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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为什么要来 ...

  •   万骨山脚下,赵谓之背着刀,独自跨进了这座尸横遍野的山脉。
      周遭到处是残肢断臂,黏糊腥臭的血液和腐烂的尸体使周围起了一层浓重的瘴气,十米之外看不清人影。
      他撕下衣服的一角遮住口鼻,继续往深处走去。
      没过多久,他听见周围有动静,刚来得及反应,一把长戟直朝他的门面飞过去,幸好他及时躲避,才没有被扎成圆环。
      “怎么是你。”
      方之时从侧面的石头上蹦下来,对于她差点把赵谓之的脸戳个窟窿这件事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有些嫌弃。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赵谓之少了往日的轻快,脸上长着不少胡茬,看上去十分沧桑。
      方之时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将人拽回来,“喂,找人的话就不用去了,这里没有活物。”
      “你去过了?”
      “找遍了,没有。”
      “你也在找他,为什么?”赵谓之问。
      “关你屁事,老娘自有用处!”方之时随手收回地上的长戟,“倒是你,听说赵向荣武功全废性命垂危,你不回去看你爹,反而在这里找仇人?”
      赵谓之毫不客气地瞪回去,“那你呢,我听说叶负归重伤昏迷,各方土匪对有道堂蠢蠢欲动,你又为何不回去照顾你的未婚夫君?”
      方之时忽然笑了,在这样的尸山血海里,空旷的笑声格外渗人,“夫君?你猜猜我那‘夫君’怎么伤的?”
      “不会吧,你……”
      “他早知道叶胡桉做的一切,竟然联合他爹一起骗我,真当我方之时是他们的提线娃娃了?!”
      赵谓之不再言语。他在周围看了一圈,探头看到了山下的一个村子,“这下面是哪里?”
      万骨山南边的山脚下,竟然有一个这样隐蔽的村子。
      方之时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两人二话不说就开始往村子去。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找他。”方之时问。
      “我要亲手杀了他。”赵谓之握紧手,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眶瞬间红了。
      方之时本想嘲笑他不自量力,但看他的样子也懒得说了,“随你,但杀之前,我要知道安隽到底在哪儿。”

      村子是一个荒废了很久的空村,许多房屋都已经塌了,风吹日晒留下了很厚的尘土。加上临近万骨山,山上的尸体有些落在了村子里,脑浆迸裂地干在街道上。
      他们像没有注意到似的,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
      在最边缘的角落,赵谓之猛然看见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头上还戴着黑色的斗笠,眨眼间便出现在他面前,赵谓之都没反应过来,那人手腕上的峨眉刺已经抵在他脖子上了!
      “唐夜冥,又是你!”
      一想到这人当时拦着他,害得南星一个人站在那里被针对,赵谓之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抽出刀,根本不顾抵在脖子上的利刃,直接朝对方砍去!
      唐夜冥当然不会杀他,所以处处留手。
      方之时抱着长戟在一旁观察,她注意到唐夜冥一直在有意地将赵谓之往远处引,好像在避开某个地方。
      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角落旁那个破旧的道观。
      村子里一看就没什么钱,道观修的也很是简朴,跟普通的院子一样。
      方之时刚朝那里走近一步,唐夜冥的暗器就直接缠上了她,逼得她寸步难行。这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看来真的在里面啊。”
      只不过有唐夜冥挡在这里,就算两人联手也进不去,要想个办法。
      “喂,告诉我安隽在什么地方?”方之时道。
      唐夜冥理都没理她。
      “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们宫主的行踪泄露出去,江湖中等着给他收尸的可不少!”
      “我自有办法让你说不出去。”唐夜冥声音冰冷,手上更是毫不客气,“若今日宫主因你出事,安隽必死。”
      “你!”
      一直不语的赵谓之猛地打开他的暗器,冲着房子大声怒道,“徐川,你当什么缩头乌龟,你敢杀人,现在不敢出现了!”
      “南星待你如何,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你多狠的心才会对他下手!”
      “若不是你杀南星,内厂又怎会针对你,苏愧又怎会死?说到底,你师傅的死都是你害的,你怎么有脸活着,死的怎么不是你?!”
      “闭嘴!!”
      唐夜冥一怒之下将暗器狠狠地打进了赵谓之的肩膀,发了狠地警告他:“别让我再听见这种话,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你杀啊!”赵谓之毫不畏惧地迎上去。
      唐夜冥目呲欲裂,手中的峨眉刺折射出凌厉的寒光,“他不让我动你,但赵家小子,你太得寸进尺了。”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方之时刚要上前帮忙,忽然被万千的暗器包围,将她困在原地。
      赵谓之还没反抗,手腕忽然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暗器打了一下,松动间刀已经被扔远了。
      唐夜冥步步紧逼,“几十万人围攻,全死了,但你爹还活着,你可知为什么!”
      赵谓之猝然停下了进攻,“什么意思?”
      “若不是对你爹手下留情,他受不了这么重的伤。”
      赵谓之仅仅失神了一会儿,便立即道:“我没让他这么做!真是可笑,他对我都能留有情面,怎么就对南星赶尽杀绝,那孩子才十四岁,受尽了苦难,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用再受那些苦难!”
      赵谓之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怒极反笑。
      因为不想让人受苦,就干脆杀了人家?他以为他是谁,那是别人的人生,他凭什么擅自做主,问过别人的意见吗?
      “就算他救了我爹又如何,我不领这个情面!有本事就让他出来见我,既然无愧于心,躲在屋里算什么!?”
      赵谓之拼了命往前,丝毫不顾及打在身上的暗器,当第三支飞刃穿过他的肩膀时,唐夜冥犹豫了一下,赵谓之抓住他的漏洞,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刀掷出,趁唐夜冥闪避之时快速翻墙进了旧道观。
      脚步刚刚落地,唐夜冥就追上拦住了他。
      两人还没纠缠一会儿,其中一个房间传来一阵重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不知为何,唐夜冥当即变了脸色,再也无心顾及赵谓之,飞快推开门,“宫主!”
      赵谓之紧跟其后,却因眼前的一幕愣在了原地。
      他听到唐夜冥说这人重伤,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地上的人浑身上下苍白地像是泡了褪色的颜料,他穿着宽大的衣袍,但裸露出来的部分全都包裹着纱布,有白色的,也有染着血迹的。
      每一根手指,甚至脖颈都有伤,甚至眼睛上都蒙着纱布。
      那人撑着地,胸膛微微起伏着,用沙哑地几乎说不出话的嗓音问:“……师傅呢?”
      唐夜冥扶他的手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屋里的一个角落,赵谓之看见那里的地上放着一具用草席卷起来的尸体。
      方之时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门口,她也没有立即进去,只是说:“江湖榜首风光无限的苏愧,最后竟然落得这般境地。是该说可悲呢,还是当初救错了人,得到的报应呢?”
      一旁的唐夜冥立即失态地怒吼道让她闭嘴。
      可徐川听见了,他侧了侧头,声音低哑,“在哪?”
      “宫主,等您养好伤……”
      “在哪……咳咳咳!”徐川的嘴角溢出了血丝,吓得唐夜冥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扶着他去到那具尸体旁边。
      草席掀开,露出一张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的脸。男人长的不算威严,不知是不是闭着眼的缘故,面相倒像是那种不苟言笑的憨厚之人,让人很难将他和江湖榜首联系在一起。
      人人都说苏愧,但很少有人真的见过苏愧。
      徐川三岁没了母亲,被丰家人关进地下室,受尽了各种毒打酷刑,三年来从未出过那个片黑暗的地下。
      他记得最清楚,那天他被喂了最烈的毒,不会致命,但是会灼伤人的每一根筋脉,是一种能把人生生疼死的毒。
      他的“父亲”丰云寒就坐在他面前,十分有趣一般欣赏着他求死不能地挣扎,看着他在锁链上抓的一道道血迹,像是看一条供人开心的狗。
      他昏过去很多次,但每次又被强行弄醒,只要睁开眼,就是那人笑着的嘴脸。
      他觉得最让人恶心痛苦的不是身上深入骨髓的疼痛,而是面前的人。
      所以他折断了自己手腕,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链子缠在那人脖子上!
      地下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他拼尽全力跑了出去,即使他知道这是徒劳。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却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被数百人围起来时,是苏愧从天而降救了他,本来只是顺手,但因为他中了毒,只好带去了梨花宫解毒。毒解了,他也永远失去了痛觉。
      苏愧也没想到随手救回来的小孩儿竟然缠上了自己。
      那时徐川不知道那是什么江湖榜首,只觉得苏愧厉害,便求那人教他习武。
      苏愧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神仙,相反,是个不太会和人相处的武痴,日日夜夜都拿着一把有缺口的破刀研究刀法。后来为了避免麻烦,他看见徐川来就立刻躲起来,生怕被发现,在自己的地盘像做贼似的,连吃个饭都要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四周。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徐川只看了一遍,便原原本本地复刻了冷刃第一式,这才愿意破例收他为徒。
      一个第一次当师傅,一个第一次做徒弟,时常好几天不说一句话,每日的相处模式就是习武。
      一个练,一个看。活像是都不知道疲倦的机器,在这样流产线一般生产杀手的门堂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后来他十二岁,苏愧闭关,他便很少再见到了。
      那时不觉得孤苦,本就是两个各有所取的人,都各自关注着自己的执念。苏愧需要闭关,便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去了,徐川要去丰家复仇,也一声不吭出发了。
      后来几年里,徐川时不时会去练武的林子里打坐,有时苏愧在,有时不在。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这人随手救下,又兴起之时教的徒弟,可有可无。他根本就没想过被围困在万骨山时苏愧会来。
      为什么要来?现如今徐川摸着那人冰凉的手,依旧想不通。
      他以为只有自己偷偷在心里将这人当做亲人,他以为这个武痴师傅最重要的始终是钻研刀法眼里不曾有过自己。
      可,为什么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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