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觉》莫北陆

4、宋老师

　　“嘶——”夏日的轰鸣的声薄如蝉翼，在一片轻柔和延绵的鸣叫声中，许觉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恍惚的靠在枕头上，抬起手臂轻嗅了一下皮肤。还是他自己的味道。

　　许觉失神的看着窗外，昨晚发生的一切，显得是那么的真切。黑暗中，宋宗良的肌肤是那么的柔软，在月光下泛起温润的柔光，他那青涩高耸的欲望，抚慰了他漫长的寂寞。

　　许觉羞恼的揉了揉脑袋，便换上了另一套校服，简单的洗漱过后，便背着书包冲出了家门。

　　他小心翼翼的走近宋宗良的门口，移开那些废弃家具，看到脏校服安然无恙的躺在地上，便如释重负的轻松了下来。许觉眼疾手快的把书包拉开，便看到文姝给他准备的早餐静静的待在书包里。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把脏校服迅速塞了进去，掏出早餐盒抱在手上，眼神在宋宗良的门上停留了两秒，便转身离去。

　　一下早读，许觉就掏出了他妈给他准备的早餐——半块玉米，一个馒头和一瓶牛奶。许觉边吃边出神的想着今早在宋宗良门口发生的事。他在找校服的时候，听到了宋宗良家里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为什么也会起这么早？还是说他的家里还有第二个人？正在他百无聊赖的思索时，一个打趣般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命挺硬啊你，今天还能来上学？”

　　许觉条件反射般迅速站了起来，紧紧盯住杨刚那双和老鼠般奸狡诡谲的眼睛，下意识戒备的绷紧了全身肌肉。

　　可许觉下一秒就被杨刚一把揪住后脑勺的头发，他立刻失去重心，被迫半蹲着把侧耳贴近杨刚的面颊。

　　他们的动作太响了，以至于全班同学纷纷看向他们这边。有的面无表情的回头，好似习惯般的继续吃饭；有的慌张的捂住嘴发出低低的叫声，眼里全是惊恐；有的不怀好意的笑着，大声的欢呼起哄。没有人向办公室走去，哪怕是不到10米近在咫尺的距离，在那些学生眼里也如千山万水的远。大家都在屏气凝神，期待着这场“表演”的继续。

　　“打还没挨够啊你，这么给脸不要脸。”杨刚抓着许觉的头，将嘴唇贴在他的耳边，狠狠的威胁着。

　　许觉皱了皱眉，抬起胳膊就是一肘全力顶在杨刚的侧腹上，杨刚吃痛松了劲儿，许觉立马挣脱出来，死死的盯着他。杨刚揉了揉侧腹，大骂一声：“他妈的死婊子！”抬掌就准备落在许觉的头上。

　　许觉知道自己来不及躲避了，便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可他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反倒是窗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男人的声音不算大，但掷地有声，咬字清晰，极具有震慑力，引得全班都不得不朝着窗外望去。

　　许觉缓缓的抬起了头，便看到宋宗良站在窗边。宋宗良穿着和昨天同样款式的西装，只不过今天他将上衣一丝不苟的穿在了身上，一条蓝色的领带整齐的系在衬衫领口上，显得他的气质更加的儒雅随和，文质彬彬。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醉玉颓山。许觉忽的想起昨晚他在语文书中看到的几个词。

　　杨刚见状立刻收了手，随即纨绔般的冲着宋宗良笑了笑，说：“老师，我们在开玩笑呢，什么也没干。”说完便狠狠的剜了许觉一眼，回座位了。

　　许觉赶紧坐下，愣愣的看着宋宗良走进教室，将手中的公文包放在讲台上，顷刻间，磁性的声音回荡在教室的每个角落。

　　“各位同学好，想必班主任已经给大家通知过了，由于原先的语文王老师被调去其他单位工作了，从今天起，大家的语文老师将由我来担任。”

　　宋宗良的话清清楚楚的穿到了许觉的耳朵里。因为从宋宗良走进的一刻起，教室便迅速收了音，所有同学都高高的仰起脑袋，使劲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面前这个气质不凡的男人的一个字。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宗良。”说罢，宋宗良提起粉笔，就行云流水的在黑板上落下三个大字。许觉发现，宋宗良的字是行楷，匀称呼应，连带适当，直曲方圆收放有度，与他的气质很是相符。

　　“各位可以叫我宋老师。以后有什么关于语文上的疑问，欢迎来办公室找我提问，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耐心为大家解答的”，宋宗良停顿了一下，“至于语文课代表的选择，我还不了解各位，所以就交给你们班主任来定夺。明天班主任就会通知结果的。”

　　许觉看到坐在第一排的两个女生相视一笑，彼此说起了悄悄话。他突然感受到一阵毫无缘由的心慌，他不知道是宋宗良话里关于“课代表”的部分，还是女生们意味不明的微笑。

　　宋宗良在确定了课程进度后就立马开始了教学，他的声音不快不慢，抑扬顿挫，很是好听。许觉发现，他能把难懂的诗歌变成鲜活的史实，所有那些在许觉看来触不可及的诗人，都变成了一个个极具生命力的思想载体。

　　许觉听着听着就入了迷，直到下课，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诗歌有魅力，还是那一张一合的薄唇更令人着迷。但同时，他发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问题，在他注视着宋宗良的40分钟里，宋宗良从来没有看他一眼，他要么就是盯着课本，要么就是和四面八方的同学眼神互动，宋宗良像是从没有认识过他一样，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他。

　　许觉郁闷的把精力沉浸在物理题里，一坐就是到了放学。他磨磨唧唧的收拾好书包，正要往门外走，就看到宋宗良提着公文包从办公室里往外走，显然是准备下班回家。许觉静静的站在座位上，一直看着办公室的方向，不一会儿，他便勾起嘴角，背起了书包。

　　“张……张老师。”

　　班主任正收拾着备课本和教学资料准备下班，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声音。

　　许觉背着书包，头发乖巧的服帖在前额上，双手抓着衣角，一双桃花眼期待的看着她，从天边斜射入办公室的夕阳正好打在许觉的半边脸上，余晖在扑闪着的睫毛上好似浮光跃金一般，将浓密的倒影映在了他白皙的脸上。

　　“许觉啊，有什么事吗？”

　　“张老师，语文课代表的事，我能问一问您选的是谁吗？”许觉吞了吞唾液。

　　“我目前定的是赵雅菲同学，考虑到她的语文成绩常常名列前茅，能给大家起到带头作用。”班主任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男孩，只见他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垂下眼睛，扣着校服下摆的边缘，难掩内心的失望。

　　“许觉，你怎么了？”班主任关切的看着许觉，她不忍看到许觉失落的一面。

　　“张老师，你上次说我关于偏科的问题，我真的有在认真的反思。最近我也一直在语文上刻苦钻研，但总是找不到门道。我觉得如果您让我担任语文课代表，这对我来说会是一种莫大的鼓励，我一定争取考一个好成绩，不让您失望。”许觉慢慢的说出了他早在教室就准备好的说辞，期待着看着班主任的眼睛。

　　许觉看着班主任的表情逐渐变得动摇，他便忍住不转动眼睛，几秒钟后，他的眼睛就酸痛的开始发红。班主任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你一定要好好学，给大家做个表率，老师相信你可以。”

　　许觉尽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洋洋得意，他低低的鞠了一躬，道了谢，便踮着轻盈的脚步离开了办公室。

　　许觉在回家的途中，静静饱览着天空尽头那抹赤红色的夕阳。那是不同于以往的宁静和安然。太阳终究不忍心烧光黄昏，便留下一抹余晖紧紧拥抱天空。在黑云的裹挟之下，它们被逼近昏暗逼仄的牢笼，赤红色却依旧遍布天空的一角，它热烈的爱着天空，它在告诉它：“其实我们会逃出来的。”

　　许觉不再追究他想要不断靠近宋宗良的原因，宋宗良的一切仿佛对他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是他摄人心魄的温柔体面，是他令人辗转反侧的□□躯壳，是从他口中吐出的淡淡白烟，更是他黑夜里夹在指尖的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