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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云朵落在地上,你好我叫旺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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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瑾西交完辞职信后,感到无与伦比的轻松畅快。
自从生病昏倒了之后,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一个月,她觉得,再躺下去,渴望自由的灼热目光一定可以把医院的天花板烧个洞出来。做了大大小小的检查,看到了来来往往开始珍惜生命的病人,闻着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她想明白了一些事,一些她以前从不会去想的问题。关于死亡,关于生命。
罢了,让自己放肆一回吧,这几年,只知道工作的瑾西也算攒下来了可以放肆一回的经费。不顾医生需要静养的警告,果断交了辞职信,跟爸妈打好报告,自己要放一段时间的假…从29岁开始,重新出发。
“你到了之后一定给我打电话,下飞机就给我打,到酒店要给我打,去哪玩也要打电话告诉我…你能不能带上我啊,我行李都拿过来了,假都请好了…不然你能不能不走啊?嘤嘤嘤”瑾西看着那个舍不得自己,哭花妆的夏天,无奈地伸出手抱住她:“别哭,我舍不得你为我哭。我出去几天散散心就回来,放心。”夏天一脸不可置信:“真的?你出去几天就回来?不是想不开不想回来了?”一道雷在瑾西脑袋里劈开来,嗡嗡作响:“我不会想不开的,生活这么美好,我的钱还够我花几年的,不花光不会死的…”“呸呸呸”夏天终于笑了起来,嗔怪地瞥了瑾西好几眼,开始拿出纸巾夸张地擦眼泪。她不知道眼泪已经冲刷掉精致的眼妆,变成了彻底的熊猫眼。瑾西顺势接过她的纸巾,帮她细细地擦掉花掉的妆。瑾西觉得这辈子的温柔都用在这个女人身上了:“别哭了,我不在身边你自己要多注意自己的淑女形象,赶紧谈个恋爱,狠狠撒狗粮,我走了,我的单身气质就影响不到你了…还有,我爸我妈那边,劳烦你费心了。”夏天愈发觉得瑾西说的像是“遗言”一样,刚擦干的眼泪又重新汹涌起来。瑾西轻轻叹了口气,抽出手拍了拍她,转身大步走进候机室。
“人生很多次离别,我都是最狠心的那一个。第一个转身,永远不回头,义无反顾奔向下一个地点,心痛就追不上我。”
当瑾西在飞机上闭上眼,这些年关于离别的记忆,又再一次翻涌在脑海。一帧一帧,仿佛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鬼使神差地,突然想起那个人的脸。灰蒙蒙的那天,偷偷躲在一家店的门后,看着他漠然的眼神不经意的飘过来,一瞬间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胸腔开始痛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歪过头去踏上了大巴。再也没见过吧,她从此讨厌离别。不是因为离别时不舍的眼泪让人动容,而是她总是会想起那一天,因为自己的赌气,也因为那个人那张就算离开也漫不经心的脸。算了,多久之前的事了,不想了。当失重感席卷而来,瑾西感到脑袋开始昏沉,想起自己没有了烦恼的工作,脱离了压抑的医院,满意地睡过去了。
中途瑾西被身边的商务精英叫醒,得体而又礼貌地问她是否愿意帮他一个小忙,她下意识地拒绝想要转过头去继续睡,但是总觉得有一道炙热而又真诚的目光能把自己洞穿,她又耐着性子转过头来:“要做什么?”男生笑着把手机递过来给她看,说自己有一个项目成果,需要招募嘉宾做线上体验,看着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频幕上点开一个又一个页面做介绍,瑾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男生很有眼力见,连忙解释说:“您报个名就可以了,不用真的体验,之后也可以删掉都没关系的。”瑾西点头,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发送过去,此刻她只想着赶紧结束这场对话,再沉浸回自己的世界里,男生也识趣地说了“谢谢”后没再说话,周围又开始陷入沉寂,恍惚之中有一声长长的吐气传来,但是飞机突然晃了一下,瑾西又重重跌进了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在提醒即将降落了,瑾西揉了揉睡到发痛的太阳穴,拿好自己的行李,走出机场的那一瞬间,被正午强烈的阳光闪了眼睛,在这陌生的城市,她突然不知道该要去往哪里。缓过神来,她自嘲地笑笑,不是来旅游的么,随即拿出手机在线打车,去往自己定好的民宿,还好出租车的司机比较沉默,没有问东问西,瑾西很怕遇到那种过分热情的司机,把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唠给自己听,也不管自己是否感兴趣,自己聊地神采飞扬。
确认到达民宿之后,瑾西发现民宿要比自己想象中漂亮一些。建筑虽然不起眼,但巧在与周围的景色相互掩称,仿佛很多年前,就伫立在这里一般,白色的墙壁倒像是画卷的底,伸出的黑褐色的树枝和绿得发亮的叶子如画,一种古韵淡淡地散开来,要是楼上的窗户突然被打开,一定会是穿着旗袍的典雅女子想要透透气吧。而门口的一棵大榕树长得茂盛,怕是两个人得手臂也环抱不过来,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撑起一片阴凉,有个一两岁的小孩在树下玩耍,把自己的玩偶一个一个摆在石桌上,跟旁边的男人一一介绍。从侧脸看上去,男人拥有好看的棱角,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水洗牛仔裤,为了逗小不点他故意拿起玩偶朋友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小不点伸出小胖手去抓,“咯咯”地笑着。旁边还有一个奶奶躺在竹椅上假寐,笑眯眯的眼角却暴露了她的小心思,她肯定也很喜欢这样温馨的场景吧,不过瑾西更加在意的是奶奶躺的竹椅,这样的天气躺在树荫下乘凉,肯定很舒服吧,不然怎么会觉得奶奶的碎发都很舒服地在跳舞呢。瑾西一边心里暗暗打算着什么时候可以跟奶奶套近关系,从而获得这张躺椅的使用权,一边拉起箱子准备进门办理入住。行李箱在石板上滑动的声音引起男人的注意,估计是猜到民宿来了新的客人,他右手轻轻拍在小不点的背上,身子站起来转过头来看,在看到瑾西时笑起来打招呼:“你好,我是民宿的老板。这是我儿子,旺旺。”小不点不满地皱起小嘴:“爸爸,我不叫旺旺。”
瑾西看着眼前的男人盛满笑意的眼,那样的眼神好像似曾相识,但她并没有再做迟疑,冲对方点了点头,想要继续前进。
眼前的男人好像并没有要带她前去办理入住的意思,而是停在原地,声音在瑾西背后悠悠传来:“清夏,是我。”行李箱重重地与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瑾西扶额,随即转过身来,声音像一潭夏天的湖水:“李老板,你不帮你的客人拿一下行李吗?”李希望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除了冷静之外不一样的神情来,放下小不点的手,略带犹疑地走进了一小步,顿了一秒,又试探性地想再向前一步,怕对方生气,伸出的脚又缩回去,挠挠头:“我带你。”瑾西看着那个有着青色胡渣的男人在自己的身旁蹲下拎起无辜躺在地上的行李箱,想要说些什么,瞥见树下那个自娱自乐的小不点,忍不住提醒他:“旺旺自己在那可以么。”他反而沉默起来,一声不吭。瑾西无奈,走到小不点面前,伸出自己的葱葱玉指;“旺旺带阿姨去参观一下可以吗?”小不点本来正在对着玩偶自言自语,听到又一个叫自己小狗名的,不满地捏着瑾西的手:“我真的不叫旺旺,我叫勾勾。”瑾西内心腹诽着李希望给自己儿子起名也这么随意,一边又堆起笑脸,可这笑脸在勾勾看来很是奇怪,明明一点快乐的神情都没有,嘴角明明向上弯起好看的弧度,眼睛也弯成好看的月牙,但是眼神里明显的疲惫和空洞,但是谁让这个怪阿姨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漂亮阿姨呢,勾勾叹了一口气,用没握着瑾西的另一只手挨个拍了拍自己的玩偶,然后说:“走吧,勾勾带你参观。”小不点身上有香香的奶味,还有很甜的柠檬糖的味道,圆鼓鼓的小肚子上还沾着一块一块的西瓜渍,走起路来晃起自己肉嘟嘟的小腿,很是可爱,瑾西仿佛看到了小版的李希望,又抬头看着已经在前台等着的本人,觉得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在嘴角。
“这是钥匙,民宿比较简陋,有很多东西都是共用的,像热水壶什么的,你要缺什么,就来前台要。”勾勾貌似很不满爸爸的介绍,一脸小大人的样子开口:“我们这很好玩的,还有很多好吃的。” 瑾西点头,手轻轻捏了一下勾勾的小手,表示自己听了他的话,然后轻轻松开,蹲下身来看着那张幼态李希望的脸:“阿姨有点累了,勾勾可以带你爸爸先下去,让阿姨休息一会吗?”勾勾这次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抬起小腿挪到爸爸跟前:“走吧爸爸,别打扰阿姨休息。”
听着父子俩下楼的声音,瑾西用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把房间门关好,走到那扇刚刚被李希望打开的窗户跟前,望着那棵粗壮的大榕树,树下的奶奶不知何时已经不在,石凳上勾勾的玩偶被风吹得七倒八歪,大概他又要撅起不满的小嘴了吧。再抬头望向远处,大朵大朵洁白的云很低很低,像是趴在远处房屋的顶尖。楼下又响起李希望的声音:“旺旺,你的好哥们儿孙悟空离家出走了!”如出一辙的玩笑,带着夸张的语气,仿佛一不小心又要勾起曾经的回忆,瑾西果断掐断了回忆的苗头,将窗户又关回去,甚至拉上了窗帘,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沙发里,她感觉心里一阵烦躁,又拿起身旁沙发上的抱枕,盖在了头上。但是心里的话还是穿过抱枕,飘在了房间上空:我是来逃避死亡的,你知道吗,李希望,你知道了,会不会嘲笑我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