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渡》苭甜

7、七日海

　　“你去过彼岸岛吗？”
　　冉澹突然想起柯治在这艘船上待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有见过彼岸岛的样子。

　　“去过。”
　　果不其然，冉澹有些激动：“那座岛是什么样子的？”
　　她没注意到的是，柯治听到问题时眼里闪过只一瞬的黯淡。

　　刹那间的沉寂，让他们褪去了对彼此原本的热情。

　　沉默了太久，就在冉澹以为自己听不到答案的时候，柯治开口了。
　　他说：“安静。”
　　答案令冉澹思考了许久，不懂他的意思。
　　也没想到有一个人会用“安静”来形容一座岛的样子。

　　察觉到柯治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她没敢再追着问下去那句话更深层的意思。

　　冉澹借口饭后发困离开了休息室，关上门的时候，她抬起头往里看了一眼。
　　柯治坐在沙发上不动，低垂着眼眸，此刻的模样就像他说出的那般安静又孤独。

　　她咬紧唇，拉上门，直到彻底看不见他。
　　转身背对着门的瞬间，心没由的感受到无比沉重。

　　选择离开，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在她心里一直身为偶像的柯治，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落寞，而那种情绪的来源，是她不曾得知，也无从探究的。

　　晚上十点，房间里灯光亮起，一片通明，外面的黑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迈进不属于它的领域。

　　起风，不代表会下雨。
　　天黑，不代表要睡觉。
　　彻夜难眠，掀起一幕幕过往。

　　冉澹在船上待了有一个星期，连着有好几天都没有见过柯治，她也终于感觉到无聊了。
　　每天除了早上去甲板上晒晒太阳，去餐厅吃饭，接着就回到房间睡觉。
　　每一次打开手机看见没信号的时候，心都凉了大半，实在是无事可干。

　　要是早知道如此，她就该提前买几副刺绣拿上船，至少能够打发一下时间。

　　这天，冉澹睁眼醒来拿手机看几点了，却精准地发现手机有信号了。
　　她蹭地一下坐起来，锁屏界面“噼里啪啦”不停弹出消息，多数都是楚芝铃和凌札发来的消息，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冉澹挨个看完消息，先给楚芝铃回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被人接通。
　　耳边传来楚芝铃急促地声音：“你要是再不回电话，我差点就要以为你掉海里去了。”
　　“手机没有信号，我不是提前跟你说过吗？”冉澹悻悻地开口。

　　“你也是心大，跑这么远不说，还没有信号，一个女娃家家也真不怕出什么事。”
　　“不会有事的，我坐的是正规客船，又不是海盗船。”

　　冉澹半开玩笑道，想到柯治，她忽然喊道：“妈妈。”
　　“怎么了？”
　　“我遇到柯治了。”冉澹不紧不慢地说：“你还记得吗？”
　　楚芝铃的声音一下拔高了好几个音调：“柯治！就以前住我们隔壁的那个柯治？”

　　冉澹提前预判到她的震惊，和第一次自己见到柯治时差不了多少，只是那时候自己的震惊全都表现在心里。
　　她淡定地“嗯”一声，以确保自己话里的真实性。

　　“他不是……”楚芝铃知道冉澹说的是真的，话锋一转，问道：“你怎么会遇到他？”
　　冉澹解释说：“他是这艘船上的工作人员，那天我的行李箱没地方放，刚好被他撞见帮了我，还给我找了一个房间休息。”

　　楚芝铃知道她原本抢到的是坐票，要想去彼岸岛意味着她要在一个位置上坐整整两个月。
　　开始还被教育了一番，说去哪儿玩不行，非得跑这么远，坐两个月的时间跑到海的另一边。

　　冉澹对于自己想要的，向来有不服输的气势，更何况为了上这艘船，她等了快四年的时间。
　　即便是坐，她也是一定非去不可的。

　　“他认出你了吗？”
　　“嗯。”
　　冉澹心想，不仅认出了她，好像连以前小时候的一些习惯，他都还记得。

　　“这孩子跑这么远工作一定很不容易，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楚芝铃叹了一口气。
　　要是她知道柯治的双腿受了伤，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大概一定会说“可惜”二字。
　　冉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把这件事说出口。

　　楚芝铃再次说话时语气里带有遗憾，得知柯治的消息后，跟着不久他的父母也搬离了渔村，没有打声招呼，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走后，那间房子便一直空着，几年过去，塌得塌，坏得坏，如今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草坪。
　　那里没有人重建，离开的人也没有回来。

　　和楚芝铃聊了一会儿，不断保证自己一定会注意安全。
　　说到后面，楚芝铃一下松了口：“算了，有柯治在我也放心些，你记得和他说有空来家里吃饭，我以前可是把他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
　　冉澹笑笑：“放心吧，我会告诉他的。”

　　电话刚一挂断，凌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我都想去报警了。”
　　冉澹无奈道：“你说话怎么这么像我妈？”
　　凌札在电话那头格外自信：“别人不都说闺蜜就是你的第二个母亲吗？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我对你的母爱？”
　　冉澹无语凝噎。

　　沉默之余，门口敲门声响起。
　　冉澹心下一顿，抬眼看去，听着凌札在电话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啰嗦，一边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对上冶氢单纯无害的笑脸，他抬手打着招呼：“冉澹，好久不见啊！”
　　“我怎么听到有男人叫你的名字，你和谁在一起呢？”凌札敏锐问道。
　　冉澹看着冶氢，指了指手机，回以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冶氢竖起食指放在嘴上，示意他不打扰。

　　“这才几天啊，你就在外面有男人了。”凌札碎碎叨叨个不停：“你说你是不是为了见男人故意骗我出去旅游的！”
　　一副要逼宫的气势。
　　冉澹哄小孩似地哄她：“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你可是我最爱的人啊！”

　　她全然不知在自己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冶氢瞪大的双眼。
　　凌札还在说着大话：“那是，我可是为了陪你现在都还单着呢，就算你要找男人了也不能偷偷瞒着我啊！”
　　冉澹宠溺道：“放心，一定不会的。”

　　如果不是和凌札当了这么多年的闺蜜，冉澹差点就要自以为是相信她说的话了。
　　凌札和她一样到现在都没有正儿八经谈过一个男朋友，家里人也是着急的不得了，她每次实在没办法就把冉澹拉出来当挡箭牌。
　　“冉澹还单着呢，我得陪她，不然她一个人多寂寞啊！”
　　家里人怎么可能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只不过实在拿她没有办法罢了。

　　电话挂断后，冉澹松了口气，重新抬眼看向冶氢，正打算开口问他有什么事，墙边坐着轮椅的男人出现，打断了她的节奏。

　　几日没见柯治了，他看上似乎更憔悴了一些。
　　由于没穿正装，身上的衣服也松松散散，有些不太合身。他穿着倒是显现出一种别致的风格。

　　柯治双眼发红，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那个……”冶氢试探性开口。
　　冉澹放在柯治身上的注意力被他吸引。
　　她挪走眼神的瞬间，男人不经意的抬眼，视线稳稳地落在她的脸上，眼神幽暗，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冶氢见自己获得了关注，忙说：“我是来通知一下，明天白天甲板上有歌舞表演活动，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玩一玩。”
　　“哦哦，这事我知道，我看到餐厅贴的宣传海报了。”
　　冉澹昨晚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不仅仅是餐厅有，甚至连楼道口也有。
　　很难不注意到。

　　她疑惑的是，明明宣传海报随处可见，怎么还需要特意来通知呢？
　　“还有一件事。”冶氢摸摸后脑勺，“之前说了请你吃饭的，结果有事耽搁了，想问下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冶氢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说起话来语气小心翼翼，差点要把冉澹给逗笑了。

　　她甚至在心里暗自腹诽，她何止是有时间，简直是闲得发慌。
　　冉澹撇了下嘴角，被眼尖的柯治发现，眼里的神色稍敛。

　　“有时间。”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还不忘瞄一眼待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柯治。
　　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像几日不见，他又消瘦了许多。
　　冉澹很好奇这几天他都在做些什么。

　　想到楚芝铃交给她的任务，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跟他说。
　　毕竟这么多年他完全消失在了大家的世界中，冉澹猜测他可能就是不希望有熟人见到他现在的样子。

　　若非巧合重遇，冉澹想她大概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行，那十二点我们餐厅门口见。”
　　“好。”
　　冶氢转身推着柯治离开，冉澹视线追随着他们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才反应过来，约吃饭冶氢一个人来不就行了？为什么柯治也要跟着来？

　　冉澹想本身上下楼就不是很方便，万一伤着哪里了怎么办。
　　不管如何，她还是有些担心柯治，对他来说，行动是一件比较艰难的事，万一不小心受了伤……
　　冉澹晃晃脑袋，把那些没发生的事给甩出去，只要他此刻平安就好。

　　房间里待着无聊，趁着有信号，冉澹简单回复了一下亲朋好友询问，又把之前拍得照片发到朋友圈，底下自己评论：海上容易没有信号，要是联系不到我不要担心，等有信号了我会看到及时回复大家的！

　　推门出去，快到餐厅的时候，她碰到了张雅和乔论安。
　　两人手牵着手，互相咬着耳朵在说些什么，张雅笑得身体倾向乔论安，乔论安脸上也露出更深的笑容。

　　快到门口的时候，张雅也看见了冉澹，快步走过来和她说话。
　　“好巧啊！你也是刚来吃饭吗？还是已经吃完了？”
　　“刚来。”冉澹笑着回。

　　张雅松开乔论安的手，上前一步，热情邀请道：“那我们一起吃吧！”
　　冉澹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身后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冉澹。”

　　三人齐刷刷看过去，柯治和冶氢走来。
　　喊她的人是柯治。
　　冉澹有些没缓过神来，他好像还是第一次主动喊她。

　　张雅看到柯治的瞬间，人直接懵了，视线在冉澹和他身上来回打转。
　　记得登船那天，冉澹给的回答是“不太熟。”
　　现在看起来，两人不仅熟，隐隐还能察觉到他们之间藏着别人不知道的故事。

　　“好巧，刚下来就碰到你了。”冶氢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也注意到了一旁站着的张雅和乔论安，好奇问道：“这两位是你刚认识的朋友吗？”
　　他记得冉澹是一个人来的。

　　冉澹点点头说：“是。”
　　张雅大方笑着打招呼：“你们好，我叫张雅，这是我男朋友，乔论安。”
　　她打招呼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柯治。

　　冉澹也看向他，表情淡淡，点下头以示回应。
　　“既然遇到了，那要不要大家一起……”冶氢提议道。
　　冉澹倒是没什么意见，她看向柯治。
　　他保持着沉默，没有开口拒绝，应该是可以接受的意思吧！

　　张雅兴致冲冲：“好啊好啊，一起吧！”
　　五人朝着餐厅走去，现在处于正午时分，来用餐的人很多，往里走几乎是人挤人的状态。
　　冉澹全程注意着柯治的状态，担心被人撞到，也担心撞到别人。

　　有小孩儿脱离大人的管控，在人群里嬉戏打闹，四处穿梭。
　　柯治走在后面，很难判断前方的情况，突然有人从人群中挤过，直直冲着柯治的方向跑来，头也没抬。
　　还好冉澹看到了，及时挡在了柯治前面。

　　“唔。”
　　小孩儿的脑袋撞到她的腹部，她咬着牙强忍着痛按着小孩儿的肩膀拉开他。
　　冉澹心想还好没吃东西，否则这一撞不得把吃得都吐出来。

　　小孩儿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头都没抬一下着急忙慌说完“对不起”就跑了。
　　“没事吧？”
　　柯治绕到她旁边，见她拧着眉，脸色有些发冷。
　　“没事没事。”冉澹故作轻松地说。
　　她手轻轻揉了下肚子，小孩儿没收力，这一下撞上来确实有点疼。

　　“人这么多，家长怎么也不把孩子看着，万一跑丢了怎么办，前几天不就有孩子丢了广播找人的吗？”张雅埋怨道。
　　乔论安揽着她的肩，“好了，别生气。”

　　柯治对他们说的话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全在冉澹身上。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别挡在我前面。”
　　他冷着声说，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责备。

　　冉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眨着她那无辜的双眼，耍滑似地说：“我可没有挡在你前面，只是他刚好撞上来了。”

　　她自作聪明地装着无辜，实际上柯治早已把她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冶氢也是很有眼力见的立马去安排了一个小的包间，里面有一张圆桌，空间不算大，但也要比外面人挤人好得多。
　　看到桌上的菜单，冉澹惊呼出声：“还能点菜啊！”
　　张雅拉着乔论安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她也注意到了菜单，伏身拿过翻看着：“真的耶，上面菜式还不少，真的可以点菜。”

　　在船上还能像去外面餐馆一样点菜，冉澹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她转头，柯治已经在她旁边落座，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坐姿规矩，神情淡漠。
　　即便是一句话不说，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很快就把这一间房全部笼罩，很难不让你注意到他。

　　冶氢出了趟门，回来时后面跟着一位阿姨，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小柯也在，真是难得见冶氢大方一回，竟然主动请客吃饭。”跟进来的阿姨调侃道。

　　冶氢罕见含蓄道：“这不是柯治的同乡刚好也在这艘船上嘛，怎么说也得帮着尽下地主之宜不是。”
　　他这话说完，阿姨的视线准确无比地落在了冉澹身上。
　　冉澹被看的不好意思，礼貌地回以一个微笑。

　　阿姨夸道：“妹子长得真漂亮，你和小柯是同乡啊？”
　　“是的阿姨。”
　　阿姨看着冉澹赞不绝口，连自己进来是为了点菜这事儿都忘了。

　　“妹子长得真水灵，你是特意来找小柯玩的吗？”
　　冉澹摇摇头：“不是的，我是打算去彼岸岛玩，没想到柯治也在这艘船上。”
　　提及彼岸岛，阿姨脸上笑容微僵，很快恢复原状。

　　“行了，快点菜吧！”冶氢催促道。
　　阿姨瞪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说：“催什么催，要进地主之宜怎么说也得是小柯来做，我看你是对人家妹子存了心思，我说怎么见你这么大方舍得请客吃饭呢。”

　　船上主要负责餐厅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是以前的渔民，在海上待久了，说话讲究效率，向来直言不讳，有啥说啥，加上和冶氢也算相熟，更加不用注重什么。
　　不过他们心地善良淳朴，没什么坏心。

　　阿姨一语道出冶氢的小心思，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变得莫名安静。
　　冉澹也有些尴尬，脸上却始终保持着礼貌性地微笑。

　　柯治平放在身前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抬上了桌面，食指轻点着桌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姨，你可别瞎说。”
　　冶氢黝黑的皮肤上隐隐能瞅出一丝红晕，他也觉着不好意思，没敢看一眼冉澹。

　　最终出面缓局的人是张雅，她拿着菜单吆喝道：“先点菜吧，闻到外面菜香我都饿了。”
　　“得嘞，想吃什么尽管点，可别想着给冶氢省钱。”阿姨也不客气起来，走到张雅跟前，不停给她推荐厨师的拿手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