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的他》屿云白

27、美人图

　　一旁的陈伯看在眼里，面上虽是平静的，但眼角却有了很细小的笑纹。

　　沈易俞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再加上是太太的第一个孩子，他对小先生更加亲切，是真心当作自己的亲孙儿。
　　在陈伯的记忆里，小先生从小就很懂事。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觉出了他身上的不太对劲。

　　小先生懂事得愈加过分，总是一个人待着，也不再和先生亲近，更别说依赖太太了。他变成了一副无喜无悲的模样，再没有展露过任何情绪，沉闷无趣，根本找不出一丝孩子气儿。

　　在沈宅待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这里没多少正常人。太太的病态，先生的纵容，以及沈宅从里到外透着的窒息感……都能说明一切。

　　可孩子是无辜的，眼见着小先生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有了自闭的倾向。于是他擅自给他找了医生，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医生给他的回复只是摇了摇头，说：“这孩子太聪明了，根本透露不出一点，结果实在是太完美了，根本找不出任何问题。”

　　直到那天沈易俞走到陈伯身边，小手拉着他的衣角，白皙的面容上依旧有着稚气，只是神色平静，冷静得仿若没有人气儿一样，他说：“陈伯，谢谢你。我没事的。”

　　陈伯有些恍惚，透过小先生冷静的面容，他似乎看到了太太很小的时候。
　　那时的她也是孩子模样，只是冷沉的气息笼罩着她，显得孤清又冷漠，任何人都不能轻易靠近。

　　那一刻陈伯突然明白了。
　　或许无论怎么做，小先生注定会变成这样，和他母亲一样，沉静而病态。
　　他无能为力，只能轻轻拍了拍小先生的肩，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今看着沈易俞有了情绪，冷清平静的面容起了波澜，陈伯的担忧有了着落，至少内心深处有了牵挂，不至于做出像过去那样出格的事。
　　毕竟之后发生那件事像是一把刀悬在陈伯心上，时不时加深一点烙印，让他后悔自己没能真正救起小先生。

　　陈伯收回远去的思绪，转回现实。浑浊的眼眶有了湿意，勉强忍下情绪，不紧不慢地斟了茶，随后拿着托盘出了内堂。

　　郗知不知等了多久，只见那一圈圈的香已经没了一半，香灰洒了下来。窗外照进一束昏黄光晕，将空气中沉浮着的烟气儿照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为何明明才睡了一觉的他，在现在这么沉寂晕黄的环境中又涌现出一股子强烈的睡意，猛烈地冲击着他，像是要将他彻底卷进无尽的梦境当中。

　　郗知强忍着睡意，挪了挪坐在沙发上的位置，视线落向了远处墙面上挂着的一幅画。他细细打量，打算以此提高注意力，分散些困意。没想到竟被画引了神，一时竟挪不开视线。

　　画里的人很美，笔墨勾勒，一时竟分不出来是美人如画，还是画似美人。
　　她有着一头飘逸的黑色卷发，长而卷曲落在颈间，像是要与那一袭暗色的无袖旗袍融为一体。
　　眉眼似妖曳的狐狸，细狭而勾人，眼底却深谙不见底，仿若能够透过这纸面看透眼前注视着她的人。

　　虽然郗知微勾的眉眼也像狐狸眼，但眼里时不时露出的纯清水色，倒更像是一只不谙世事刚刚出生的小白狐。而画里的美人，却像一只能够霍乱盛世的妖艳红狐，烈焰红唇，哪怕只是轻轻一瞥也能惑乱人心。

　　更对郗知视觉产生冲击的是，美人露在外的白皙手臂上赫然是一只红狐纹身。张扬而肆意的花臂，与美人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沉气息相碰撞，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冷。
　　细枝红纹勾勒在狐狸周边，与之融为一体，在白皙如雪的皮肤上显得异常清晰，像是下一刻就能从画里幻形出来，将人拖进无尽的深渊。

　　可郗知的视线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对上那红狐的眼睛，鼻息间是焚香散出的兰香，头越来越昏沉。
　　眼睛里映出来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那只摄人心魄的红狐似乎真的从画里走了出来。他试图看清一切，可眼皮一阖，想要再睁开时却又难以睁开，只浅浅露出一条眼缝。

　　耳畔似乎传来沈易俞的声音，“知知。”
　　语调低沉却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温柔而担忧的语气，像是要将人裹挟进温柔漩涡当中，再也逃不出来。
　　郗知试图回应沈易俞，可嘴角动了动，呢喃的声音消逝在空气当中。

　　彻底陷入沉睡前，郗知似乎听到了陈伯苍老的声音，“太太又犯病了。先生说你们先在家里住着，明天等太太清醒了再说。”

　　朦胧中听得不是很真切，陈伯似乎还问了他的情况。
　　可沈易俞的回应像是没了着落，郗知听不清半分。

　　最后在沈易俞的怀抱中，郗知陷入了昏睡。
　　他想，这个沈宅可真奇怪，一种说不出来的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