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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拂晓 ...

  •   他用冰冷的锁链将自己的手锁在柱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的烛火燃尽最后一丝光亮,“噗”地熄灭在了黑暗里。
      南星尝着嘴里的血腥,眼前逐渐出现了火光。
      他看见了一场大火,在十一年前,那场火烧毁了山脚下的院子,烧毁了他的一切。
      他拼命想往里冲,却被一个人紧紧拉着,手臂几乎脱臼了那人也没放开。
      那人说,沈先生不在里面。
      他知道沈先生不在里面,但他在里面,他的美梦,他的希望,他最温暖的两年都在里面,但是一场大火将一切烧没了。
      然后是逃亡,那人带着他一路往前,一路被追杀,成堆的尸体倒在他面前,鲜红的血染红了他们走过的所有的路。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追上了。
      那人将他死死地护在石头后面,手里只有一把断刀。
      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挨了一刀、两刀、三刀……直到最后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死死地攥着刀柄。
      不知谁说了句没气了,那人就被丢进了湖里。
      他大声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歇斯底里,字字泣血。
      白日消失了,他被丢进了冰冷的诏狱,周围轮番有人来用各种刑具折磨他,他觉得浑身都疼,疼得快要死了,尤其是心脏,那里空了一块,永远也填不满。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睁开眼睛看见漆黑阴冷的墙壁时,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待在这里。慢慢地,黑暗的地牢成了他的归宿,他看见头顶小窗的光亮逐渐变化,日复一日,记忆也慢慢复苏。
      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山脚的小屋,还有沈先生。可每到夜里盯着四周的墙壁时,他心里依旧空落落的,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好像这样的夜里,应该有个什么人,总是踏着月色朝他过来。
      直到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城门下,他转头看见了一个人,那一时刻,就像本该是他记忆里的人一样熟悉,完整地填满了他心里的空白。
      原来,是他忘了,而且只忘记了那个人。
      心脏处蔓延开的疼痛揪紧了他的肢体,南星蜷缩在地上,被过去的记忆包裹着,被痛苦和疼痛包裹着。
      窗外暮色渐淡,暖光破晓,照亮了这间屋子。
      反噬终于结束。
      他拖着满身的血污从屋里出来,走过没有人烟的宅子,忽然一个手下匆匆跑向他,急声说:“天师,院子里那位公子醒了!”
      死气沉沉的眸子骤然亮了,他拔腿就跑,可推开门之前,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狼狈。
      “帮我打桶水过来。”
      他将伤口草草地包住,擦干身上的血迹,又换了干净的衣服,这才推门进去。
      那人此时正靠坐在床上,漆黑如瀑的长发散落双肩,铺了满床,修长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一览无余。
      他刚一进门,那人就朝这边转了下头,但眼睛并没有聚焦在他身上。
      南星几乎是扑过去握住他的手,刚张开嘴声音就哽咽了,“我等你很久……”
      “抱歉……”徐川对他扯出一抹笑意,“战事结束了?”
      “嗯,结束了。刘平死了,周始离开了沧州城。”
      徐川准确无误地摸上了他的头发,“你呢,你怎么样?”
      “我没事,没受伤。”说着他盖严袖子,一把抱住了面前的人。
      徐川似乎意外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安慰他。
      感受到这人的体温和心跳,南星一直悬在高处的心才落到实地,忍不住浑身发抖……
      “怎么了,南星?”
      可南星没有回答,没一会儿徐川就感觉到衣领处温温热热地湿了一片。
      徐川顿时心脏一抽,涌出丝丝缕缕的愧疚来。南星哭的无声无息的,反而更让人心疼。
      “哎……好了,再哭我就真成了那薄情寡义的负心郎了。”
      “你不是吗?”南星的鼻音很重,听上去闷闷的,格外委屈,“我满心欢喜地筹备大典,等来是什么?千花毒在你体内这么多年你竟然一句也不跟我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
      晨光透过窗户打在两人中间,南星低下头,眼泪再次毫无征兆地落在手背上。
      “……”徐川原本想好的油腔滑调如今却因为他这一哭开不了口了。忍不住抬起南星的头,摩挲着将他脸上的泪痕轻轻拭去,“对不起,我那时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南星的头发,思绪似乎飞去了很远,“其实这些年,我也觉得力不从心,现在……”
      他感受着体内溃散的内力,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我想把这个宫主的位置交给安然,之后便退隐了。你……想跟我一起吗?”
      南星愣在了那里,眼眶里的旧泪滚出来时他才惊觉自己听见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作反应,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个嘹亮的喊声,“南星,左云朗来了!”
      赵谓之毫不知情地推开门,南星这才猛地站起身,“你刚才……”
      “我路上碰见左云朗推着……十四!!?”他忽然看见公鸡下蛋一般立刻冲过来上下打量着徐川,摸摸胳膊,摸摸腿,“你醒了,你真醒了啊!?”
      徐川无奈地笑了,“不然呢,还能假醒?”
      “不是,我就是……太激动了。”说着说着,他顿时热泪盈眶,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哭什么……”徐川真的要头疼了。
      “你不知道你昏迷多久,南星都快疯了!我听说那天你呼吸和心跳都停了,怎么回事,你想吓死我们吗!?”
      徐川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他询问般地捏了捏南星的手,谁知那小孩儿抽走了,似乎完全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想必是因为千花毒。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严重,别大惊小怪。你刚才说左云朗来了,是来找南星的?”
      “哦对!他在院子里呢。”
      徐川轻碰了一下旁边的南星,“去吧。”
      “可是刚才……”
      “回来再说,有的是时间。”
      南星只好放手。
      就在赵谓之要一起出去时,徐川忽然留住他,“赵谓之,帮我倒杯水。”
      “哦,好嘞!”
      热水递过去了,徐川握在手心,却没有喝,“你刚才说,我的呼吸和心跳都停过。”
      “对啊。”
      “南星救了我?”
      “肯定啊,除了他和左云朗,谁还有这么大本事?”
      “只有他们?”
      “啊?”由于徐川的脸色不太好看,赵谓之也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应该……就他们两个吧。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带兵在外面,回来的时候才听说这件事。”
      徐川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泛白,“左云朗在外面?”
      赵谓之点了点头。
      “扶我下去。”
      “啊?!”

      南星正在检查安隽的情况,看见徐川出来时他整个人都弹起来了,立刻过去从赵谓之手里接过人,“你怎么出来了?!”
      徐川的眼睛逐渐恢复了一些光亮,他的目光扫过左云朗,又落在安隽身上。
      安隽现在越发瘦了,他坐在轮椅上,除了眼睛是亮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萎靡的死气。可他依旧温柔地笑着,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淡然,似乎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体而忧虑。
      倒是左云朗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越发沉默寡言了。
      “南星,我想跟你单独聊聊。”安隽先是询问了南星的意见,随后又看向左云朗。
      左云朗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依了他的愿,扶徐川进屋了。

      南星推着他往树荫底下避着太阳,“你别想太多,我跟左云朗会想办法……”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安隽的目光真诚且平静,“别再为我浪费精力了,刘平刚死,大周朝廷还不稳定,残余的势力也没有完全清除,这些远比我重要的多。”
      “我不认这些。”
      “但你总要承认我的身体,它治不好了。”安隽抬头,看见四方庭院上的天空,“我这一生极其幸运,年少时遇到方将军,懂得了将士当为国为民的职责。后来遇见了小朗,让我从尸山血海里捡回一条烂命,拖着这条命,我遇见了你们这些忠义之士,竟真的看到了宦官瓦解的盛世,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说着,他忽然笑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散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万骨山的万千英魂没见到的盛世,我替他们见到了,我也终于能去见他们了。”
      南星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左云朗呢。”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伤痛,“我欠小朗很多,只希望在我离开后,你能帮我劝劝他,让他尽量走出来。他还小,还有大好的将来,不该浪费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你……”南星的脸色忽然变的有些古怪,“你这个语气……真像徐川。要是他跟我说这样的话……”
      “你会如何?”
      “把他一辈子关起来。”
      “???”

      正在屋里的徐川莫名打了喷嚏,他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眉心,问左云朗,“我毒发的时候谁帮我压制的?”
      左云朗心不在焉,目光空洞,“南星。”
      “以他的境界……”
      “禁药。后来皇甫安然来废了他几层功力,不然他日日都要受反噬。”
      果然。
      徐川缓缓地坐到床上,没压住胸口的火气,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屋外的南星听见动静,立刻推门进来,“望舒,怎么了?!”
      徐川一把抓住他,眼中布满红色的血丝,“你……服了多少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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