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的他》屿云白

60、问问你

　　一切都变了。
　　湛蓝的天没了，一如陈木的内心，昏暗的，渗进冰凉的水。

　　海边卷起一层层浪花，将他浸湿又退回，耳朵里、头发上、身上，全都被浸入了水。
　　陈木没有任何动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看着天一点点被灰暗染上。

　　没一会儿，天彻底没暗了下去。
　　乌云密布，下起了豆大的雨滴，落在陈木苍白的脸上。
　　他一直没动，海浪声、雨水声混杂在一起，全都在冲刷着他。

　　直到屏幕里出现了一把红伞，很红的颜色，在昏暗的布景里显得格外的亮丽。
　　是许知乐。

　　他将雨伞遮到了躺着的陈木身上。
　　“木头。”他出了声，穿透空气传了出来，在雨和浪中依旧显得很清晰。

　　陈木一时没有反应，他以为自己还沉浸在幻想当中。

　　他伸出细白的手，像从前一样圈起，放在眼睛上，透过小圈看了过去。
　　视线里的许知乐依旧很好看，沉黑的眼眸里面总闪着细碎的光亮。
　　不像他，总是灰暗死沉的，让人生厌。

　　“知乐，你是真实的吗？”他问。
　　随后，不等他回，陈木又呢喃出了声：“算了，就算是幻想也挺好的，这样你也能陪着我。”
　　许知乐眉心紧紧蹙起，说：“说什么胡话呢！快点起来，待会儿该生病了。”说着，向陈木伸出了手。

　　陈木笑了，小小的酒窝在苍白的脸上隐隐若现。
　　他将手递了过去。
　　触碰时，能够感觉到许知乐掌心的温度，温热的，总是充满生机。

　　许知乐将半个多的伞面都朝向了陈木。
　　他拉着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

　　一路上，许知乐都在絮絮叨叨的。
　　“木头，我去外地上学的时候，你也要乖乖吃药，不要让奶奶担心，好不好？”
　　“好。”
　　“我周末都会来找你的。你要养好身体去上学，到时候到我在的城市上大学，好不好？”
　　“嗯。”

　　陈木回应着，但他不敢再多说话了。
　　因为害怕打破这一切的幻想。

　　许知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陈木内心织起的一张甜蜜梦网。
　　每一句话都很美好，但对于陈木来说，都很困难。

　　陈木看着许知乐，眼里含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他还是问出了声：“知乐，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当然了，木头。我喜欢你啊，舍不得离开你。”

　　陈木笑了。
　　他不想再去纠结这是否是真实的，还是幻想的了。
　　如果可以，陈木希望能够永远活在这一刻。

　　可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从一开始就是幻想。
　　这本就是一个精神病人的幻想世界——

　　陈木渴望得到爱，渴望被人拯救，只是从来没有遇到一个人能够从深渊里将救他出来。

　　被父母抛弃到乡下后，陈木一直都躲在家里。
　　直到他透过破了一半的窗户看到了许知乐。

　　他被父母宠爱着，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每次笑起来都耀眼夺目。
　　可陈木自闭呆愣，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和许知乐对视。

　　他胆小而自卑，只敢偷偷躲着，用阴暗而潮湿的眼神看着许知乐。
　　看他和别人交谈自如，看他嘴角挂上的笑。

　　他们就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很久之后，陈木被一群人围着打的时候，许知乐救了他。

　　他像是来自天堂的天使，将陈木从深渊救出，让他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
　　从此陈木孤寂的内心有了渴望，阴暗的心底生出一朵旺盛的花，花瓣被浸染了潮湿的爱意。

　　陈木开始跟踪许知乐，脚踩过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看他在和朋友相处时笑得肆意，看他被很多女生送情书，很多很多，渗进关于他的每一个瞬间。

　　陈木还捡起许知乐丢掉的水瓶，掉在地上的袖口，一一珍藏着。
　　他成了阴暗的老鼠，躲在阴影里，偷偷看着，幻想着自己和许知乐能够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

　　在浴室里，陈木想着许知乐自/wei。
　　阴暗潮湿的空间，冰冷的水流划过白瘦纤弱的身上，沾上细碎的水珠。

　　喘息声被放大，细语呢喃中，他喊出了许知乐的名字，像是对情人的低语。
　　画面渐渐变得模糊，碎了一半的镜子上，陈木最后在上面写下了“许知乐”三个字。

　　陈木原以为像这样就挺好了。
　　可惜，许知乐毕业了，他要去外地上大学了。

　　但陈木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等着许知乐放假回家。
　　半年又半年，时间被无限拉长，而他只希望能再一次偷偷跟在许知乐身后。

　　后来许知乐回来了，可不再是一个人。
　　许知乐漾起了幸福的笑，勾起的嘴角和曾经一样，但却让陈木觉得很刺眼。

　　陈木偷偷看着，眼眶里全是红血丝，浑身萦绕着阴郁的气息。
　　他想要将一切都毁了，将许知乐抢走藏起来。

　　可终究也只是想想，阴影里陈木自卑而胆小，只敢偷偷的。
　　看着，幻想着，最终沉浸其中。

　　郗知摁下了暂停键。
　　荧幕停留在陈木幻想破灭后自残的痛苦画面上。

　　“怎么不看了？”沈易俞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里，他将郗知往怀里抱了抱。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他的脸面划过，指腹上面隐感受到了水痕的湿热，渗进皮肤里。

　　郗知哭了，没忍住。
　　他将脑袋埋进沈易俞怀里，伸手抱着他的腰身。
　　“不想看了。”声音细软，带着一丝哑意。

　　沈易俞伸手轻拍着郗知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
　　他情绪依旧如常，隐在阴影里的眼眸很深，渗出淡淡的气息。

　　郗知平复了内心涌上来的情绪，从怀里抬起了头。
　　随后起来跨坐在了沈易俞身上，将下巴搭在他宽实的肩膀上，两只手松松勾着他的脖颈。

　　郗知问：“如果你是陈木，你会这样吗？”他眼睛红红的，直勾勾看着他。
　　沈易俞垂下了眼睛，里面渗进了纯粹的深色，在阴影里让人看的不是很真切。

　　他问：“什么样？”
　　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带上了莫名的情绪。

　　郗知起来，伸手箍正他的脸，两人的视线重新对上。
　　他没再出声，视线始终落在沈易俞平静无波的面容上。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呼吸都能够相互渗透，萦绕在鼻尖。
　　而一时安静的气氛，静得彼此间的心跳似乎都够被感受到。

　　郗知的手依旧放在沈易俞脸上，温热间的触碰渗透进皮肤里，有些热。
　　他就这样看着，澄清的眼里映出沈易俞的面容。
　　白皙俊逸，冷清沉默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触摸。

　　郗知用指尖滑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光滑的，带着一丝温热。
　　最后将手覆盖在了沈易俞沉黑深邃的眼眸上，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在掌心留下细碎的痒。

　　掌心的温热，隔着眼皮渗了进去，将沈易俞的视线屏蔽，只留下一片昏暗。
　　平缓温热的气息靠近耳畔，很轻很缓，沈易俞能够清晰感受到郗知的靠近，呼吸间裹挟进了温热。

　　这让沈易俞感觉浑身像是被注入了热流，里面渗透进熟悉的味道，让他血管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跳动了起来，带着一种炙热而沉闷的情绪。
　　指尖微颤，呼吸略微显得有些不稳。

　　沈易俞听到郗知出了声，声音很近，细软中带着一丝微哑。
　　他说：“跟踪，幻想，自残，甚至自杀。”
　　简单的几个字被郗知一字一词缓慢说出，透过空气传进耳畔。

　　沈易俞整个人怔住，浑身显得有些僵硬，甚至连心跳都似乎静止了。
　　脑袋传来嗡嗡声，一个声音出现在里面，他说：“他知道了，他知道你是精神病了！他会离开你的……”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被郗知的手遮掩了一半。
　　指尖颤得有些厉害，沉黑的眼眸在怔愣过后渗出一丝阴郁的神色。

　　沈易俞伸手将郗知蒙在他眼睛上的手拿下，视线清明，眼里首先映出了郗知的脸。

　　他的眼睛依旧红红的，被荧幕里折射的光给折射出一丝光亮。
　　骨节分明的手上带了力气，强硬地扣住郗知细白的手，挤进指缝里。

　　随后，他转向了沙发一侧，将跨在身上的郗知压倒在了里面。
　　柔软的沙发陷了下去，承受着两人的重量

　　沈易俞听见自己出了声，声音显得低沉而沙哑。
　　他说：“知知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郗知一顿，没料到沈易俞会反问，其实他就只是想试探一下他。
　　显然，沈易俞本是冷清平静的面容起了波澜，而且隐隐透着一丝烦躁和压抑的气息。

　　或许沈易俞真的和电影里的陈木一样，有严重的精神类疾病。
　　而他并不希望他知道。

　　郗知想了很多。
　　脑海里闪过电影里的画面，冲击着他。思绪变得混乱，内心充斥着不安的情绪。

　　不知道沈易俞的情况严不严重，幻想究竟又发生了多少次。
　　尽管他早就知道沈易俞的病态，但从没想过他会有严重的病症，而这在和他相处中似乎都有迹可循。

　　很快，郗知收回蔓延开的不安思绪，将情绪收敛。
　　他微微勾起了一个笑，对上沈易俞视线，说：“我就随便问问你啊。”

　　说着，郗知凑近沈易俞。
　　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又说：“虽然我不能真的处在陈木这个境地，但如果是我，我会大胆一点，正大光明地靠近喜欢的人。而且在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我会好好配合治疗，而不是伤害自己。”

　　郗知说的很认真，眼里映出沈易俞的模样。
　　他映在阴影里，细碎微乱的发丝遮挡住深邃的眼睛。
　　一时显得更加深谙，仿佛电影里那一片沉昏的海面，深不见底，会将人吞噬而进。

　　沈易俞说不出此时的情绪，只觉得僵硬的身子微微松了一点。
　　十指交缠让他有了真实的感觉——他们两人是彼此分不开的。

　　沈易俞将头埋进了郗知的脖颈侧，熟悉而温暖的味道瞬间蔓入呼吸间，让他有了一丝清醒。
　　他的声音呢喃而低沉，气息微烫，像是渗进了炙热的酒，“是吗？”

　　郗知侧头，温热的吻落在了沈易俞的额头，他说：“当然了。万一那人也同样喜欢呢。到时候他看到喜欢的人伤害自己，也会很难过的。你说对不对啊？”

　　沈易俞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黑的眼睛有一半隐在阴影里，让郗知一时琢磨不透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