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于黎明》徐五姑娘

123、归途赴征程

　　后半夜的时候，黎轩君带着熹微和天冬一起在后院几乎铲掉了所有的土。
　　天边刚有了点白光，他们齐心合力挖好一个足以放下所有棺椁的坑。
　　然后，他们回到厅堂，举行叩拜仪式。
　　仪式结束后，他们将二十一个人抬进棺椁，直到天已经大亮。
　　徐静念一一将物品放到其主人身边，佩兰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徐静念和佩兰齐心抬一处的棺椁，其他三个人各抬一处。
　　等一切结束后，已经快到中午。
　　昨天晚上从外回来的熹微除了买寿衣，还买回了干柴。
　　昨晚天冬将那些干柴全部劈完，佩兰负责掌勺，熹微负责生火。
　　佩兰考虑到这几天要在偏僻的宅子里住，就从黎府带了米和菜。昨天徐静念喝的粥，就是佩兰做的。
　　事情忙结束后，佩兰动身去厨房做午膳，徐静念也准备去帮忙打下手，却被黎轩君以“有事谈”为由，将她拦了下来。
　　其他人离开后，黎轩君问徐静念：“你下面有什么计划？”
　　徐静念沉吟片刻，心情低落地说：“母亲让天冬带我回老宅。我原本想，等你回来后，我们一起回去。”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抬头望着他，说道：“但是你不是要去北平以外的商行吗？那我们先去那些商行，再一起回如城。”
　　黎轩君听后，脸上露出了踌躇的神情。
　　徐静念不禁问道：“怎么了？”
　　随即，黎轩君注视着她，说：“我把商行结尾的事情，托付给了天津商行的王经理。我们不用去了。”
　　徐静念眸子一亮，有些激动地说：“那我们直接回如城！”
　　可黎轩君的双眼依旧暗淡，语气也很低沉：“十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情，改变了我的认知。然后，偶然间，我遇到了一个人。用你的话说，就是命运让我和他相遇。自此，我投身于革命。”
　　徐静念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说：“世上有弃医从文者，也有弃医从武者。而我，是后者。”
　　徐静念心头涌上了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她不安地看着他。
　　黎轩君眸子幽深，脸上也满是凝重的神色。
　　他说：“云华，我了解外国的器械，在军校……我就是狙击的第一把枪，那里……更需要我。”
　　徐静念凝视着他，眼眶噙着泪。
　　她艰难地开口：“我知道。”
　　三个字的语气里，掩不住坦诚的信任。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芷说让天冬带着自己和孩子离开，而没有提到黎轩君。
　　也许，林芷早就猜到黎轩君如今的选择。
　　黎轩君拧着眉，满目愧疚：“这仗，也不知何时才能打完。往外听佩兰说，送你的玉如意碎了。”
　　徐静念低下头，眉眼和嘴角都在往下掉。
　　她只听黎轩君又说：“两个月后，就是你的生日。我没办法跟你一起过了。恐怕……明年的生日，我也没办法在你身边，更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了。”
　　他说到这里，短促地笑了声，继而又说：“若是母亲知道，估计得狠狠责骂我一顿了。”
　　徐静念抬起头，便看见他眼睛里有泪。
　　黎轩君喉间滚动了下，露出勉强的笑意，说：“如有以后，我补偿你。云华，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愿你……平安健康，活到一百岁！”
　　徐静念哽咽道：“那我也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愿你诸事顺遂，活到一百岁！”
　　太阳照射在他们的身上，稍稍抵消了寒风的冷冽。
　　黎轩君将黎清瑜的印章给了徐静念，说让她保管。
　　他说：“王经理处理完事务，便会去如城寻你。”
　　徐静念接过装着印章的盒子，点了点头。
　　就听黎轩君郑重其事地说：“等仗打完了，如果我回来了，我就带你回到北平，重新建立黎家家业。”
　　他表现得极为冷静，语速适中：“如果我回不来，这些钱足够你衣食无忧。如果你要另找良人，这些……就是你的嫁妆。”
　　徐静念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地拒绝道：“我不要！我等你回来！”
　　她说完，就抱着盒子跑进厅堂里。
　　很快，她又匆匆地跑了出来。
　　黎轩君看到她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外面包着纸。
　　徐静念抬手递给他，他伸手接了过来。
　　徐静念示意他打开来，黎轩君就将包装纸打开。
　　徐静念解释道：“这是十天前，在家里拍的照片。”
　　黎轩君看着手上放大的全家福，眼睛瞬间就湿了。
　　他视线停在照片，舍不得移开。
　　徐静念说：“里面有张小的全家福，你带着吧……在那里，有个念想。”
　　黎轩君翻找到徐静念所说的那张照片，又留念地看着那张大的全家福。
　　他注视了许久，徐静念在一旁陪着，没有打扰他。
　　直到熹微来说饭菜好了，他们之间的沉默才被打破。
　　黎轩君见熹微正好来了，便告诉他要去前线，以及让他护送徐静念回如城的事。
　　黎轩君说完后，熹微惊讶中，有明显的迟疑。
　　徐静念望着他，问：“熹微，怎么了？”
　　熹微回过神，尴尬一笑，回道：“没什么，少奶奶。”
　　徐静念却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说道：“熹微，有什么想法，你尽管提。”
　　话音刚落，熹微一阵犹豫。
　　黎轩君开口道：“怎么，我才多久没回来，你就跟我藏着掖着，跟我生分了？”
　　熹微当即跪在地上，说道：“少爷，我能不能将少夫人送回如城，就跟着您去前线？”
　　黎轩君和徐静念不约而同地朝对方望去，其中黎轩君表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徐静念看出，熹微也看出来了。
　　熹微急忙保证道：“我一定会豁出命保护好少夫人，安全将少夫人护送回去！”
　　他近乎哀求道：“少爷，您就带我一起吧！我打小就跟着您，您就带上我吧！”
　　徐静念劝道：“要不，直接让他跟你一起去吧！”
　　黎轩君不满地皱着眉。
　　熹微迅速说道：“无论如何，我必须先护送您安然无恙地回到如城！我……我没能保护好小少爷，我不能再让您身处危险中！您在路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我也好保护您！”
　　徐静念却冷静地说：“熹微……首先，锦兰这件事情错不在你！其次，你的确有一身本事。但纵然真遇到那些烧杀抢掠的畜生，你血肉之躯也挡不住子弹。不过是枉死罢了。”
　　熹微听后，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徐静念继续说道：“可是，我尊重你的决定。”
　　熹微抬起头，满怀希望地望着她。
　　只听徐静念又说：“在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的年代……熹微，我希望你能为自己活一次！”
　　她说完，就看向黎轩君。
　　黎轩君从她开口起，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宛若看到……
　　寒冬里，冷冽的风，凋零的树上，有一支枝桠，开出了一朵纯白色的小花。
　　那朵花，那么娇嫩干净，可它却坚守在那里，不惧风雨，不惧孤独。
　　那朵花，正是徐静念。
　　黎轩君没有反驳徐静念，而是妥协道：“我都听你的。”
　　徐静念斩钉截铁地说：“熹微，我的建议是你直接跟朗谦一起走。如果等我们回了如城，你再去找部队，可能对你而言难上加难！”
　　熹微低着头，一阵纠结。
　　徐静念说：“人各有命，是福是祸，无法预料。一切，看你的选择。”
　　这时，传来天冬的声音：“我会和大小姐一起回去，我会保护好她的。”
　　所有人的视线交集在天冬的身上。
　　徐静念忍不住对黎轩君催促道：“你说句话！”
　　黎轩君叹了口气，开口道：“熹微，干脆一点。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熹微当机立断地回道：“少爷，我直接跟您走！”
　　傍晚的时候，徐静念拉着熹微悄摸地在院子角落里说了几句话，熹微就出门了。
　　晚上的时候，饭菜都做好了，他们坐在膳厅等着熹微。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熹微终于回来了，手上还领着一个包袱。
　　佩兰好奇地盯着熹微手里的包袱，熹微直接交给了徐静念。
　　徐静念见状，就打开了包袱，露出了一包袱的八宝饭。
　　佩兰激动地刚想欢呼，立马收敛起来，小声说道：“这是二夫人给天冬准备的！”
　　天冬一听，霎时愣住。
　　徐静念看向天冬，说道：“母亲临终前，特地嘱咐我，让我把八宝饭给你。”
　　佩兰补充道：“二夫人说今年你不方便回来，就提前给你准备了这些八宝饭。她说等你年后回来，就可以吃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哽咽哑然，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嘴角也往下压着，整个人变得无精打采的。
　　天冬喃喃道：“二夫人知道我喜欢吃，每年都会给我准备好几个，每次里面都会塞满了豆沙馅。她知道，我最喜欢吃的，其实就是里面的豆沙。”
　　徐静念宽慰道：“没事，等我们回去了，一样能吃到。老宅每年过年也都会做八宝饭的，也都是不见豆皮的细豆沙。”
　　天冬点头“嗯”了一声。
　　徐静念说道：“天冬，今年是大年初一，你先舍我一个，等会了老家我还给你，行不行？”
　　天冬看着徐静念，有些惊慌地说道：“大小姐，什么舍不舍，还不还的？吃，大家一起吃！”
　　徐静念望着泪眼婆娑的佩兰，将一袋八宝饭递到她跟前，说道：“这个要你出马了。”
　　天冬起身说道：“那我去生火！”
　　熹微起身道：“我来我来！吃人嘴软，我去生火！”
　　天冬一阵推辞，膳厅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就这样，他们在一起过完新年的大年初一，第二天大清早就分道扬镳了。
　　也许，真相永远不为人所知，即便他们还在炼狱里，可还是要往下走。
　　黎轩君和熹微投身革命去往前线，徐静念和佩兰、天冬去往如城老宅。
　　自此，他们便断了联系。
　　徐静念只知道黎轩君临行前，去了趟福人楼，与张老板辞行。
　　离开北平的那天，下起了纷飞的大雪。
　　他们迎着雪，在寒风里走着。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着，很快就覆盖了整个北平。
　　回到老宅的徐静念，第一时间就将家里的事情告知了自己的祖母。老人家虽然悲痛，但仍然坚强。
　　徐文公至今未找回，徐静念便正式作为徐门第三十七代的传人，接受了家族世代流传下来医书，并担负起了继续撰写医书的责任。
　　天冬和徐静念并肩作战，一同在徐氏医馆里救治病人。
　　佩兰则照顾徐静念的衣食起居，顺带着天冬的那一份。
　　徐静念带他们俩回到原来徐傅文的房子，她自己住进了父母的房间，其他的房间任他们自己选择。
　　因为徐傅文的房间与那年尚且年幼的徐静念的不同，主屋是有密室的。
　　徐静念在离家前，见过父亲徐傅文打开过密室取东西。
　　那个时候，她懵懂机灵，跟了进去。
　　徐傅文发现她后，还教她怎么打开密室。
　　徐静念记忆力很好，至今都记得密室机关在何处。
　　她将放着印章的盒子和此次带回的其他重要物品，都藏在房间的密室里。
　　除夕的那天，黎轩君从前线归来，徐静念便认定与玉如意许愿是灵验的。
　　于是，徐静念就将玉如意供奉起来，每日坚持早晚两次为黎轩君祈福。
　　她将放大裱进相框里的两张全家福都放在柜子上面，她给黎轩君的是黎徐两家的合照，毕竟那上面有他的父母。她自己留下的小的那张是徐家的全家福，里面有徐傅文、林芷、徐静念、黎锦兰和佩兰。
　　她将小的那张合照夹在徐家大合照的相框里，这样就不会丢失了。
　　刚开始，她看到全家福时，她总会掉眼泪。每天夜里，她都哭得泣不成声。
　　渐渐地，她回归了理智，把重心放在医治病人上。
　　从回到家看着照片说许久的话，到说一会儿话，再到看到照片时，心里就多了一份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