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人之心（蒸汽朋克）》仿生翡冷翠会梦见河鼓二吗

1、01.格里芬号皇家飞艇（一）

　　每年九月，紫罗兰帝国总会有那么一两周难得的好天气。即使烟尘污染依旧猖獗，但天空是那么碧蓝，阳光是如此和煦——景色是如此迷人，生活多么美好，就把不愉快的小细节暂时遗忘了吧。更何况，在这最好的时节里，紫罗兰的人民们将会庆祝他们喜爱的节日：秋收节。
　　过去漫长的时光里，是一望无际的耕地和碧绿的牧场给帝国的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每年九月便是作物成熟，牲畜长成的时节。经历了一年的辛苦劳作后，帝国的子民们终于迎来了丰收。开始，他们只是自发地聚在一起喝酒言欢，载歌载舞，感谢堤坦巨神的保佑。久而久之，习惯成为了习俗，习俗又演变成了一个专门的节日——这就是秋收节。
　　在久远时光里代代相传的不仅是狂欢活动，还有因秋天的丰收盛会已至而引发的欣喜与激动。正如现在：抬眼望去，街上的每一个紫罗兰人——大人，小孩，青年，老人……无论年龄，无论贫富，无论身份贵贱——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最真挚的笑容。恋人们拥抱亲吻，老友们喝酒谈笑，就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可以勾搭着彼此的肩膀，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高声唱着比他们的年纪还要大上几十倍的歌曲。平时带着巡逻铁人维持秩序的警官，此刻都显得和蔼可亲了许多。
　　可在喜悦的人群中，有一位少女显得格格不入。她穿着朴素的酒红色长裙，头顶戴着一顶与裙子适配的礼帽，一头金色的直发随意地绾在脑后，抵在帽檐下：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她的裙子用料粗糙，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便宜货。然而少女一只手扶着下巴，另一只手攥着一张信纸。她皱紧双眉，碧绿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手里的信。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漂亮的年轻姑娘正在被什么事情困扰。
　　少女抬起头，她的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欢乐人群搜寻着目标。片刻后，碧绿色的眸子垂了下去。她收回目光，将那封信塞进长裙的暗袋里。
　　她叹出一口长气——
　　“骗子，”少女自言自语，“他说了会来接我的。”
　　她突然感到视野变得光亮了不少，一股凉意掠过她的头顶——那顶暗红色的礼帽被人摘了下来。少女正要惊叫，大声呼喊有人偷走了她的礼帽，但下个瞬间，她就看到自己“被偷走”的礼帽出现在了面前青年的手中。
　　青年长得高挑而瘦削，褐色的头发服帖地趴在头顶：看样子在来之前，他有精心打整过。他穿着朴素却干净的衣服，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就是她的帽子，它正被他抵在指尖，如翩翩起舞那般飞速转动。
　　少女抬起头看着青年的脸：他的左脸上沾了一块黝黑的机油。
　　青年笑着将少女的礼帽重新放回她的头顶，然后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安洁莉卡！抱歉，我的衣服弄脏了，换衣服花了点时间。”
　　“莱诺，”安洁莉卡也予以他回抱，“没关系，机械师嘛，身上溅到点机油很正常……”她突然挣脱莱诺的怀抱，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等等，你是喝了一吨机油吗？！”
　　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确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在机械学院当过好几年学徒的安洁莉卡当然明白这味道从何而来：给铁人们润滑的飞行鸟牌机油。虽然生产机油的飞行鸟机械用品工坊已经推出了三代产品，机油的质量一路走高，就同它的销量一样——可惜的是，他们似乎一直没有解决“产品难闻”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她挣脱莱诺的怀抱，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后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他用一种故作悲伤的语调说道：“我今天才结束了工作……就因为我拧螺丝钉的时候慢了半拍，你知道我们机械工坊的坊主让我干什么吗？他让我跳到机油里面去游泳！可白费了我一身好衣服！”
　　“真可怜，”安洁莉卡翻了个白眼，“机油居然还没把你淹死，并且只在你脸上留下了痕迹。”话虽如此，少女还是从衣服的暗袋中拿出一张手帕。莱诺笑着将其接过，擦去：“其实是因为工作。我想着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就过来接你，结果还是迟了……”
　　“好吧好吧，大发明家，我原谅你了。”安洁莉卡叹了口气，并拒绝了对方递来的手帕，“你把它留着吧，就当作我的见面礼。”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不过二人的确多年未见。他们都来自与紫罗兰隔海相望的地方——金雀花帝国。他们在金雀花最南部的一个小村子里长大。那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村子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通往外界。那条路因为年久失修加上少有人使用，早已处于荒废的状态：腐朽的木板无人清理，最后成了几乎没人脚踝杂草的养料。肆意生长的植物又几乎淹没了道路存在的痕迹。
　　小村子名叫奥尔贡，在堤坦巨人的语言里象征着“生命力”。那儿被秘术师“统治”着，管理村庄的那几个秘术家族又一致对外，对机械技术没有任何好感——所以安洁莉卡曾经一直接受着最传统的教育。
　　在奥尔贡，会秘术就是象征着更多的机会与权利——这本就是堤坦尼亚的人类社会里恒古不变的规矩。但安洁莉卡天生就没有和秘术共鸣的能力。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只有一条出路：嫁给同村，或者隔壁村的某个男孩，度过没有任何波澜的人生——一眼望到底的人生。
　　毕竟，村子里的人们于闭塞的山谷间出生，也在山谷间死去——少有人翻过高山，走向外面的世界。
　　但安洁莉卡无法安于现状，她想要改变：她害怕这种死一样的平静。然而封闭的小村庄里没有任何外界的消息，她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女孩的世界里只有略显破旧的老屋，温暖的阳光，还有碧绿的草地。她不知道什么是机械技术，不知道在奥尔贡之外还有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更不知道整个堤坦尼亚在过去百年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奥尔贡成了一座美丽的牢笼，囚禁了这可怜的普通女孩。她有时会踏上那条通往外界的路，凝视着远方。她想要逃走，离开奥尔贡，去往更远的地方。
　　去往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然后，莱诺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
　　这个大她八岁的青年和她一样，天生没有同自然万物共鸣的能力，无法借用它们的力量并转化为秘术。可是莱诺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勇敢地离开了奥尔贡，先是到了金雀花帝国的首都爱伦勒，然后乘船到了紫罗兰帝国。两个国家本来就有机械技术上的合作，莱诺乘着这个势头，在紫罗兰当了三年的机械学徒，据说还曾经有一个非常之厉害的导师。
　　在导师的协助还有他个人的努力下，莱诺拿到了初级机械师证明。他把这一切都写信告诉了安洁莉卡，并且还告诉她：外面的世界不仅仅有传统的秘术，还有蒸汽火车，自动铁人，载人飞行器和飞艇——还有更多稀奇好玩的东西，一张信纸根本写不下。
　　“更重要的是，”那封改变了安洁莉卡命运的信里写到，“在外面，你不用成为秘术师，就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
　　那封信在安洁莉卡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她也要成为一名机械师。
　　虽然之后经历了非常多的不悦与坎坷，但五年前她还是在莱诺的帮助下来到金雀花帝国的首都——也就是爱伦勒，学习机械师的必修课程。自学校顺利毕业后，她作为交换学徒的身份来到了紫罗兰帝国：她的母校，金雀花帝国第三机械学院与紫罗兰帝国的铁人之心工坊有合作，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能够在整个堤坦尼亚最负盛名的机械工坊之一进行一年的工作，学习顶尖的机械技术，提高技能，然后……重新回到故土。
　　不过还有个麻烦：安洁莉卡还得过最后一关，考取紫罗兰帝国的机械师证明。考试就在十月中旬，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回忆结束。安洁莉卡取下自己的帽子，以免它被来来往往的行人撞下自己的脑袋。二人肩并肩走在马路的一侧，身边尽是穿着礼服的行人。
　　安洁莉卡侧耳倾听：正宗的紫罗兰语。形形色色的人们衣着面貌各不相同，口中却都在讨论同一件事：秋收节的大游行。当然，行人们讨论的话题不是安洁莉卡的重点：在来这儿以前她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学习紫罗兰语，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少女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目视着一辆蒸汽车冒着白烟缓慢驶过。她心情很不错，于是打趣道：“这车还没有马车快。”
　　“那是奔马牌的蒸汽车，”莱诺指了指蒸汽车上的标识，“他们两个月前出的新品，跑得不快，可是比起以前的蒸汽车来说安全了很多——它们的机械工坊可是有最优秀的机械师。”
　　“但是它依旧跑得不快。”
　　“没错，可是你得相信它们的机械师——还记得机械师的使命是什么吗？”
　　“额……”安洁莉卡耸耸肩，“不知道，课上老师没提到过。”
　　“创造。”莱诺敲了敲她的头，“机械师的使命就是创造万物无法演化出的东西。你想想，万物能够演化出一匹马，可是永远无法演化出一辆蒸汽车。更何况，我们有的是办法提高刚才那辆车的速度。只是目前，它可能还存在于某个机械师的脑子里而已。”
　　安洁莉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会是机械师资格证考核的考点吗？”
　　“或许是，”青年笑着揉揉她那头漂亮的金发，“如果考到了那不是挺好？反正你都已经把它记住了。”
　　“我宁愿不考试……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曼切斯特。我在那儿工作，机械师协会也在那里，也就是说你要去那里考试。不过曼切斯特离飞行港还有一段路，我们坐飞艇过去。”莱诺抬手，拉开袖子：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做工精良的机械表，表盘上分别显示着金雀花与紫罗兰两个国家的时间，“从这儿走到飞艇场刚好——我可是都计划好了的。”
　　安洁莉卡耸耸肩：飞艇的票价贵成什么样儿她当然清楚。毕竟乘坐飞艇从爱伦勒到飞行港只需要五个小时，可坐船……算上从爱伦勒到拿赛港，再从拿赛港到飞行港，却要花上整整三天。然而前者所花费用是后者的整整两倍。
　　她并不清楚从飞行港到曼切斯特的飞艇票价有多贵——莱诺半个月的工资肯定是有的。话说回来，她身上倒还有点应急的钱……
　　或许是看出了女孩的担忧，莱诺热情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我可不会让未成年人操心钱财支出的问题——更何况，我还是你的前辈！”
　　“我成年了！今年七月就成年了！”安洁莉卡反驳，“而且，为什么是飞艇，我们明明有更加经济的出行方式……”
　　莱诺竖起一根手指，放到自己的嘴唇之上。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仿佛在强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至于具体是什么计划，很可能只有这个棕发青年自己知道了。安洁莉卡叹了口气：不过她可以信任他，这一点她百分之百可以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