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day》今我弗思

2、定律

　　我们闹到后半夜才休息。

　　这么狭窄的屋子，显而易见只有一张床，并且这张床比超模的身材还要纤细。

　　坐在床上做伤口处理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点忐忑了，伤口处理完我更忐忑，很害怕徐岁会来一句“你打地铺”。
　　真要这样说什么我都要让他自己睡那该死的地板。

　　然而我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徐岁很慷慨地把床分给了我。我无可抱怨，跟他黑灯瞎火地对视两秒果断把腿放平睡在了里侧。
　　我喜欢靠墙睡，靠墙让我很有安全感。
　　于是我们两个大男人就这样侧着身子睡在了一张宽度不到七十厘米的小床上。背几乎要挨着背，我的脚刚好够到床尾。
　　我是一米七二，他我目测至少有一米七九，这张床睡不下他。

　　我有点择席。膝盖的伤越发疼了，从一开始断断续续模糊的疼逐渐变得清晰，好像才刚刚开始发力来真的一样。
　　根本就睡不着。我支着胳膊忍着。

　　他呼吸太轻了，轻到我很多时候都怀疑身后是不是真的有他这么个人。
　　这个姿势保持太久我越发难受，很想翻身。
　　腿动了动，床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背后的人转过身来，低声问我：“睡不着？”
　　“……嗯。”我顿了顿，轻声补充道，“疼。”
　　“真娇气。”他语气里的嫌弃溢于言表。
　　我气冲冲地翻过身来，小心避开我那娇贵的腿，然后对上了徐岁那张帅死人也同样冻死人不偿命的脸。

　　“……”
　　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觉得，对着这张脸无论说什么都是废话。

　　他看我不说话，皱起了眉。
　　作为一名优秀的口头工作者，我怎么能让这种尴尬的局面出现？于是立刻没话找话。

　　“嗯……你们杀手很缺钱吗？”
　　“……”他面无表情，那副看智障的眼神却仿佛在问我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不缺。但是你多少有点被盯着的觉悟。”

　　我立刻反驳：“世上有无数种能让自己过得舒坦的方法，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

　　他不说话，我继续道。

　　“这世上第一愚蠢的事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第二愚蠢的是，有钱不知道花。”

　　说完我死死盯着他漆黑的眼瞳，看他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我说的话。
　　我心里一阵得意，又听他轻轻问道，“第三呢？”
　　第三？
　　我想了想，忽悠道：“是被欲望蒙住了双眼。”

　　其实倒也不全然是忽悠。因为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你看，有的人单纯懵懂，有的人城府颇深，有的人愚昧无知，有的人自负无比，有的人憨厚老实……但是他们总能被我骗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有欲望。”我眨了眨眼睛，“当然了，人都有欲望，大部分人也都把自己的欲望当成最私密的事情深藏于心底。但是，你知道，人心是藏不住秘密的。
　　“他们把自己的欲望藏得那么深，但却无时无刻不在被自己的语言、眼神、肢体动作和思维模式出卖，被自己的身体、和潜意识。”
　　“潜意识？”他重复了一遍。
　　“对的，潜意识。”我点点头，“通常根据这些，我可以快速判断出一个人在乎的东西…”
　　我想了一下，换了个词，“或者说软肋在什么地方，并逐步缩小范围，然后通过简单的话术引导对方自己跳入陷阱。”
　　我越说越感觉有理，忙不迭把我刚刚想出的“人生第三大定律”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

　　“听上去并不容易。”他凑近了一些，用一种严肃的目光看着我。
　　我微微往后靠了靠。

　　“这件事的难度在于人类思维本身的复杂性，不然世界上欺诈师职业的人也不会如此稀缺。事实上，每个人的思维模式都是需要学习的。这个工作给普通人来说未免过于浩大了。
　　“但是对于我——
　　却是刚好合适。毕竟我就是这么一个无聊至极的人吧。”我笑了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有问必答，但是很遗憾，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从入门的第一天起，前辈就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真正的欺诈，是基于骗过自己立场的本身的。

　　他再一次凑近。
　　“你当欺诈师，是因为你喜欢这件事？——喜欢骗别人？”

　　他凑得太近了。我舔了舔嘴唇。

　　“他人如何与我无关。”我近乎残忍地说道，“他们的死活、命运，喜剧或悲剧，哦，这些乱七八糟的交给上帝吧！愚弄生灵是神明或恶魔的特权，我呢，只不过是用他们肮脏的欲望做点交易罢了。”

　　“好罢。”他有些遗憾地说。
　　“离我远点。”我告诫他。
　　他从善如流地将脑袋移回初始位置。
　　“你刚刚说，你只是做交易？”

　　我耸了耸肩：“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点代价。”

　　“你真傲慢。”

　　我漠然地对上他的眼睛。
　　“不，不是傲慢。我与天下大多数人一样，只是用自己的‘才能’换点饭钱罢了。”

　　“可是你也说人都会有欲望，你也并不例外吧。”

　　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我是不例外。
　　可是成为我欲望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所以，我欺诈过227个人。
　　227例，无一败绩。

　　这向来是我骄傲的资本，但那天晚上我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不想提起这个。
　　“好了，你不该问一个骗子这么多关于骗人的问题。说点有用的，比如我明天可以住一个相对好一点的环境吗？或者高一点的生活质量？”
　　我意有所指地抬了抬我的腿。

　　他顿了顿，道：“可以，但是最好用现金。”

　　我摆摆手：“我知道。”
　　随即露出笑容，“我们，先去敲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