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以后》纸上造梦

7、鬼蜮

　　一个冰冷的怀抱接住了我。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唯有刺鼻的尘土味儿浓烈袭来。

　　“你怎么会来这儿？”
　　一道男声在头顶响起，我抬起头看他。
　　破败的天井花园里，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正看着我。
　　他一半的脸是皮肉丰盈的青年面孔，另一半却诡异至极，是惨白的骷髅。
　　半是人面半是鬼相，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怎么会来这儿？”
　　男人又问了我一遍，我终于从这张怪异的面孔上拉回心神。
　　“我玩密室逃脱，然后回家，打开电梯门就又来到密室逃脱的地方了，”我眼神止不住地在他脸上逡巡，“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怎么会来这儿。”

　　“你是活人，当然不懂了。”
　　男人把我放下，脸上露出十分不适的样子，全身的骨肉也显出被灼烧的红色。
　　是因为救我，被我身上的阳气灼伤的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惊觉不只是脸，他的全身都是一半骷髅架子，一半正常人的模样，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尘土味儿。
　　“这里是鬼域，亡灵聚集的地方”，骷髅男却只是挥了挥手，全身的灼伤就此平复。

　　“鬼域？”我不敢相信，尾音也忍不住上扬。
　　“没错，人间之下是地狱，人间之中有鬼域。鬼域属于逗留人间的亡灵，若是有心愿未了，就会聚集来这里。人间的阳气太重，亡灵只能在鬼域停留。”
　　骷髅男的脚步在天井里转了个圈，对着栏杆边的亡灵们挥了挥手，“回房吧！”
　　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家伙，竟然真的就此转身，飘进了身后的房间。

　　“你是鬼差吗？”
　　大概是他救了我的原因，虽然模样恐怖，我却天然对这个骷髅男有几分信任。
　　“嗯......这里归我管。”
　　他不置可否，一半人类的面孔侧对着我。看不见骷髅的那一面，让我悄悄松了口气。
　　“那我该怎么才能走出这片鬼域？我为什么会来这儿？”
　　我急切问他，这地方都是亡灵，我只想出去。

　　骷髅男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刹那，我在他的眼里读出了怜悯的情绪。
　　“你的确应该出去，生者不能长久呆在鬼域，亡灵也不能长期逗留人间，这是法则，”他的脸凑近了我受伤的手背，“阴气已经进入你的身体里，24小时内你出不去——真的会死。”
　　“我不能死！”听了他的话，我毫不犹豫地反驳。作为独生女，我的命不只是为自己而活。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刚刚救了我，你会帮我的对吗？”
　　我看着他转身想要走的举动，赶紧拦下了他。
　　生死面前，一切道德只能靠边站。

　　“我可以帮你，但人也要自救。”
　　他绕开我，脚步朝一楼最右侧走去。101号房门，自动开了。

　　“鬼有鬼道，人有人的路子，我们出去的方法你用不了。”
　　——“怎么出去，你要自己找方法。”
　　他朝我伸出骷髅形态右手，作出邀请的动作。
　　…….

　　心怀忐忑地跟他走进房里。
　　我发现，这儿和之前无脸男的房间没有任何差别。
　　昏暗无光的房子，一张单人床、一个梳妆台和一张椅子。
　　在黑暗之中，我坐在椅子上，听这个半人半骷髅的亡灵，讲述鬼蜮的由来。

　　不是每一个亡灵死后都会入地狱，许多心怀怨愤或留恋的亡灵，暂时是寻不到地狱之门的，必须消除心结才能入地狱往生。

　　人间的阳气太重，亡灵无法长时间滞留人间，他们需要阴气滋养。
　　因此，无数个藏身人间的亡灵聚集地——鬼蜮，由此产生。

　　它们往往隐藏在生者恐惧感最多的地方。
　　比如墓园、废弃学校、荒芜游乐场等地。随着鬼屋、密室逃脱的兴起，这些积攒了无数生者恐惧的场所，也形成了只有亡灵可以进入的“鬼域”，就藏在生者的眼皮子底下。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总觉得这些地方往往更凉快的原因。

　　——鬼蜮，是亡灵与阴气的聚集地。

　　受人类虐待致死的黑猫、连环杀人案里被人剜去面孔的男人、采生割折感染而死的儿童......这些饱受折磨的亡灵，都集聚在《破鼓大厦》这片鬼域里，怨恨难消。

　　“他们惧怕你和血液里的阳气，又想上你的身，借尸还魂。”
　　房间内外静悄悄的。
　　在一片黑暗中，对着一具半人半鬼的骷髅讲话，本身就是一项挑战。
　　听到“借尸还魂”4个字，更让我皮肤上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鬼域？”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骷髅男，没受伤的手忍不住抚摸着流血的手背。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管着这里。”
　　我想到那些亡灵听他命令的样子，内心暗暗推测，可能是鬼蜮的管理员，比如鬼差之类？
　　至少…….他之前救了我一命，还制止了那些想害我的鬼魂，暂时应该没有恶意.......

　　“我该怎么找到出去的路？”
　　“找到《破鼓大厦》的圣器，敲响它，开启生门。”
　　他看着我，微笑说到。
　　……

　　“我还是想去二楼看看。”
　　死寂，一片死寂之中，唯有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半人半骷髅的生物并肩行走。
　　万千星光默默注视，在一扇扇房门背后，一个个亡灵也正垂涎偷窥。
　　我对自己与骷髅男引起的注视毫无知觉，只想尽快抵达2楼走廊。
　　——那是我最初进入鬼域的地方。

　　尽管骷髅男跟我说，万物皆有灵，《破鼓大厦》这处场景因为太多人的相信与恐惧之力已经形成了初步意识，我想走出去，只能遵循密室的设定破解谜题，从而开启生门。
　　但我依旧想试试，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万一成功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以后，我就越来越频繁地回想起今晚在那间发现Cherry尸体的房间里，曾发现的那条文字线索——“鬼话不可信”。
　　我越是回想，越确信，那就是铁兰的字迹。
　　——这是她留给我的提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