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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将军战败空所有,乡人落井扯闲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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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年晟得到消息时,他在前线已经接连了吃了几场大败仗,几乎将自己带去的闽江子弟部队悉数打完。他灰溜溜地回到榕城,直奔李秀婷娘家。
“阿娘,我回来了。”他胡子拉碴,面色憔悴,站在李秀婷的灵堂前,仔细留心周遭的动静。
“阿晟,你可算回来了。”李母一身素衣,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公馆里静悄悄的,除去满是悲凉的气息,并无其他。“阿娘,我回来晚了,是孩儿不孝。”
李母长叹一声,“不怪你,是秀婷她命不好。”
一滴泪从钟年晟的脸颊脱落,他哽咽道:“我若能早些回来,兴许还能护着秀婷,她和孩子也不会这般可怜,我真想和他们娘俩儿一块儿去了。”
“你别这么说,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得为他们好好活着才是。”
“那我阿爹他现在怎么样了?还能想什么办法救他吗?”
“你阿爹······”李母刚要张嘴,便热泪盈眶,她抽了抽鼻子,“你阿爹这次,只怕是不中用了,说是因贪污公款下的大狱,但你知道,20万大洋算得了什么?他在重庆那边站错了队,只怕再难翻身了。”
钟年晟看这公馆凄凄惨惨,全然不同于往日门庭若市,又结合李母的哭诉,便心中有数了,“那阿娘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李母呜呜哭道:“我就秀婷一个孩子,如今秀婷没了,你阿爹进去了,我只能在这儿等着死了。”
“阿娘你别这么说,只要有我钟年晟一口吃的,我决不会让阿娘受人欺负。虽然秀婷不在了,但阿娘你永远是我的阿娘,我会孝敬你,给你养老送终的。”
“阿晟,你是个好孩子,阿娘没错看你。”
“阿爹阿娘对我的提拔之恩,我不会忘的。”钟年晟话锋一转,“只是眼下我家的产业,因阿爹的事被封了,我想帮点忙,也是有心无力了。”
“这个事情,我听你阿爹提过,分管经济的是章日轩,你可以试试走他的门路。”
钟年晟疑惑道:“不就是他下令查封的嘛?”
“具体是谁下令的,为何要牵涉你家的产业,我也弄不清,你再去好好查查吧。”
钟年晟点点头。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他陪着丈母娘吃过晚饭,便回钟家公馆去了。推开门,钟小芸和小月正跪在地上为死去的亲人守灵,一旁站着若干前来吊唁的人。
“阿妹!”
钟小芸转过身,见钟年晟风尘仆仆而来,她顿时泪流满脸。“阿哥!你可算回来了!”
“阿妹,苦了你了!”钟年晟拍拍钟小芸的肩膀,“是阿哥回来晚了。”
“节哀啊!”浦心龙长叹一声。
“真是太不幸了。”楚行知上前为神情呆滞的钟小芸拂去肩头的发屑。
钟小芸不顾众人在场,扑到钟年晟怀里哭道:“阿哥,你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钟年晟安慰道:“别哭了,阿哥在,阿哥在。”
“阿勇和他媳妇,一辈子都没有干过一件坏事,哎,好人不长命啊!”浦当旺不无感慨地摇摇头。
“是啊,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不就是飞来横祸嘛!”浦心城说道。
“这些个难民,真的是太过分了,政府也不管管他们。”钟年高说道。
听到难民两个字,钟年晟的脸色变得复杂,他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都怨那些日本人,要不是他们炸开了堤坝,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难民来这儿,那阿勇哥夫妻也还能活着,日本人简直就是畜生!”阿旺嫂说话间,上前点了一柱香。
“这些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一个个将来肯定都不得好死!他们把我们老百姓的命视如草芥,我诅咒这些人一个个将来都要下地狱!”钟年高看着钟小芸憔悴的样子,愈加愤愤不平。
钟年晟的表情有些怪异,他吊着嗓音说道:“哎,我先去给爸妈披麻戴孝,你们请便吧。”
楚行知连忙说道:“去吧去吧,阿晟哥,麻衣就在你的卧室里。”
钟小芸欲言又止,她看着钟年晟疲惫的样子,只得微微张开嘴道:“阿城,你扶我阿哥回房,把阿哥的东西都拿上。”
楚行知见钟年晟被浦心城搀扶着离去,她拍了拍钟小芸的肩膀安慰道:“董事长,你也要节哀啊。”
钟小芸无力地摇摇头,“现在我的家人一夜之间没了,公司也被查封了,我要怎么节哀。”
钟年高道:“是你阿哥的老丈人贪污,又不是你贪污,相信政府会还我们公司一个公道的。”
“公道?这个世间什么时候有过公道哦!”阿旺嫂撅着嘴说道:“这些当官的,城里有那么多的难民不去管,成天查抄这个查抄那个的,不就是为了趁乱捞点油水嘛。”
浦心城回到灵堂,开口骂道:“就是啊,这不就是要抢人家的饭碗嘛,不开工,我们老百姓哪来的钱吃饭!”
“大家都别太着急了,董事长这么能干,目前的困境对公司来说,肯定不是啥大问题,董事长肯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的。”钟年高语态激昂,作出信心满满的样子。
“谁知道哦,唉,现在董事长最大的靠山都倒了。”浦当旺在角落里,嘴里塞满了公馆的昂贵点心,他和浦心龙嘀咕道:“你看看,都快破产了,还搞这么大的排场,趁现在还能吃口好的赶紧吃了。”
“你们也是太大方了,眼下自己都难保了,听说还给了小月一大笔丧葬费。”阿旺嫂瞟了一眼小月,声调有些刺耳。
“小月跟了我十多年,她男人是为我家工作才死的,给她些钱不算什么。”钟小芸苦笑着,轻轻抹去小月脸上的泪水。
“那车子是她男人开到河里去的呢,你没叫她家赔钱已经算不错了。”浦当二说话时,与浦当旺互相使眼色。
“谁叫我们董事长厚道呢,董事长对外人都这么讲情面。”钟年高看看众人的反应,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们这些做老乡的,更得跟董事长一条心。”
浦当旺吧唧着嘴说道:“就盼着工厂能快些开工,我们这些老乡们也还能有口饭吃。”
“等这阵子过去,工厂一定会开工的。”李凤娇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家要相信董事长的能力和善心,她对佣人都那么仁慈,将来一定不会亏待大家的。”
眼看公馆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钟家兄妹无心招待宾客,众人吃够了东西,走了过场,便在阿旺嫂的牵头下结伴而去。
“当初那么不可一世,现在还不是落魄了。”一行人走在路上,浦当旺先张嘴说话。
“就是啊,还以为能跟着她沾多大的光呢,谁承想没几年的好光景,这就落魄了。”阿旺嫂接着说道。
“要么说,靠卖身子换的家产,到底是守不长久呢。”浦当旺嬉笑道。
“你们还是积点口德吧!”楚行知嗔怒道。
“我们怎么不积口德了,我们跟着她这些年,才赚了多少,你跟着她当这个公司的经理,又得了多少,那能一样吗?”
“阿旺叔,你现在是铁矿厂保安队的队长,阿旺婶是食堂部主任,还有心龙还是纺织厂的会计主管,你们自己想想,不靠着董事长的庇佑与蒙荫,你们能在城里找到一个像样的活嘛?别说在城里买上房子立足了,恐怕你们连混口饭吃都不能吧。”楚行知越说越生气,她的脸涨得红一阵,白一阵,“做人要讲点良心,现在董事长是遇到了困难,但是不代表你们这样的人也能上门来糟践她!要知道,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浦当旺怒道:“哎呀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的!看来你那个死去的老爹没有把你教好嘛,对着长辈连怎么说话都不知道了!”
楚行知呛道:“不是我不会说话,是你们不懂得做人。”
“你骂谁不会做人!你这个臭丫头,我今天非得要替你阿爹教训你一下子了!”浦当旺撸起袖管气呼呼地上前要打楚行知。
钟年高冲到中间劝架道:“大家别闹了,如今是多事之秋,我们自己人可不能先打起来。”
浦当旺骂道:“谁愿意跟这个死丫头一般见识,还不是她太欠管教!”
楚行知不甘示弱,“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要搞清楚,我可是集团的经理,你在钟氏是个什么东西?我看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浦当旺道:“你别管你这个经理不经理的,按辈分,你阿爹见了我们都得先问声好呢,你这个丫头这么没规矩,就是欠管教了。”
“还好意思在这里充长辈!”楚行知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搬厂里的铁矿出去卖,我告诉你,董事长要是知道了,她非把你下大牢不可!正经的长辈可不会当小偷!”
阿旺嫂连忙张嘴辩解:“你这个小姑娘可不敢胡说的哦,我们什么时候偷卖铁矿了,你有什么证据没有?”
“有没有偷买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浦当旺急得舌头都捋不直,“死丫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
“你可不敢胡说!”阿旺嫂掐着浦当旺的胳膊,让他别再接话,“我们一家子都是老老实实的人,可不敢做那种事情。”
浦心龙道:“是啊是啊,行知,可不能胡说,我阿爹是个老实人。”
楚行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浦当二饶有兴致地打量浦当旺,他笑呵呵地问道:“小姑娘,你有什么证据没有?”
楚行知道:“证据,我还需要把证据给你看嘛?”
阿旺嫂摆摆手,“老二你可别胡说了,我们一会儿还得去庙里给阿勇嫂夫妻祈福,不跟你们一路走了。”
见浦当旺一家人先走了,楚行知不接话茬自顾自地回家,剩下的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