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后，所有鬼都吻上来了》芦弥

73、三春晖

　　这碗鱼汤炖了很长时间，杨艳珍十分用心去炖。
　　兴达和司木承一块儿坐在大门的门槛上，两人托腮的样子很一致，兴达心里满满都是好奇：“大哥哥，为什么要骗妈妈啊？”
　　司木承对于带着小朋友说瞎话这件事毫无愧疚，他指出来：“怎么能说‘骗’呢，这叫变通，计策。况且，这的确是在帮你妈妈呀，放心，今天过后，你妈妈会好得多。”

　　兴旺瘦瘦高高的鬼影在他们身后，也一齐望着厨房，听到司木承的话，“他”神色有些动容，唇角动了动：“……大哥哥，谢谢你。”
　　司木承没回头，举手在身后比了个“OK”。

　　闻雅立在前院望着远方风景，闻小凤在她脚旁闲庭信步，司木承微微偏过脸，看到闻雅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自从来到这里，闻雅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司木承知道，她心里在担心，只是事已至此，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让她宽心一些了。

　　司木承走近闻雅：“看什么呢？”
　　闻雅回过神：“做好了？”
　　“什么，鱼汤吗，还没有。”司木承笑起来，“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闻雅吐出一个字：“馊。”
　　司木承乐不可支：“但事实证明，馊主意还是有用的！”
　　闻雅转头望向兴旺，片刻后才道：“‘他’的执念消散了。其实‘他’……也并不是非要那一碗鱼汤。”
　　司木承跟着望过去，看见兴旺的样子，倒也有些不忍。
　　“他”只是在不断确认母亲对“他”的爱。

　　鱼汤端上了桌，所有人坐在了饭桌前。
　　杨艳珍的眼眶还红着，却还是笑着招呼司木承和闻雅：“快吃饭吧。今天午饭晚了些，别见怪啊。”
　　兴达的奶奶看到了那碗鱼汤，还带着病气的脸皱了起来：“怎么今天弄鱼汤了？”

　　杨艳珍眼里的泪意加深了几分：“妈，兴旺给兴达托梦了，说他想喝鱼汤。这孩子，还是记恨我……”
　　兴达奶奶听到这话，怀疑地望向兴达。兴达谨遵司木承的嘱咐，十分坚定地点头。奶奶便不吭声了。

　　兴达又望向妈妈，认真道：“妈妈，哥哥跟我说，他没有从来没有怪过你。”
　　杨艳珍握着筷子的手顿住，蓦地，眼泪滚落。她颤抖着手舀了一碗鱼汤，起身放在了香案上兴旺的遗照前。

　　黑白的照片，兴旺神情阴郁，没什么笑脸。兴旺没留下什么影像，自从兴达出生后，他就不怎么爱照相了。这张照片是从全家福里截取制作的。全家福还是兴达出生那年全家人去拍的全家福，兴旺不肯拍独照，所以即便是那个时候也没留下一张他的照片。
　　杨艳珍愣怔怔地注视着照片，轻声道：“兴旺，瞧，妈妈专门给你炖的鱼汤。”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们母子，说了太多话，可都是愤怒的攻击，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

　　杨艳珍总是能想起小时候的兴旺，小小的，碎嘴的，整天妈妈妈的。她曾经以为她能牵着他的手，陪他走到好远好远。可这一天还是没能到来，终究也不会到来。

　　一顿饭吃得沉闷至极。
　　好像除了时隔一年终于再次吃上鱼的兴达外，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大概是有客人在，杨艳珍一直强撑着，直到全部收拾完，才勉强笑着和司木承闻雅道：“你们随意……我进屋休息了……”说罢便逃似地进了屋，隔了一会儿，里头传来被刻意压制住的抽泣声。

　　司木承被这点声响弄得也有些难受起来，他出的的确是馊主意，算计着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现在想来觉得自己真不是人。只是有些心结是脓疮，要是不挑破，是永远都不会好的。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碗独属于兴旺的鱼汤还摆在香案上，早已经凉了。

　　外头的光漏了进来，有尘埃浮沉，司木承转头，跨出了门槛。

　　五岁的兴达还是个要午睡的小朋友，被缠了一上午的司木承暗暗松了一口气，小朋友太有精力也不是件好事，吃不消。
　　兴旺乖乖地跟在闻雅身边，只是像有着什么心事——“他”的执念消散了，却还有着心事，真是少见。

　　闻雅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注意到，司木承却是看得分明，他扬了扬下巴：“怎么了？”
　　闻雅也望过来。

　　兴旺犹犹豫豫开口：“我……可以明天再走吗？我想再陪妈妈一晚上。”
　　他大约也知道自己执念已经消除，也该走了。

　　这件事司木承做不了主，他看向闻雅。
　　闻雅几乎没有迟疑：“好。”

　　司木承眨巴了一下眼，开口：“你……”
　　明明启动还魂灯只剩临门一脚，马上就能找到她外公，怎么闻雅不急了？
　　闻雅面不改色，只是道：“也不急着这一晚上了。”

　　这一晚上，兴旺十分沉默，不过“他”其实一直很安静，“他”就如同死去的这一年里，每一天做的那样，守在母亲的窗边，深深注视着熟睡的母亲。
　　那些内耗又别扭的成长痛，早在“他”死去的那一瞬间原谅。
　　兴达其实没有说错，“他”其实没有怪过妈妈。

　　一夜过后，兴旺得走了，“他”自己挑了个地方，是距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山头，能远远望见家里的屋子。
　　临出门前，司木承又被兴达抱住了脚，他哭笑不得，摸了一把兴达的小脑袋瓜，好声好气道：“今天有事儿，不能带你。”
　　兴达倒是不怎么纠缠，十分懂事地点点头：“哦，那好吧。那哥哥你早点回来。”
　　司木承捏了捏他的肉脸，兴达突然道：“大哥哥，你认识我哥哥吗？”

　　司木承还在兴达脸上的手顿了顿，语气里没什么异常：“嗯？你哥哥不是去世了吗，我上哪儿认识他去。”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他？”兴达仰起头，脸上的表情很认真。
　　司木承的心颤了一颤，他点了一下兴达的鼻尖：“我是帮你妈妈，看你妈妈伤心，觉得她可怜。”
　　兴达“哦”了一声，又笑了起来：“那大哥哥你是大好人。”
　　司木承忍俊不禁：“这样就是好人了？”
　　“对呀！”

　　司木承也有时觉得小朋友的思维十分奇特，也不知道兴达到底是看出了点什么，还是歪打正着，但不可否认，他也想让妈妈走出来。

　　从杨艳珍家走出来，两人一鬼往山头去。
　　到了地方，兴旺一脸坦然：“姐姐，我准备好了。”

　　闻雅掏出了还魂灯，只是掏出来后，她好一会儿没有动作，片刻后，她呼出一口气：“再……等会儿。”
　　司木承敏锐地发现，她脸上迟疑的神情，他突然意识到，她在害怕。

　　在司木承心里，闻雅天不怕地不怕，是个顶天立地的奇女子，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她也会有怕的时候。
　　司木承上前一步，握住了闻雅的手：“没关系，出任何事我都会在。”

　　闻雅心中微动，司木承的眼睛依旧湿漉漉的带着笑意，明明自己胆子就跟米粒大，这会儿倒还想着安慰她。只不过，看着他的眼睛，还真有种可靠的意味。
　　闻雅心静了下来。

　　须臾，她重新托起还魂灯，还魂灯闪着淡黄色的微光，仔细看就能看到其中有一片花瓣是暗的，但闻雅和司木承都知道，为兴旺驱魂后，最后一片花瓣也能点亮。

　　闻雅一手托灯，另一只手指间夹着符纸，她看着兴旺，朱唇微启：“万古归尘，执妄皆散。”
　　符纸燃尽，兴旺化成星光，如同群星，飘荡着，在原地打了个转，又冲还魂灯而去。

　　还魂灯上最后一片花瓣亮起，它从闻雅手中升起，接着像是接收到谁的召唤一般，冲着一个方向飞去。

　　闻雅敛眉，沉声道：“跟上去。”说罢抬步就走，司木承紧随其后，闻小凤咕咕一声，展翅连飞带走，竟是走在最前头。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闻雅突然道：“是山上。”
　　司木承闻言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确，这个方向，就是去最开始他们跟踪闻永杰跟到的有迷魂阵法的山头。
　　“那没错了。”司木承有些兴奋，那个地方果然大有乾坤。

　　闻雅凝神，不再说话，继续跟着还魂灯走。

　　不多时，他们走过了山路，来到了那个山头，进了阵法，但还魂灯继续在飞。山间小路蜿蜒曲折，又因着阵法的缘故，树木林乱，毫无章法，闻雅和司木承跟得艰难，不过每每感觉要跟丢了，就会传来咕咕声——闻小凤尽职尽责。

　　又穿过一片林子后，陡然豁然开朗，闻雅脚步一顿，接着看到了山谷平地中央的还魂灯。
　　比她落后两步的司木承此时也从林子里走出来了，看到这一幕不仅感叹：“嚯。”

　　这里群山环绕，中间像一个碗底，有着很大一块平地草甸，从高处看就能看到异样。闻雅一眼看出，那里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而此时，还魂灯正漂浮在阵法中央，正一明一灭闪烁着光。
　　而轻而易举，也能看到阵法一旁的人。

　　闻雅眼眶一热：“……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