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谁好人家没事跟小孩一起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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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林边界，身形幼秀的紫发女童蹲在冥河岸边，脚踏的是茸茸青草，手里捏着几块扁石在清澈的浅滩中淘洗。
忽闻林叶沙沙作响，随后是闷响的脚步声。
女童惊喜回头，只见一白发青年提剑穿林而来，剑身沥血，面白如玉，眉弓以上一片光洁，神情莫辨，端是副冷心寡情的形容，配合一身斑驳血衣，如鬼神杀至。
她却不惊反喜，从河边蹦蹦跳跳来到青年身边。
那人见女童亦是深情凝望，抬手晃出一根筋肉还没彻底剔净的兽骨雀跃道：“今天找到了十来头猪和鸟！你想要磨项链还是刻成箭，只能选一样哦！”
闻言，女童面泛犹豫之色，想了片刻还是岔开话题。
“我先带你回去，等我先想一会儿，再想一会儿……”
“好！”
青年笑眯眯冲女童展臂，然后被女童抱住腰，扑通一声一齐跳进河里……
女童身姿矫健地渡河而游，蜷曲紫发散开漂浮在水面，犹如一簇盛开的蓝楹花，而被她挟着托起的青年倒是放松自如，毫不尴尬，甚至还有心拿出沾血的骨头在河水里涮了涮。
过河后便到了花凋族地。
女童终于下定决心：“这次还是要箭吧。”
“还是像以前一样，尾端沟槽雕上你的花形，对吧？”
女童点点头，终于露出一个有些收敛的笑。
“没问题，明天来拿。哦、记得告诉玲娃一声明天暂时不需要来帮我了哦，我们可以过几天再约。”三十六度漫不经心打发道。
女童没有多问，二人直接在河边告辞了。
三十六度站在河边闭目冥想，脑海中渐渐浮现一张完整的高林地图，与自己所在位置间正横亘着一条绵长的墨色河流。
经过这些天的探索，他已经彻底踩完了冥河对岸的高林地图，果然没什么特殊的。
策划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
按理说这种开放世界的游戏设计中，通常都会给玩家提供用来逃避流程的捷径，比如抄小道或跳崖就可以避免打boss的流程进入下一片地图之类的。
高林边缘据说与魔界相接的崖他是见了——但跳不下去。
传说中开世花王的结界确实是一堵完美的空气墙。
这种让人毫无划水余地的设计，让三十六度越发确信自己现在还在新手关卡内，甚至还没有走进初始地图。
众所周知，一切皆可逃课的游戏唯一不能逃的就是新手教学关卡……
但相对地，新手教学关卡的流程也必然会被压缩至最短，以免使刚进入游戏的玩家烦躁弃游。所以那个圣女司口中的五百年必然不可能是真的要玩家等五百年！
不管是花王会提前重生，又或者新手老师根本不是花王，总之他不可能被一句任务前置牵着鼻子走！
三十六度发现花凋族地不存在传统的商品交易，所以他跑了一圈和族民混个眼熟后就没在族地里多待，而是去野外寻找机遇。
冥河的属性没有随着他渡过一次河就改变，这具身体依旧不会游泳。
三十六度看士兵们没心情给自己当交通工具，就把算盘打到了淳朴善良的花凋族民……小孩身上。
一众花妖听卫兵解释过他疑似刚修成人形，便也当他脑子跟小孩没什么区别，见白发青年去找花花绿绿的小花妖玩还觉得理所当然。
于是在三十六度的哄骗和利诱下，几个身形才到他腰部的小花妖纷纷心甘情愿做了他的交通工具，每天换着班带他过河踩图。
得亏这个世界的设定向来不考虑现实物理，他这么大一个建模，那群小孩竟也搬得动。
不过是花妖本来就天赋异禀也说不定。
考虑到npc脆弱的血条，三十六度怕把小孩玩成跟随模式带到林中，万一遇到危险不小心死一个，恐怕会影响后续剧情。
于是在小花妖带他游泳过河后，他都叮嘱人在岸边乖乖等着他“打猎”回来。
确实是打猎……
比起之前的探索中只发现了蘑菇和浆果，这次三十六度甚至有遇到动物，不过很难找，主要是一些中小型哺乳动物和鸟类。
游戏机制中似乎没有烹饪料理这一选项，三十六度从动物身上能得到的可利用部分只有兽骨，那些剥下来的血淋淋的毛皮和肉能拿在手上，但是放不进背包里。
所幸游戏允许简单的材料加工和工具制作，当他把这些材料拿在手上时，似乎天生就知道怎样利用它们。
细小的兽骨可以削成精致的箭镞，较大哺乳动物的四肢骨可以制作箭矢，他甚至还能想起来怎样将骨头磨削成空心扁珠、染色，串成哄孩子的首饰。
但由于自己没有弓，三十六度制作完成的箭矢除了赠送小孩当报酬，大多数还躺武器栏中未曾使用过，等拿到弓后才能用来远距离狙击或引怪。
现在没有弓，他每次都要潜行才能靠近猎物，而且十次杀猪里有八次会被猪撞。
也亏得这些野猪，三十六度发现这个游戏的生命值设置非常变态，既没有给玩家送会固定刷新的红蓝药，也没有用食物回复生命的设定。
在目前阶段，他的唯一回血手段只有等随时间流逝缓慢恢复的自动回血。
在花凋族地，三十六度也问过卫兵们如果受伤怎么办。
巡逻卫兵拿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受伤就要找医者疗伤啊，不过据说修为有成的先天人之间可以用真气疗伤……你们在外面玩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一定要告诉大人，不准瞒着，病要治才会好！”
三十六度连声谢过叔叔。
翻译一下大概是每个城镇或特殊据点都有固定回血点，估计也可以消除特殊负面状态之类的。
所谓的真气疗伤即达到一定等级或属性后，就可以学习耗蓝回红的治疗技能，暗示玩家想保证续航能力，蓝条也不可或缺吧。
普通蘑菇和浆果的特殊功用三十六度目前还没有探索出来，自己吃了几个没有任何状态变化。
他还偷偷给小花妖喂过几个，除了不好吃，小孩也没什么其他反馈……至少证明了确实没毒。
至于有毒的蘑菇和苔藓，他一拿到手里就心有所感，像制作工具时那样生而知之，知道两种特殊蘑菇可以用来制药使敌人被催眠或中毒，而高林中的这种苔藓则可以涂抹在武器上附毒。
三十六度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血条的长度，预计今晚就能回满。
事不宜迟，在背包里已经躺了二十几个毒药和有毒苔藓后，他决定等血量完全恢复就重回神花树下找圣女司。
不过在此之前，即使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还是要先把这批箭矢加工完成。
以防万一明天没死，不能给小花妖一个交代。
*
寂寞长夜群星璀璨。
尽管绝大多数花妖天生喜慕日光，曾几何时，夜依旧是他们的温床。
花凋族生来懂得怎样为王盛开。
在他们的身姿逐渐抽条成修长佚丽的模样后，圣女司会教导每一个花凋族为王而舞。
这种自花的文明诞生时便已随之出现的古老祭舞总是伴随着秘铃摇响的旋律。踏歌扬袖，每一种花的色彩都将自己绽放至极。
同样热爱和煦日光的花王会在月光下慵懒地主持宴乐。
有人为他献花，有人为他献酒，有人为他献舞。
空灵的月光与翩跹群蝶的簇拥下，开世花王也会缓缓步下王座，加入他的子民中。
但当他舒展腰肢时，花凋族却总是寂静，花妖们都屏住呼吸看向王：流金的长发，月下流光溢彩的粉袍银衣，妖冶却无比慈和的面容较月光更为夺目。
这是他们的王。
赐予他们生命与欢欣的王。
当王不在时，他们便不知为谁而舞。
三十六度步入花凋族地的最中心、那个熟悉的木架时，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阻拦，甚至木架前也没了熟悉的卫兵。
他心念一动，这种反常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自己现在满足了下一环任务的触发条件，所以神花树正为自己敞开着。二便是上次被守卫带出神花树下才是非常规的剧情后续，也许圣女司这里本来就可以随便来聊天！
不管是那种可能，现在洞开的木架后都闪着璀璨夺目的任务金光，就差没在地图上标个感叹号提醒玩家快来。
三十六度毫不犹豫地昂首阔步进入木架后。
入眼是一株三米多高最多能栽到绿化带还有点枝叶稀疏的树。
和“神花树”的“神”不怎么搭边。
但白裙的圣女司正坐在这棵树下。
她的存在赋予了这棵不怎么神圣的树木神圣的唯一性。
三十六度毕恭毕敬双手合十对着神花树拜了拜，步伐轻快走到圣女司面前。
圣女司抬头看他时好可爱……
等等，总觉得这种覆面系巫女祭司的设定有点眼熟。她都坐在这里等着给我发任务了，该不会她其实不是花王的巫女，而是游戏给我安排的巫女吧！
随即，温和的女声驱散了神花树下的青年所有的纷杂思绪。
“我很抱歉，新生者，现在的花凋族没有你要寻找的人，也没有人可以帮助你。”
“你知道我要找的是谁？”
三十六度差点没冲上去抓住圣女司的肩膀求她快点把话讲完，花凋族没有那讲个地址他自己去找也行啊！
圣女司用那双平静的眼注视月光下的青年，却很符合游戏流程地从头开始说另一段无关的故事。
“开世花王留给花凋族与二世的庇佑者本有两人，他曾有一个圣女司，还有一个首相。”
“但与魔族结盟后，花王慷慨地送出了他的未来——为了更长远的未来。”
“开世花王与天魔歃血为盟，永结其好。圣女司代表花王的意志嫁与天魔，成为魔族的圣母，而王的首相亦因此辞行，王没有挽留。”
“但他的目光只投向两族绵延的永远，而未曾看到自己将尽的时间。现在，王离开了，圣女司离开了，首相离开了，现在的我们一无所有。”
“你会认为他是一个失败的王吗？”
三十六度心想这还不叫失败那什么叫失败，看花凋族和魔族现状还在僵持，那岂不是开世花王刚驾崩两族就掰了。
月光下的白发青年垂睫轻声道：“不论如何，他都是花凋族的创者，他没有做错过一件事，唯独不曾料想到魔族的允诺竟薄如春冰。”
圣女司摇摇头：“但他还是后悔了。开世花王对魔族无怨，只恨自己的花期是如此短暂，并未能给花凋族留下足够强大的守护者。”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蓦然在三十六度心头涌开。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却敏锐地抓住了即将与自己有关的一切联结。
“你是他选择的第二任圣女司吗？你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
“不……我是，圣女司。”
女子这样喟叹着，没有更多言语，三十六度却已完全懂了她的未尽之辞。
怎会如此？
在女子的口述中，她不是已经嫁给天魔了吗？三十六度不认为圣女司讲述的是一个过去时的故事，譬如她在后悔中又返回了花凋族云云，可若非如此，魔族的圣母又怎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花凋族继续做她的圣女司？
圣女司一眼便看透了青年心中的种种疑问，但并没有给出解答。
她望着沐浴月光的青年，自神花树下缓缓起身。拢在衣袖中为白纱所覆的素手再一次呈现在青年眼前。
三十六度连忙搭上那只手，以为圣女司接下来总算要进行契约或演示一次什么魔法。
圣女司：“……没让你搭。”
“哦。”三十六度讪讪收手。
圣女司掌心中光芒聚形，缓缓出现了……一把铲子。
她把铲子塞到三十六度手里：“好啦，现在能拯救花凋族的只有二世花王，还有能唤醒王的你。”
“我能……唤醒王？”
三十六度低头看着手中的铲子，尽管很确信玩家有此推动世界进程的殊异功能，但也有点……不太确定。
“没错，”圣女司却比他有信心多了，“以后你每天下午带着小朋友来这里，给神花树松松土，每隔七天浇一次水，要七桶上游的冥河水，桶我到时候给你，不准把树根挖断，不准对神花树不敬，我会在旁边看着。”
“只要你们怀着爱意照料神花树，王一定会很快回来与我们重聚的！”圣女司在月光下展颜一笑。
王一定会很快回来与我们重聚的！
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比三十六度原本预想中最惨烈的战斗还要残酷。
看着慈祥的圣女司，三十六度无端想起这些天来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他带小花妖一起玩的花凋族民……
他们该不会都把我当傻子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谁好人家没事跟小孩一起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