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万妖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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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苏禾笑着应下，“师尊陪你隐世，将来我们把这整片万妖谷都收拾收拾，除了养些花花草草以外，我们再开垦出几方菜地，种上四季时蔬，对了我还要一个缠绕着鲜花的秋千架，然后我们再养一些小动物、小蝴蝶什么的……”
苏禾越想越觉得那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每天都会过得无忧无虑，并且还有寂玄这么一个大美男相伴。
寂玄望着身旁女子眉飞色舞地描绘着他们隐世后的美好生活，心里像被柔软的棉花填充了个满满当当。
师尊她是愿意的。
那一点萌生出来的隐秘，得到了巨大的抚慰。
“小玄玄，你说好不好？”
“好。”寂玄长指勾起苏禾耳畔因夜风吹乱的发丝，绕去苏禾的耳后，“既然师尊愿意，那我们便不再出去了，可好？”
啊？意思是现在就隐世？
苏禾脸上的畅想之色顿住。
这一顿，在她没留意的地方，寂玄一双漆眸慢慢暗淡了下去。
原来师尊只是在哄骗他吗？
苏禾到底面露了迟疑之色：“玄啊，师尊当然是很愿意和你一同隐世的，只不过咱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比如妄幽没除，他可能会祸害九州，祸害仙门百家，咱们破落门派也是仙门百家中的一员，你说是不是？而且师尊还想回门派看看师兄师姐们呢。”
便是要隐世，也得打个招呼，让他们放心，还得时不时地回去看看他们。
这么说起来，到时候最好直接在万妖谷里建一个传送法阵，那将来想出门还不是一瞬间的事？
不错不错。
苏禾双手托腮，对未来很是期待。
那种期待不似作假，寂玄这才意识到，师尊并非是哄骗于他的。
“小玄玄，为什么突然想到要隐世？”苏禾好奇地问寂玄，毕竟寂玄从来不像是那等心境平和，愿意过田园生活的性子。
难道他大晚上睡不着，是想自己的亲人了？
寂玄抬头仰望头顶闪烁的星辰，眼眸深邃得好似一汪久远的古井：“弟子在想，他们当年是否也看过这片星辰。”
像他这样，闲来无事，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赏月赏星辰，三三两两把酒言欢。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爹娘又是这里的谁？或许他现在在万妖谷里走过的脚印，和百年前他爹娘的足迹有过重合。
苏禾轻轻叹息一声，她就猜到寂玄一定是怀念自己的亲人了，迫切地想知道他们是谁。
“哎？小玄玄你快看！”苏禾余光忽然瞥见静谧的院子里，一点微光从花丛间飘浮起来，像萤火虫般美丽。
随后第二点微光，第三点微光，越来越多，没一会儿整座小院都被星星点点的光芒撒满了，如同夜空里的星辰倒映了下来。
苏禾惊奇：“这是怎么回事？是萤火虫吗？”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临近初夏，出现萤火虫倒也不奇怪。
但寂玄却道：“不是萤火虫，是一些花草精怪。”
原来如此。
苏禾恍然，万妖谷百年无人居住，里面灵气又比外界浓郁数倍，花花草草天生地长，生出精怪乃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正所谓精怪有灵，苏禾仔细观察着它们，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得这些忽然跑出来的精怪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
那一团一团光点围绕到一起，组成了柔软的光球，汇聚到长满杂草的院角处。
想到外界传言万妖谷里有宝藏，苏禾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同时也催促身旁的寂玄：“小玄玄，它们怎么都围过去了？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我们过去看看。”
寂玄还沉浸在对亲人的追忆中，听到苏禾的话，很快便敛了心绪，起身陪苏禾过去。
苏禾来到小精怪们汇聚的院角，大约是小精怪们察觉到有人来了，光团如蒲公英般四散开去，露出底下的土地。
苏禾弯腰观察半天，土地除了杂乱生长的杂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寂玄拉过苏禾，单手凝聚出一团灵力，丝丝探入地底。
谁知灵力刚触碰到地面，一股力道突然从地面上反弹回来，将寂玄的灵力尽数挡回。
寂玄朝后趔趄一步，平静的眉宇这会儿终于染上了几分凝重。
苏禾赶忙扶住他：“怎么样？是不是有东西？”
寂玄看着苏禾，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不止有东西，只怕东西很重要，不然不会设下那么强力的结界。
苏禾的胃口被吊起了，急急问：“打不开吗？”
如果打不开，说明东西很重要，会不会是心法一类的？难道所谓的宝藏就是心法？
要真是心法的话，为了寂玄，她也必须要拿到。
不等寂玄回答，苏禾自己也加大灵力输出，探入地底。
可是结果和寂玄一样，她的灵力也尽数被反弹了回来，且由于她加大了灵力，反弹回来的力道也比寂玄重。
幸好寂玄早有准备，及时扶住她，提醒道：“小心，有结界。”
没想到一处荒废百年的地方，还隐藏着不能为外人所知道的秘密，那苏禾就更要打开它了，哪怕那样做不太道德。
“你有没有办法打开它？”苏禾问寂玄。
寂玄摇摇头：“设结界的人修为极高。”
想想也对，这座竹屋一看住的就是身份崇高的妖，修为又怎么可能弱？人家设下的结界，还不是现在的他们打得开的。
可是转而苏禾又想到，万妖谷外面的那层结界就是用来防外人的，那会不会现在的结界也是这样？
寂玄拥有纯正的苍龙血脉，说不定是契机。
想着，苏禾激动了，攀住寂玄的肩膀：“寂玄，用你的血试试。”
或许血滴到法阵上，法阵认出是自己人，就对寂玄开放了呢？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上一试。
闻言，寂玄没什么异议，灵力化作一片刀刃，往自己的掌心里轻轻划下一刀，血液汩汩冒出来。
他手握成拳，将掌心里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土地上，逐渐渗入地底。
苏禾弯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方土地，就见土地吸收了寂玄的血，忽而亮起一方四四方方的光芒。
待到光芒熄灭，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子出现。
苏禾借用小精怪们的光照亮，隐约看到口子处有一段向下的台阶，隐没进深处。
“有用，真的有用！小玄玄你快看！”苏禾激动地抬手攀上寂玄的臂弯。
寂玄看她兴奋的模样，比当初在妖市拿到一千灵石的时候还要开心，不禁好笑道：“下面不知是何情况，师尊确定要前往？”
“当然。”苏禾毫不犹豫，并将寂玄的心思也一并看穿了，搓搓手道，“玄啊，其实你也是想快点下去的对不对？”
寂玄夜里睡不着，怀念自己的族人，这会儿有希望能更了解自己的族人一些，他怕是自己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寂玄没否认，只是上前一步，将苏禾护到身后：“弟子打头阵，师尊记得，千万不要离开弟子身边。”
既然这方法阵只有拥有苍龙族血脉的妖才能打开，那对他来说大抵是没有危险的，但苏禾就不一定了。
苏禾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收起兴奋劲，慎重地点点头，她一定会寸步不离地跟紧寂玄的。
如此，寂玄就动身下台阶了，苏禾忙忙跟上。
她一边往下走，一边打量四周的环境，入目之处皆是大片的漆黑，整条台阶宽度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这般一直往下走，苏禾也记不清到底下了多少层台阶，等到跟着寂玄下完最后一层，黑暗中，自己的左右两侧突然亮起一团烛光。
随后烛光犹如海浪似的一盏接一盏延伸开去，到最后围成一个圆圆的大圈子，全部点亮，将整片地下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苏禾心头吓了一跳，赶忙抱住寂玄的手臂，躲到寂玄身后。
等察觉到周围没有危险，她才从寂玄身后探头探脑地冒出去观察。
这一观察，苏禾眨巴两下眼睛，不由愣住了，慢慢放开寂玄，迈步走出去。
她原以为这地下或许藏着苍龙族的心法或者财宝，却没想到入目的竟是满墙壁画。
壁画的色彩还很鲜艳，上面的人物、景色全都栩栩如生，仿佛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此外在整个地下密室的中央位置，立着一方大半个人高的台子，一颗约莫拳头大小的水蓝色宝珠悬浮于高台之上。
难道这就是宝藏？
苏禾躲在寂玄身后，跟随寂玄一同去到高台旁，对着上面的宝珠忍不住伸出手去。
眼看即将触碰到，宝珠四周忽地散发起一阵亮光，刺得苏禾眼睛发酸。
“小心！”寂玄及时提醒，并拿过苏禾的手。
苏禾只觉得指尖一麻，幸而寂玄反应快，不然恐怕自己的手指头就不是发麻那么简单了。
大意了，这万妖谷看似宛若仙境，实则处处排外。
“没事吧？”寂玄关切地问。
苏禾摇摇头：“没事。”
既然这颗宝珠暂时碰不了，那苏禾只好提议：“我们去看看墙上的壁画吧，说不定就能知道这颗宝珠是怎么一回事了。”
寂玄没意见：“也好。”
苏禾领着他，找到壁画的源头从头看起。
画面上最先出现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的容貌十分俊朗，女子的容貌也是美得不可方物，他们带着领自己的族人，动手安家。
苏禾继续往后看，很快认出了他们安家的地方，正是这片万妖谷。
待到安家完成，族人们都开始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与外界隔绝，大家互帮互助，其乐融融。
在壁画的结尾，那对亲手带领大家建立万妖谷的男女，穿上了火红的新郎服和新娘嫁衣，在族人们的见证下，幸福地成了婚。
“这壁画上的故事真美好。”苏禾由衷地感叹。
感叹完，苏禾敏锐地发现了一个细节，伸手指给寂玄看：“小玄玄你快看，这对夫妻住的竹楼，怎么跟我们现在住的很像？”
寂玄闻言定睛一打量，果然，他们的竹楼是万妖谷里最大的一座，和如今他跟师尊找到的一模一样。
寂玄道：“看来他们就是族长和族长夫人了。”
苏禾认同地点点头，随后她看看寂玄，再看看族长夫人，眉头不由微微颦起。
“寂玄，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眉眼，与画上那位族长夫人的眉眼，有些想象？”
其实苏禾还是说浅了，寂玄不止与族长夫人的眉眼相像，还有那位族长身上的神韵，寂玄也仿佛继承了一般。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苏禾的心里冒了上来。
寂玄该不会，是他们的孩子吧？
寂玄没说话，伸手，拿指腹轻轻描摹壁画上，族长夫人的眉眼。
师尊的疑惑，他岂非没有？
其实从刚看到壁画开始，他就有这种怪异的感觉了，可始终无法相信。
父母，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其遥远的词汇。
寂玄收回手，把目中的那一点眷恋摁了下去：“仅凭壁画说明不了什么。”
他宁愿相信自己没有父母。
若有，他们又为何要抛弃他？为何让他一睁开眼睛，就要独自面对外界的恶意？
是他做错了什么，不被喜欢吗？
察觉到身旁人失落的情绪，苏禾赶忙握住寂玄的手：“小玄玄，先别急着下定论，你看族长和族长夫人，他们对待族人都那么有责任感，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孩子了，如果他们真是你的父母，后来无法陪伴在你身边，定是另有隐情的。”
只可惜的是，壁画结束了，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没再刻画下来。
目前只希望那颗悬浮着的珠子，能告诉他们一些后续。
苏禾拉寂玄再次来到珠子面前：“寂玄，你试试看，用你的血。”
如果族长和族长夫人当真是寂玄的父母，那么意味着他们现在暂住的竹楼，就是寂玄的家。
对于自己的亲生孩子，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只要认出来了，这里的一切对寂玄来说，将都不再有任何危险。
寂玄不信其它，但苏禾的话却叫他莫名愿意去相信，便再次逼出手心里的血，落下一滴，滴到悬浮于高台的珠子上。
霎时，珠子大亮，化作一道流光跃入半空中，展开一卷巨大的画轴。
苏禾诧异不已，见这画轴竟跟当初在黑水山崖底，激活阵法时看到的一样，看来里面也是留存了当年的影像。
事实也不出苏禾所料，随着卷轴的展开，其上画面显现，更加鲜活的人影映了出来。
自壁画上的那对年轻夫妇成婚后，两人恩爱无间，相伴着看世间的月升日落，过起了幸福的生活。
没过多久，女子怀孕了，他们的爱情迎来了一个小生命，一个让他们夫妇二人脸上笑容加深，寄予了深厚希望的小生命。
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谁知好景不长，在女子即将临盆之际，天空上出现了大量的魔气。
万妖谷外，百姓们四处奔逃，哀嚎遍野，不断有小妖拖着重伤的身体前来万妖谷求救。
为了保护妖族和附近村落里面的百姓们，万妖谷的人纷纷出动，外出为大家抵御魔气。
可魔气实在太多，肆虐了整片九州大陆，族人们每每都是去的人多，回来的人少。
直到某天，那对一手建立了万妖谷的夫妇，其中的女子收到了丈夫的噩耗。
女子痛不欲生，在混乱中诞下了腹中的生命。
望着孩子安睡的脸蛋，女子满怀不舍，无声落着泪。
此时万妖谷外，早已是血流成河，若再不击退魔气，别说她，就是她刚出世的孩子也将保不住性命。
女子亲了亲孩子的脸颊，忍痛施法，将孩子封印起来，藏进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随后大步离开万妖谷。
再后面，苏禾看到了和当初在黑水山崖底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画面，一条气吞山河的巨龙，与敛心剑尊在黑水山山峰之巅，与妄幽缠斗，最终将妄幽封印，这才换来了九州的太平。
之后一百多年过去，寂玄身上的封印失效，遗落至荒野间，幸而被一农妇捡到。
又没过几年，农妇得了场重病，不治身亡，寂玄就此流落人间，去到妖市，才有了后来的那些经历。
画卷影像就此放完。
苏禾心神俱震，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知道，那对夫妇的孩子就是寂玄。
苏禾侧目，望向身旁站着的寂玄，内心复杂万千，似有很多话想要出口安慰，可是在对上寂玄那双茫然的眼眸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是悄然握住寂玄的手，那只手万分地冰凉。
寂玄这才回过神，眸中茫然褪去。
原来，他并非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原来他也曾是被期待的孩子，他有过爱他的人。
寂玄立在原地迟迟没动，也迟迟没说话。
苏禾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觉得像是有巨大的悲伤从寂玄的身体里蔓延了出来，将寂玄包围。
这种悲伤实在令苏禾心疼。
苏禾也顾不得旁的了，只遵循着自己的心意，转身轻轻抱住寂玄：“没关系的，小玄玄，你还有师尊在，师尊陪着你。”
感受到怀里的温暖，寂玄身上的悲伤淡去了些，但依旧是无措的。
独自在黑暗中行走了那么多年，骤然有光亮出现，叫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毕竟，他早已习惯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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