲散了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她随着村民的牵引往村里走,脑中忽然闪过念头——这不就是《桃花源记》嘛!
村民们淳朴好客,围着她问东问西,叶韶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与人交谈,不用顾忌身份,不用掩饰病痛,脸颊因为兴奋泛起了健康的红晕。
没一会,村长听说了她的事,慈眉善目的老长亲自来请,说要在家中设宴款待她。
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都是些寻常菜式,可香气扑鼻,引得叶韶垂涎不已。因身体病情的缘故,她的饮食向来清淡精细,何曾见过这般豪迈的宴席。
叶韶试探性地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在舌尖炸开。
她可以吃,而且没有任何不适。
热泪盈眶!
她顾不得什么世家礼仪了,大快朵颐,恨不得将过去十几年错过的美味都补回来。
“村长!村长!又来一个外人!”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嚷嚷着跑进来。
叶韶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来人竟是认识的。
即墨咎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口,警惕地打量着屋内环境,视线再一转,落在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抓着一个拳头大的肉丸子,努力张大嘴巴想要咬下去,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吃得满嘴流油,毫无形象可言叶韶时——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叶韶看到即墨咎,却眼睛一亮,露出了一个被食物挤得有些变形的,大概是笑的表情,挥舞着拳头丸子想打招呼,奈何嘴里塞得太满,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即墨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腮帮子鼓得像仓鼠,油光满面,生机勃勃的少女,和那个灵脉寸断,气若游丝,需要他和阿蛮合力施救,才有一线生机的叶二小姐联系在一起。
幻觉,即墨咎想,怎么会有这么荒诞不经的幻觉。
真正的叶二小姐此刻应当昏迷不醒,命悬一线,怎么可能在此地大吃大喝。
即墨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个“幻觉”,转而面向笑容和蔼的老村长,拱手行礼:“晚辈误入此地,不知此处是何地界?还有与我一同的几位同伴,村长可曾见过?”
老村长捋着胡须,呵呵笑道:“此地乃桃源村,与世隔绝久矣。客人既是误入,便是有缘。至于同伴……这位姑娘也是刚来不久,你是第二位客人。”
即墨咎心头疑窦更甚,他从未听过桃源村,不禁又瞥了一眼那边——“叶韶”已经解决掉了那个肉丸子,正端起一碗不知是什么熬制的浓汤,咕咚咕咚喝得畅快,脸颊红润,眼神清亮。
真的太诡异了,这比直接遇到凶兽妖魔更让他感到不安。
而叶韶这边,好不容易咽下满口的食物,又灌了几口汤顺了顺,转头就看到即墨咎眉头紧锁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认知冲击。
“即墨公子,呃……”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油渍。
这个动作更是让即墨咎眼角微跳。
“快过来坐,这里的东西超级好吃!真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叶韶声音清脆,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快,说着还热情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即墨咎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心神。
无论这是幻觉还是其他什么,他必须弄清楚状况。
即墨咎缓步走过去,却没有坐下,目光审视着他以为的“叶韶”,沉声问道:“叶小姐,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何事?”
“之前?”叶韶歪了歪头,下意识地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脖颈,那里光滑完好,没有任何痕迹。
她记得自己被释御绑架,他把她裹在被子里,喘不过气,喉咙很痛,然后是一路颠簸,五脏六腑都像要碎了,好像还吐了血……
“不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叶韶重新抬起头,脸上又挂起了那种过于灿烂的笑容,伸出手,一把拉住即墨咎的手腕,将他往桌边带,指着满桌的菜肴,语气热切,说道:“你尝尝呀,这个肉丸子特别香。”
即墨咎被她拉着,身体有些僵硬,目光落在她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指甲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
最终缓缓抬手,状似无意地,指尖悄然搭上了叶韶的手腕。
那破碎到罕见灵脉,绝非寻常手段能够治愈,更别说在这短短时间内恢复得如同常人。
他已确定,眼前这个“健康”的叶韶,绝非真实。
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里“叶韶”已经彻底融入了桃源村。她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戒心,脸上始终挂着满足而轻松的笑容,更是绝口不提离开之事。
她每日不是兴致勃勃地跟着村民学习耕作纺织,便是与孩童嬉戏玩闹,过去十几年病榻上的岁月,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如今才是她本该拥有的人生。
此刻,烈日当空,“叶韶”戴着一顶宽大的草帽,手中拄着一柄几乎与她等高的农具,有模有样地在田埂边帮忙除草。
汗水沿着红润的脸颊滑落,她则毫不在意,反而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即墨咎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眉头紧锁。
这三日,他几乎踏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寻找出口,或者任何不寻常的蛛丝马迹,就连他进来时那条狭窄石缝,就像从未存在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孩童提着水罐,来给田间劳作的人送水。
“叶韶”放下农具,接过一个孩子递来的粗陶碗,仰便大口喝起来。清冽的水汁有些顺着她的嘴角溢出,划过线条流畅、充满生命力的脖颈。
她喝得畅快,一转眼瞧见树下的即墨咎,高兴地朝他挥手:“来这边呀,很解暑的!”
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那蓬勃的、几乎是怒放的生命力。即墨咎的目光却是越过“叶韶”明媚的笑脸,落在了她身后。
那个给她送水的孩童,此刻正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即墨咎。稚嫩的脸上没有孩童应有的模样,只有一片空洞近乎僵硬的冷漠,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色彩,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更让即墨咎心底寒气直冒的是,周围其他几个村民,包括不远处正在劳作的几个青壮,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望向这边。他们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漠然,眼神空洞,犹如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在无声地注视着场中唯一鲜活、却对此毫无所觉的“叶韶”。
而“叶韶”,对此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