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出版名：两个人的眼泪座）》李懒言

24、重逢

　　仿佛只是转眼间，盛夏到来，天气热的如火如荼，只有落日时分清爽的风才肯羞涩的溜出来抚慰人们烦躁的心。耳边除了歇斯底里的蝉鸣，便是空旷的消沉寂静。
　　岳母住院没几天，话比以往少了许多。
　　岳芷明白，母亲虽然答应治疗，心结却没有消除。或许她该去做点什么，让母亲看到希望。
　　岳芷回到图蔚的公寓，找出那本被翻看过无数次的影集，然后又溜回了自己家。还好，那件事的风头已经过了，现在没什么人会天天守在那里了。
　　岳芷将这本记载着父母所有欢乐过往的相册稍稍加工了一下，许多她自己珍藏的全家福，也被一并放了进去。
　　照片上的三人脸上均是宁静的笑意。
　　轻抚那些笑容，岳芷坚定地告诉自己，一切困难都会过去，到时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只是，岳芷没想到，从她离开家的那一刻，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她，并一直尾随着她。

　　时值傍晚，天色已暗。
　　星城算是个热闹的小城，可依然有几条路不那么人烟鼎盛，其中就包括从岳芷家到医院的一条近路。
　　独自一人走着，空气已不如白日里那样灼人，岳芷的思绪也清醒许多。
　　努力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清爽，她忽然发现，人在低迷的时候，就这样存在于微小的细枝末节里，一步一步的寻找出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可以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思考。
　　可就在这时，岳芷突然感到前方一暗，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思绪也被迫随着脚步戛然而止。
　　“原来真的是你。”一个略带沙哑的悠然女声响起，岳芷熟悉这个声音。
　　可是看到秋圆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还是感到异常突兀。
　　“你一直跟着我，从那天在超市里开始？”
　　除了这种可能，岳芷想不出秋圆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原因。
　　“不。”秋圆微微一笑：“那天我跟着的人是图蔚，但被他甩掉了。”
　　岳芷闻言，恍然想起当时回家图蔚开车走了小路，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发现被跟踪了。
　　只是，看秋圆现在的样子，难不成……

　　“这几天，一直是他们跟着你。”秋圆说着，目光扫向身后的两名男子。
　　岳芷看向那两人，很瘦削，面容冷冷的，目光有些凶，让人不寒而栗。
　　心跳不自觉的在加速，深吸一口气，她这才缓缓开口。
　　“那么，你派人跟着我的目的，是图蔚？”
　　秋圆的目光有些莫测，她注视岳芷片刻，再次笑了：“岳芷，谁说你迟钝来着，其实你还算敏锐，还记得那次在西餐店咱们一起看到的那一幕么？记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岳芷自然有印象，因为那是她和秋圆在一起谈论过的唯一一次比较深刻的话题。
　　秋圆说，对于她爱的男人，她只会让情敌生不如死。
　　此时，岳芷发现，原来她和秋圆，一直都仅仅限于相识，因为以朋友的身份来讲，她还太不了解眼前的这个女子。
　　神色漠然的盯着秋圆，岳芷等待着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只见秋圆叹气：“本来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的，但今天看来，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财富品貌上讲，我们都不再是一类人。所以，为了图蔚，也为了我自己，你还是彻底离开他的世界比较好。”
　　岳芷皱眉，这就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爽朗的秋圆么？
　　竟然可以做到这样落井下石，翻脸比翻书还快。
　　就在说话间，秋圆已经向后退了几步，她身后的两名男子竟开始缓缓逼近岳芷。
　　岳芷的脸色变得苍白，心跳越来越剧烈，脚步不听使唤的向后退去。
　　可是忽然——
　　“你们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如果不想事情闹大就赶快滚开！”
　　光线极暗，明明只有四个人的马路上，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喊叫，将岳芷和秋圆，甚至两个大男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路旁的一条小胡同里，缓缓走出一个脸色苍白，身材娇小的女生，她手里握着手机，显然刚刚打过电话。
　　待看清了女生的脸，岳芷震惊的睁大了眼。
　　竟然是叶菲。
　　“小妹妹，说谎的后果很严重哦。”见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秋圆抱起双臂，语气危险的警告道。
　　“怎么？不信？”叶菲气势丝毫不弱，冷笑：“要不要我再打一个电话给E新娱乐？那里的热血记者们最喜欢这种富家子女仗势欺人的故事了。”
　　此言一出，秋圆果然面色一变，瞬间，她的眼里划过一丝狠厉，然后轻咳一声。
　　那两名男子即刻会意，突然开始动作，同时向岳芷抓去。
　　岳芷大惊，可还来不及发出尖叫，便被叶菲扯住手臂，在她的牵引下钻进了路边的胡同。

　　太阳本就已经下山，胡同里更是漆黑一片，两人借着夜色左窜右窜，丝毫不敢大意。似乎跑了很久很久，直到确定甩掉了后面的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岳芷惊魂未定，但更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她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在她这样狼狈的时刻，帮了她的竟会是叶菲，她甚至曾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叶菲了。
　　良久，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仿佛都在借着惊魂未定的理由倔强的不肯先开口。
　　终于，叶菲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我一直在等你出现，只要有空就会去你家看看，看你是不是回来了。”
　　岳芷依旧没有做声。
　　叶菲沉默片刻，又问：“你过得好吗？”
　　“不好。”
　　岳芷的语气里透着丝冷漠：“这两个字，是你想听的答案吧。”
　　“不。”叶菲平静的回答：“我们其实都很担心你。”
　　担心？我们？
　　听了这话，岳芷忽然想笑，这是什么意思？是为了亲眼见证她此时的狼狈不堪，还是以为她已经落魄到急需她同情的地步？
　　“今天的事，谢谢你。”岳芷缓缓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帮我，但是我想，我并不需要你的怜悯。”
　　叶菲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可令岳芷没想到的是，不出片刻，她竟然恼了。
　　她看起来十分激动：“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哈哈，也对，你一个富家女，从来都不懂得体谅别人的心情，那么你一定也不知道有人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和我一样像个傻子似的决心要把你找出来。即使这一个月来他根本不知道除了你家还能去哪找你，甚至不清楚你到底还在不在星城，在不在这个国家。再看看你现在，除了揣着你的大小姐尊严有考虑过其他人么？你就打算这么躲一辈子，也让别人陪你耗一辈子么？！”
　　听叶菲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岳芷完全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怔怔的发问：“你说谁？有人，是谁？”
　　看着岳芷神情恍惚，目光迷茫的样子，叶菲气得一咬牙，一把抓起岳芷的手：“你跟我走！”

　　叶菲仿佛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带着岳芷左绕右绕，没几分钟，便来到一条岳芷不太熟悉的林荫路上。
　　路上行人很多，大都是吃过晚饭出门散步的。街道也很干净，幽黄的路灯忽明忽暗的闪着，两旁的小店铺泛出各色的光，辉映着过往人们脸上满足闲适的笑意。
　　“这里是什么地方？”岳芷环顾四周，为什么她自幼在星城长大，却从未来过这里？
　　“像你这种富家小姐，除了豪华的星云大街需要知道其它地方么？”叶菲一句话堵过来，噎得岳芷开不了口。

　　没多久，目的地到了，叶菲终于停下了疾走的脚步。
　　这里好像是一座独立的院落，大门敞开，古韵非凡，房梁下横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巨大牌匾，上面有古拙遒劲的四个大字：五木武馆。
　　向院内望去，院落应该很大，只是被一排古香古色的木屋挡住了视野，让人不得一探究竟。
　　岳芷静默片刻，冷冷的问：“你带我来武馆干什么？”
　　叶菲冷笑：“这里，是顾默梁的家！”
　　顾默梁……
　　听到这三个字，岳芷的身体在瞬间僵住。
　　“他不是住在……”
　　“你说玉山那边的公寓？”叶菲嗤笑：“岳芷，其实你除了自己，根本就不曾关心过别人真正的生活，你的眼里永远只有自己的意气风发，以前我最讨厌这样的你，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见岳芷不再说话，叶菲的怒气渐渐平息，过了半晌，她冷冰冰的重又开口：“以前是我害你们错过，今天我把你送到他面前，进不进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叶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眼前的石阶，岳芷的心忽然空落落的。
　　只要她踏上去，那里，就是顾默梁的家。
　　远处不知什么地方响起音乐，是《River Flowns in You》，那首她最爱的钢琴曲。
　　风似乎比刚刚大了些，岳芷感到自己从内到外都在被冷却，头脑随风起而逐渐清醒。
　　刚刚叶菲好像说，他一直在找她……
　　那么……去见他吗？
　　那个她曾经朝思暮想的人……
　　可是……一切好像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以前的她那么令他不屑，如今的她……
　　……还是算了吧。
　　岳芷默默地垂下头，缓缓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清冽声音隔着万重远山清晰地飘进耳畔。
　　“你又想躲到哪里去？”
　　……
　　你又想躲到哪里去？
　　曾经，岳芷以为，那些过往的一切都可以随时间风化，连痕迹都消失不见，可当那早已刻进身心的真实面孔重新出现在眼前时，心，却诚实的不许她自欺欺人。
　　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前一秒耳边还充斥着《River Flowns in You》轻缓悠扬的旋律，下一秒，天空中已经响起了烟花喷放的声音。
　　五彩缤纷的夜空，刹那照亮了一切，也包括那张她许久不见的面庞。
　　她以为的两不相见，此时终于越过重重冰火，带她回到了最初的从前。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