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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明天一定要记得下来玩哦! ...


  •   第二天。

      早上八点半,手机闹钟响了——姜时雨生怕一觉睡到下午,耽误了和麦子的约会,特意定了闹钟。

      姜时雨从深沉的睡眠中醒过来,伸手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关掉闹钟,瞥见屏幕上显示收到了好几条讯息,姜时雨解锁手机,点进微信:

      “小雨,你起床没有?”

      “我昨天跟你约时间的时候,忘记了今天要出一趟很重要的差,今天一早对方给我打电话,我才想起来!”

      “呜呜呜,不要骂我……”

      “你应该还在睡觉吧?我先跟你说一声,免得你跑空。”

      “乖,等我忙完以后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再约时间,到时候再补你一顿大餐哦。”

      “你睡醒看到消息以后回我一下!”

      姜时雨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迅速在对话框了打下四个字:不愧是你。点击了发送。

      姜时雨无奈地笑了笑,是谁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会越来越稳重?快三十岁的麦子和二十岁那年的麦子一样,都不靠谱。

      “没关系啦,你先忙,忙完再找我,我这几天累死了,正好休息休息。”

      “等我休息好了,慢慢找你算帐哦~”

      姜时雨又补了两条消息过去,对面估计正忙得四脚朝天,没回复。

      一通折腾下来,姜时雨睡意全无,只好安慰自己,正好趁这个机会早早起床,去吃一顿久违的早餐。

      洗漱完毕,姜时雨走出青旅,选择了一条看起来人迹更为稀少的小路,准备碰碰运气。

      这条路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依山路。

      “洱海旁边的路,该不会叫傍水路吧?”姜时雨一边想着,一边沿着依山路往前走。

      很幸运的是,路旁的小餐馆着实不少,大都热热闹闹地坐了一些人,油辣椒的香气一阵阵地飘进鼻子里,姜时雨纠结了一番,最终在一家专卖饵丝的店门前停下。

      昨晚在古城闲逛的时候,姜时雨好几次看到卖饵丝的小店和路边摊,这种看起来和米粉很像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味道呢?姜时雨决定尝一尝。

      这是一家不算起眼小店,大约不到十平米,靠近最外面放一张约两米的料理台,台面左侧放着一口煮东西的大锅,右侧则摆放了各色调料。店内摆放了三张方方正正的折叠桌,十来张红色塑料凳子凌乱地分布在桌子四周。此外,店门口的一小块空地上还摆了五张同等的折叠桌,因此,整个空间虽不富余,但看起来倒是并不那么显得局促。

      “老板,要一份小碗的饵丝,多放辣椒。”姜时雨看了眼悬挂在墙上的菜单,上面只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字“饵丝,小碗八元,大碗十元”,对于有选择困难症的姜时雨来说,这样的菜单看起来十分顺眼,可以省去很多做选择的时间和精力。

      “好的,八块。”老板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忙于手里的劳作,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姜时雨付了款,在店门口仅剩的唯一一张空桌旁坐下。头顶是一棵树冠硕大繁盛的香樟树,叶子在早晨的阳光中绿得油光发亮,稍微有一阵风吹过,树叶就沙沙地响个没完没了,阳光也被不断摇曳的树叶切割出无数个细碎的光斑,投在桌面上,投在石板路面上,投在姜时雨被晒得黑黑的手臂上,闪闪的,轻轻摇晃着,不断变换着大小和形状。

      周遭的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美妙。

      “你的小碗饵丝好了!”

      加了很多红油辣椒和香菜的饵丝热腾腾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姜时雨突然感到饿极了,埋下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饵丝看起来像米粉,吃起来,就更像了。姜时雨分不清两者的区别,甚至怀疑所谓饵丝不过是米粉的另一个马甲罢了。好在味道确实不错,甚至比想象中还要更好一些。

      吃完早饭,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姜时雨都待在古城边缘的一间小咖啡馆,看书、发呆、晒太阳,百无聊赖。读完一整本书时,时间已经走到了傍晚六点。

      闷闷不乐地跨进青旅大门,门内热闹的景象和门外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们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弹吉他、唱歌、玩桌游、聊天……一张张足够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数不清的欲望和热情。

      姜时雨在大厅中央的长桌旁找了个空位坐下看手机,很快,玩桌游的人凑不齐完整的一桌,于是在大厅里随机搜索到姜时雨。姜时雨没有推辞,很自然地加入了对方的游戏。

      从傍晚六点多到晚上十点,各种各样的桌游几乎玩了个遍,大家都不知疲倦似的,又组织起新的游戏:狼人杀。这是姜时雨擅长的部分。

      十二人的局,四狼四神,姜时雨却拿了一晚上民牌,全程没有任何视角,还要忍受场内不断划水的新手玩家,玩得颇为费劲。

      凌晨十二点左右,姜时雨已经对这游戏感到十分疲倦,但由于实在拗不过其他人,只好再玩最后一把。这一把,姜时雨拿到一张久违的狼牌。姜时雨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不那么无聊。

      预言家是坐在姜时雨左侧位置的一个女孩儿,轮到她发言的时候,姜时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皮肤异常白皙,脖颈颀长,一头深棕色的柔和日系短发,挑出细细的几绺,扎成彩色辫子,脸庞圆润但小巧精美,嘴角似乎天生微微上翘,因此看起来仿佛总是笑着,很讨人喜欢——除了姜时雨。

      毫无逻辑却情绪饱满的发言让姜时雨很不耐烦,因而在心里默默定义对方只是徒有其表,只会靠撒娇耍赖的情绪化发言来博取其他玩家的信任。姜时雨觉得这是一种很不高级的行为,暗暗在心里积累了一些不满。

      姜时雨的发言顺序在她之后,两分钟的发言时间,姜时雨毫不留情面地指出了她的发言漏洞,将她的发言几乎批判得一无是处。

      很偶然的,姜时雨的目光扫过女孩儿的脸,那张刚刚看起来那么开心的脸上很隐蔽地闪现出一丝尴尬,似乎还有一点委屈,仿佛在质问姜时雨:至于把我说得那么不堪吗?

      可是对姜时雨而言,这是一场游戏,玩游戏不就是为了赢吗?不会玩?玩不好?那就别玩。有什么可委屈的!

      这一把游戏结束得很利落,狼全部活下来了,赢得很彻底。众人坐在原位,兴奋地嚷嚷着开下一把,姜时雨却彻底丧失了兴致,默默地离开了座位,跑到吧台,点了杯冰椰子水,坐在一旁发呆。

      吧台是椭圆形的,客人们围绕着吧台坐成一圈,姜时雨的两侧很快也坐上了人。只需要一句很简单的开场白,人与人之间就可以极为迅速又自然地熟络起来。独自开着房车环游中国的中年男子,趁着假期出来旅行的大学生,辞掉工作来到大理后靠摆摊生存下去的年轻女孩儿……大理是一个极为包容的城市,无论以什么姿态,似乎都可以坦然地在这里存活下来,生根发芽。

      脖子后面隐隐传来一阵刺痒,姜时雨时不时伸手抓挠,直到刺痒的地方逐渐凸起硬硬的肿块。

      “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被什么咬了?”姜时雨把脖子伸向坐在左侧的女孩儿。

      “看起来像是蚊子咬的,红红肿肿的一大块。你别挠了,越挠越痒。”女孩儿很热心地提供了帮助。

      “可是好难受啊!大理的蚊子怎么这么毒?!”姜时雨忍不住大声抱怨起来。

      “我有止痒的药膏,你需要吗?”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颇为耳熟。

      姜时雨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是刚才游戏里那个预言家女孩儿……

      “啊……”姜时雨愣了半晌,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尴尬,但还是很没有骨气地回答,“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回房间找给你。”女孩儿说完,不等姜时雨回应,兀自转身往楼梯口小跑去。一袭白色的棉质长裙,宽阔的下摆堆积如花朵,在脚踝的位置绽开,又迅速地消失在楼梯转角。

      少顷,女孩纤瘦的身影从楼梯口灵巧地闪现,手里捏着一管细细的墨绿色外壳的青草药膏。

      “我帮你涂吧?”女孩儿站在姜时雨面前,笑眯眯地歪了歪头,捏着药膏晃了晃。

      姜时雨分不清对方的语气是询问还是陈述,想了想,说:“好。”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

      女孩儿的动作轻柔利落,很快,一声俏皮的“好啦”从背后传来,药膏盖子“咔哒”一声被合上了。

      “谢谢你的药膏。”姜时雨扭头看向女孩儿,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对女孩道了感谢。

      “不用客气!这个留给你用,回头再给我吧。我先去忙啦!”女孩儿把药膏轻轻放在吧台上,很欢快地如同跳跃般地离开了。

      白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姜时雨脑子里莫名闪现游戏中女孩脸上微妙的神情,继而又想起女孩儿捏着药膏站在自己面前时挂在脸上的柔和的笑。

      在不够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仅仅凭借直觉去评价甚至定义一个人,多年来摸爬滚打的职场生涯让姜时雨深刻地依赖这样的方式,即使偶尔察觉到不对,仍固执得不肯更改。对姜时雨而言,保持冷漠和适当的恶意揣测其实不过是为了自我保护。

      但这次,姜时雨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恶意似乎已经不仅仅停留在揣测,而是对别人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因此,即使内心并不愿意承认,但姜时雨的确感到一阵强烈的羞愧。

      白色长裙不断在眼前晃来晃去,姜时雨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上去。女孩儿穿行在人群中,从各处搜寻客人用过的玻璃杯,将它们一一集中起来,放进旅店前台的水池内。

      原来她是店里的员工,怪不得这么热情。姜时雨在心里暗自揣度。

      时间已接近凌晨两点,周围的人群陆陆续续散去,整个大厅除了仍忙碌的员工之外,只剩吧台周围几个人,一人面前搁着一杯喝得零零散散的酒,仍热烈地在谈论些什么,神色飞扬。

      靠近楼梯口有一处半露天的位置,一半是透明玻璃的顶棚,一半无遮无拦。玻璃顶棚下方摆了两张桌子,几把椅子,供客人使用。姜时雨疲于社交,却又毫无困意,于是逃离人群,独自坐在这里抽烟,发呆。

      大厅的大灯突然灭了,只剩墙边几盏射灯仍提供微微的光亮。姜时雨用余光瞥见一抹白色正慢悠悠地往楼梯口移动。

      “你还不睡觉吗?我们都打烊了。”白裙子女孩儿再次站在姜时雨面前。

      姜时雨将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张脸仍带着笑意,可疲惫明显取代了活力。

      “我还不困。”姜时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作为回应。

      “天呐,你精力这么这么好?我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白裙子撇了撇嘴,大惊小怪地嚷嚷道,随即又伸出一只食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的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

      “哈哈哈,那你快上去休息吧。”姜时雨被她逗笑。

      “诶,对了,你住在这里多久了?”女孩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认真地问道。

      “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姜时雨被她突然的提问搞得一脸困惑。

      “没有啦!因为我好像总是看到你,一个人背着包从大门进进出出的,不说话,也不跟别人一起玩……所以我就好奇,问问你……”女孩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眼神从姜时雨脸上悄悄地挪开了。

      可是,我昨天才刚到诶。姜时雨暗想着,心里闪过一阵奇妙的愉悦。

      “所以,你在偷偷关注我?”姜时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故意逗她。

      “被你发现了!”女孩儿竟然出人意料地接住并回应了姜时雨的梗。

      两人目光交接,姜时雨一时竟然分不清对方脸上的笑意出于真诚还是玩笑。

      “已经两点了,你快上去休息吧。”姜时雨提醒着自己的克制,顺势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催促道。

      “好,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女孩说罢,扭身往楼梯走去。

      在抬脚跨上楼梯前一瞬间,小白裙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姜时雨的背影,轻声询问:“你明天还会下来玩吗?”

      姜时雨扭头看向她,内心满是惊讶,语气却几乎不带一丝波澜地说:“会呀。”

      “那……你明天一定要记得下来玩哦!”

      那你明天一定要记得下来玩哦。

      “一定。”

      姜时雨的回答藏在心里,反复了一遍又一遍,没说出口——没来得及说出口。

      小白裙跃动了一下,轻悄悄地,隐入了楼梯口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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