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30、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在经过几天的煎熬和一番内心的激烈挣扎之后，陆君仪还是决定向清石和盘托出。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就算现在不说，清石迟早也会知道。虽然这对她和顾清石的感情无疑是雪上加霜。
　　顾清石听了陆君仪的话，沉默了很长时间。那十万是他自已还有他父母亲多年的积蓄。儿子刚认回时，为了让他们母子安心，也为了弥补孩子多年来不在身边的亏欠。可是陆君仪竟然这么没有头脑。他又想像着这中间可能的暧昧，不然何至于让对方轻易骗到手呢，他对陆君仪仅存的一点微薄的感情，在这一刻简直也要烟消云散了。
　　陆君仪受不了顾清石的这种沉默，在她看来这沉默中有指责和鄙夷。她又悔又急，说着说着就有点歇斯底里，声泪俱下。她指责清石，从前不顾情分执意离婚，又指责他平时对她的种种冷淡，不然何至于她要从一个素不相识的网友那里寻找寄托，发生这样的事。清石虽然极力说服自已要冷静，可还是被她的种种强词夺理激怒了，他想甩开陆君仪拉着他的手，却将边上的热水瓶和杯子打翻在地。看着一地的狼藉，他想他的婚姻不也如此吗，他为了弥补孩子，放弃了本来可以去追求的幸福，换来的却是她的埋怨与指责。他觉得一阵悲哀，为自已，也为陆君仪。他报了警，幸许还能挽回些损失，他心想。
　　孩子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在清乐面前，夫妻二人除了话比平时少一些，也没有表现出异样。
　　清乐和静瑶向来要好，也常常一起做作业, 常来常往，他和雅若也非常亲近。清乐越长越像他清石，个子比静瑶高出大半个头，皮肤也跟清石一样瓷白。静瑶也慢慢在长成一个窈窕少女，身量比母亲矮不了多少。
　　这天清乐跟着静瑶回外婆家作业，并约好了同吃晚饭。儿子不回家吃饭，顾清石和陆君仪相顾无言，更无心做饭，清石在外面随便应付着吃了一点，过后来接儿子。清石知道何雅若也在，走到楼道口，倒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意思。怀着怎样一种既想见，又怕见的矛盾心理，有一些迫不及待，更有一些忐忑不安。又看到对门自已曾住过的那扇紧闭着的屋门，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他与何雅若曾靠得这样近，又是那样心意相通。他有时想，如果她不是再甫的妹妹，他们只是两个素昧平生，互相吸引的男女，那他大概会比现在勇敢得多吧。他还能在曾经那种情况下，克制自已的七情六欲吗，那该是两说了。他或会极尽温柔地亲吻她，与她缠绵。也许破釜沉舟，生活倒因此柳暗花明了。
　　他和何雅若都曾看过美国作家罗伯特.詹姆斯.沃德写的《廊桥遗梦》，并且争论美好的爱情该是追求电光火石抑或细水长流。可无论如何，正因为罗伯特.金凯德和弗朗西丝卡他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才会有后面的故事吧。他们都不否认这一点。所以在他们的关系上，他们有些心照不宣，弗朗西丝卡再爱罗伯特.金凯德，也没有抛下自已的责任，跟着罗伯特.金凯德一走了之。人之需顾及种种，连文学作品也不例外。
　　他又想，如果没有清乐与陆君仪，那么现在他们是不是也有可能在一起，他们之间也该是另一个结局吧。可是生活哪有如果，他也好，何雅若也好，终究不再是纯真的少年，现实生活里有多少牵绊与无奈啊！成年人的感情又有多少不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呢？想到这里，不由黯然了。
　　何雅若来开的门，一阵子不见，大概因为离婚，装修劳神，人清瘦了些，可看着倒仿佛比从前更俊逸了。大概是摆脱了婚姻的枷锁，精神上反倒舒畅了的缘故。她知道清石要来，所以见着他也不见诧异。再甫也在，清石进来坐了会，他们正在谈雅若搬家的事，房子已经空了两三个月了，周末打算就搬过去。房子里已经色色齐备，只等入住了。
　　清石两父子出门许久，何雅若发现清石的手机赫然放在进门的鞋柜上面。何雅若想着父子俩回去已经晚了，清石可能半路才想起来，势必先把孩子送回家，再回来拿，来来回回的更晚了。自已也正想一个人清净会，不如权当散步给他送去吧。反正往返常走的路也只这一条，他要是回来拿 ，也能碰到的。
　　走了一路，竟也没遇到清石。眼见着就要到清石家了。雅若来他家接过静瑶，但并不上楼，只在楼下等。但此时此刻，她不得不走了上去，她总不好扯着嗓门在楼下叫清石吧。清石家在三楼，家里开着灯。虽然常在静瑶口中听到清石家里的样子，却还从来没有进去过。今天她也并不打算进去，夜深了，进到人家家里总也不方便，把手机送还就行。楼道里的灯坏了，按了也不亮，她摸黑到了三楼清石家门口。敲门，好一会才开。开门的是清石。他看到何雅若，显然有些发窘。何雅若透过门，看到地上一片狼藉，被摔碎的盛着菜的碗和破碎的杯子散落一地。陆君仪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她的头发散乱，眼睛红肿着，看来是刚哭过的样子。何雅若很懊悔上楼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使她这个外人看到，总会使当事人感到尴尬。于是她就佯装没注意，和他们夫妻二人打了个招呼，把手机递到清石手中，转身就走。清石对儿子说：我去送送你雅若阿姨。也不看陆君仪，就砰的一声关上门，追着何雅若去了。
　　顾清石追上了何雅若，与她并肩走着。可是两人都不知该从何说起。顾清石打破了沉默“让你见笑了。” 何雅若只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石不说，她也不打算追问，她莫名想到了一句话:生活像一袭华丽的旗袍，上面爬满了虱。
　　清石是怅然后的一阵沉默。也大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说。最近陆君仪格外敏感，哪怕一句本来无心的话，在她听来也变了味。认为是清石拐弯抹角讥讽轻蔑她，也不顾在孩子面前也控制不住自已，歇斯底里地发作。
　　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本不好多说什么。何雅若听着清石的诉说，也只能给些无关痛痒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