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你为何这样》夜小雪

15、第十五章

　　粘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人心惊肉跳。

　　我行走江湖的经验不多，但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事有蹊跷不能轻举妄动，便默默地缩进暗处观察。

　　大恶人的声音一会儿在远，一会儿靠近，远远近近，诡异莫测。

　　我心里咚咚直跳，暗道：这人不会是个鬼吧？

　　“荷儿，若你自己乖乖出来同我回去，我便饶了你这一回。但若是你不肯出来被我找到……那我就剐下你手上的皮。不过你放心，我的手艺很好，即便剐下的皮碎成渣，我也能一点一点缝上去，做到毫无破绽。”

　　感情这人不是鬼，是变态啊！

　　我听得几欲作呕，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十指连心，若是被剥下皮来得多疼啊。

　　幽幽的威胁声还在继续——

　　“你为了躲避我，不惜划花自己的脸，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

　　划花脸……果然是青荷！

　　我一惊，脚下发出一丝声响。

　　“谁！”

　　男人扬起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到此处。

　　一颗小石子倏地从我身后丢出，随即便有一只手捂住我的脸默默向后退。

　　男人似乎被小石子吸引了注意力，声音离我远了一些。

　　我艰难地扭过头，发现捂住我的人竟然是青荷。

　　她双眸幽黑，眼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冷意。

　　见我抬头看她，她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

　　我点头。

　　青荷牵着我的手在山中狂奔。

　　她明明受了重伤，却步履稳健，气息平和。

　　“你，你没事吧？”我抽空问道。

　　青荷不答。

　　我见她沉默不语，也便不再说话，留着气力逃跑。

　　不知道拔舌村里的人怎么样了。

　　先前我尚未走进村子就嗅到浓烈的血腥味，若这血属于冒郎中、明丫头他们的，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我越想越担心。

　　终于，青荷停了下来。

　　“好了。”她说，然后迅速甩开我的手。

　　我有种被讨厌了的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我看向青荷，“到这里可以了吗？”

　　青荷顿住脚步，突然开口问我，“你天真单纯，这十几年来一定过得很快乐吧？”

　　在如此危机的逃亡场合，青荷为什么要问这种毫不相关的问题？

　　见我面露迷茫之色，青荷突然伸手轻抚我的面颊。

　　“百里风隆武功极为高强，他早晚会找到我。”

　　“那别休息了，我们赶紧跑啊！”我握住她的胳膊拉了一把。

　　“不用了。”青荷突然在我身上猛推一下，将我推倒在地上。

　　我浑身酸软，茫然地仰起头看着青荷。

　　青荷逆着光，整个人的轮廓朦胧而神秘。

　　我眼看着青荷脸上蒙着的布缓缓散开，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青荷缓缓蹲下身凝视着我的双眼。

　　“你我是孪生姐妹，怎可你一直享受而我一直受苦。我被百里风隆折磨了十几年，好不容易逃出来，这下该你了。”

　　青荷的话满是机锋，听得我稀里糊涂的，“什么姐妹，什么受苦，青荷你在说什么？”

　　青荷冷笑一声，将我身上的东西尽数拿去，“多亏你是个笨蛋，将自己的事事无巨细地都告知于我。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青荷点了哑穴。

　　“百里风隆要的只是这张脸，你跟我长得一样，估计他看到你之后就不会费劲找我了。”

　　我眼看着青荷起身离开，而我却被点了穴道丢在这里，心中十分惶急。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的脑子不停思考着，却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笨蛋！”手镯里的阿卓发出声音，“她是要你做替死鬼！”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心里莫名安定了些。我想要叫他，却发不出声音。

　　“想我救你？省省吧，我只是个鬼，没有身体，根本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这几句风凉话，阿卓再次沉默下来。

　　正在我尝试着冲开穴道时，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从我头顶不远处传来，“呀，你没事吧？怎么倒在这里？”

　　说话的是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出头，脸上有细细的纹路。他一身灰衣，面色苍白，声音里带着悲悯的温柔和愁苦。

　　我不知来人是谁，眼中露出警惕之色。

　　男人将我扶起，伸手解开我的穴道，“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种荒郊野岭？你家人呢？”

　　我咳嗽一声，终于能说话了，“走散了。”

　　“哦。”灰衣人面露微笑，握住我的手臂，轻轻摩梭了一下，随即——

　　“喀”地一声。

　　我甚至来不及惊叫，只觉冷汗瞬间从额头滴下。

　　他竟然将我的胳膊捏断了！

　　“百里风隆不惜动用天蛛令召我们前来寻你，我倒要看看你有哪里特别。”他微微眯起眼睛，说话间，我的另一条胳膊也被他捏断了。

　　痛！

　　太痛了！

　　我前世、此世都未曾遭受过如此待遇，痛的我想要大哭一场。

　　可看着他轻蔑的眼神，不知为何，我竟一丁点都不想叫出声来。

　　我才不让他得逞，才不要看到他嘲讽的眼神。

　　我咬紧牙根，浑身发抖，用我认为此生最凶恶的目光狠狠瞪着他。

　　我瞪，我瞪，我瞪！

　　不过好痛啊……

　　我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呵，我看你骨头能有多硬。”他一脚踢在我的脚踝上，“喀拉”一声，我的脚断了。

　　“啊”——

　　我终于忍不住，痛呼声倾泻而出。

　　然后我便晕了过去。

　　这一次我很快便醒来，睁开眼时，口鼻之间满是泥土和杂草混合的味道。

　　双手和脚上痛得已经麻木，但轻微的动作便将休眠的痛苦唤醒，让我清醒着品尝这绵长无尽的剧痛。

　　哎，怪不得大家都说下凡是顶顶危险的事。

　　若是嘎嘣一下死了倒还好，就怕遇到这种死也死不掉活受罪的情况。

　　我叹了口气，观察四周。

　　我的身上被捆成粽子，双腿绑着一条绳子被拴在马上。

　　不远处，那个捏断我胳膊腿的灰衣男人正在茶铺里慢条斯理地喝茶。

　　这茶铺开在荒野，座椅板凳都是破旧的，一碗茶一个铜板，清亮亮的茶水上零星飘着几片茶叶，聊胜于无罢了。

　　灰衣男子似喝不惯这茶水，只浅饮几口便放下了。

　　我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灰衣男人，希望他喝水呛死。

　　哎罪过啊，小仙犯了口业，希望天上的大神仙不要怪我，更不要扣我的福德分。

　　“你渴不渴呀？”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跟我说话。

　　我扭过脸看去，发现是个挺好看的小男孩，手里拿着半块饼在咬。

　　一脸的天真。

　　我点头。

　　小男孩几口将饼吃掉，噔噔噔跑到茶铺用大碗装了一碗水给我端了过来。

　　我身上绑的严严实实，动也动不了，只能让小男孩喂我。他年纪小，力气弱，一碗水撒了大半，弄得我满脸都是，但我仍旧十分感激他。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我是天上的仙子，以后会报答你的。”

　　“我叫叶明萧，爹叫我狗子。”

　　大名如此好听，跟“狗子”简直格格不入。

　　我叫不出“狗子”，只能用他的大名称呼他，“叶明萧，我记住了。等我历劫成功，定会……”

　　“定会什么？”灰衣男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吟吟地接过话头。

　　我知道这人有多坏多狠毒，便低声叫狗子赶紧离开。

　　狗子拿起大碗一溜烟走了，指着我好像在跟他爹说些什么。

　　我撇嘴，“跟你无关，是我和狗子的事。”

　　“若你是仙子，为何还会被我用绳子拖着走？看来我比神仙还厉害。”灰衣人讽刺我。

　　我闭着眼不理他。

　　灰衣人没再说什么，只是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被这么拖行一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我心里哀叹一声，感慨我阿九的命运多舛。

　　“那个，大爷……”茶铺老板小跑着过来，看了我一眼，“大爷，这小姑娘身子骨弱，可经不起马匹拖拽。希望大爷发发慈悲，高抬贵手……”

　　茶铺老板满脸皱纹，眼中闪着谄媚和胆怯的光。

　　狗子缩在他身后，一双大眼睛忽闪着。

　　灰衣人轻笑一声，“慈悲？”

　　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茶铺老板，“你可知我是谁？”

　　“冥河谷的谷绵绵，惹恼我的人想留一具全尸都难。跟我谈慈悲？”

　　茶铺老板瞬间面无血色。

　　他没听过“谷绵绵”这个名字，却听说过冥河谷。

　　据说那里是阳间和地狱的交界，有一条冥河，河里都是食人的巨鳄，以死人肉为食，任何人去了都是有去无回。

　　我担心灰衣人真的伤害茶铺老板，赶紧开口骂他，“走不走了还？怪不得你叫谷绵绵，果然是个软骨头！没种的男人……”

　　我用从大哥他们那里学到的骂人话激将谷绵绵。

　　果然，他的脸黑了下来。

　　谷绵绵收回放在茶铺老板身上的眼神，猛地夹紧马肚子，“驾——”

　　纯黑色的烈马疾驰奔跑，瞬间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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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铺老板眼看着谷绵绵骑马拖行少女离去，半晌才缓过劲来。

　　他满脸是汗，被狗子拉扯了一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爹，仙子姐姐吐血了，她会死吗？”

　　看着儿子担忧的眼神，茶铺老板叹了口气。他在儿子头上摸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无奈，“都是命。”

　　这女孩惹了这种恶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惜。

　　如此年轻，花一样的年纪和面容，竟然落得如此悲惨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