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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一主一仆,主子竟对一个奴婢生出了慌措意味,并且哑舌的完全不知该为自己辩解什么。两人现在所处位置实在荒唐,倒是有一点是明显的。

      陈叙之前空落的心头,慢慢平顺了。

      ***

      今早来了场春雨,浇得壁墙跟着拢起片雨雾,上头的青苔油绿油绿。

      老太太从宫里回来没多久,府中就来了旨意,特赐陈叙另辟府邸,于侯府东面,老皇帝的意思是,即便辟府,也不能相隔太远,好以后时时与自己本家有个照应,老太太当时就应下,管他到底离多远,只要二人不住同一屋檐下就行。

      当旨意下来时,京中几许人家又来携礼上门,向老侯爷恭贺着陈叙有本事,老侯爷怎能不知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人尚在,眼看就要与自己共上朝堂了,把人给分出去了,何意。

      是以几家上门的嘴中说着恭贺的时候,他笑的实在勉强。

      好容易打发人走了,转头又叫老太太叫去,以为是叮嘱几句无关紧要的事,谁知直接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找了个奴婢来传话,让他每日下朝在祠堂跪足两个时辰。

      一日两日便罢,往后几天老太太都没出面,他耐不住了,打发人去问,回来的不是说老太太已经歇下了,就是人正在礼佛。

      这日夜,他看了看香案上莹莹烛光,腰腿疲乏的早已不堪折腾,听着更漏声,约莫时辰到了,才扶案站起,缓气往门外跨去。

      他绕过庭廊,本想回去歇息时,却听一女子细细哭声,哀婉顿挫,实在可怜,侯爷寻着声走了几步,越听越觉得熟悉。

      方下石阶,就见周兰跪伏在陈叙跟前,捂帕啜泣。

      周兰自从得知陈远一事后哭的几次晕厥,老侯爷起先为这事气着不打算理人,可听常忠道,她哭的一个梨花带雨,日日在府外等,又忍不下心了。

      后有日听人道,有位妇人晕厥在府门外,他惊的忙让常忠接了去,但府中有老太太盯着,他不敢贸然把人接进来,只得在外给她寻了个屋子暂且避避。

      那屋子与侯府之间有条通径,内有暗门,原本是储杂物之地。听周兰夜夜在外哭泣,而他自己这几日过得实在苦,望着冰冷的烛灯,不免想起周氏的柔婉的性子,进而生了软心,一来二去二人又好上了,便是从那扇门传信相与。

      今夜乍见她跪在陈叙跟前,脑中一热,立时生了怒,他匆忙走过去,刚要喝斥时,想到现在已入深夜,万一再搅扰了老太太,他定没理吃。

      只得压低声道:“让周氏跪你,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周氏看向老侯爷,垂歪着头,泣道:“侯爷别动怒,是妾自己要跪的。”

      老侯爷弯身扶着她胳膊,谁知她胳膊软的拾不起来,无奈道,“闹什么啊,先起来说话,哪里有长辈跪给晚辈的道理。”

      周氏不从,只是摇着头说不。

      老侯爷想到方才受着跪辱,又见周氏也如此,恼羞情绪不免又升起,
      “周氏虽不在府中,但也算是你半个长辈,你让她跪你,这是何意?”

      “不关大公子的事侯爷,是妾有事相求于他。”
      她朝陈叙膝行几步,手却是抓着老侯爷的衣袍,含泪看向陈叙继续道:“妾愚笨,远儿犯了大错,妾寝食难安心中有愧,早就想找个时候跟大公子道个歉了。”

      “你与他道什么歉,快起来。”
      “听妾说完吧侯爷。”周兰扶着他手,“听妾说完,大公……”

      “可我不打算听。”陈叙径直打断。

      老侯爷平咳了几声,“那个事,你受委屈我知道。”

      “至亲手足,不要闹得太僵,陛下待你亲厚,你整日侍候在陛下跟前,总能说上几句话。”

      陈叙偏头看了眼周氏,半晌垂眼,叹息道:“父亲将周氏藏在后屋里,祖母知道吗?”

      “你。”老侯爷喉头一哽,“你莫要与我打岔,你只说陈远,你救不救得了?”

      夜风骤起,将陈叙宽袍猛地刮向一边,如旗帜般猎猎作响,他拿着手中风灯,定定站着不动。

      “不如与她同跪?”

      “放肆!”老侯爷骤怒,扬手便要落下,灯火遽然在陈叙脸上晃了下,那一瞬间,他脸上升出几分从前不曾有过的森然恐怖之态。

      老侯爷怔了瞬,“你……”

      周身寒气逼人,灯焰的光就那么一下下在他眉眼上飘闪,如鬼似妖,似是不认得眼前人一般,他没由来升出一股胆寒。

      陈叙垂头,轻声道:“父亲早些歇息,儿告退。”

      ****

      王福自那日从偏房回来,几乎是时时呆在陈叙身边,尤其夜里。

      三天两头把她扯到床上去,阖上帐帘,把头蜷在她胸脯里,如蜷睡的狼狗,抱着她睡觉。

      王福起先万般不适应,身子僵得跟条木棍,到后来也学会活泛下姿势,放松放松自己僵麻的骨头,甚至后来,她敢轻轻把手搭在他脊背上。

      偶尔被陈叙夜中痉挛吵醒,王福抚抚他后背,待他眉眼平下后,她才松手。
      从一开始在床边守夜,成了在床上抱着人守夜。

      白日里。

      陈叙并没顾及她手腕有伤,继续让她临字念书,甚至比之前更加苛求,每日扔给她三沓宣纸,必须在他下朝后写满写完,且笔画必须从一而终。

      有几回王福实在犯了懒,后面几张的字,笔画又软又塌,想着他定不能仔仔细细检查到最后一张,也就没在意。结果当夜就被叫过去,额外罚了一刀纸。

      她揉着眼,憋着哈欠把那几个字习完。有时连青石都看不过去,悄声过来揪几张纸,本打算替她写两张来,结果看着王福独特的“字风”,他憋了半晌,愣是下不出一笔。

      “你莫要害我。”王福抽回他手里的纸,用镇纸压着,“你的字跟我的怎么会一样啊,大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万一到时候再罚我。”

      说着她叹了口气,垂眼继续临笔。
      青石一想也是,本来以为王福这几笔字,自己模仿起来绰绰有余,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才知什么叫有心无力。倒不能说丑的不像样,比刚开始好多了,就是这个字写得太让人捉摸不透。

      陈叙不是没教过,经常一教就是一下午,但王福对于字的领教方面,是真的很笨,以至于他原本三分的耐心,被她磨成了十分。

      陈叙不在时,那把戒尺就静静搁在案几上,每当她想偷懒,余光就瞥见冷冰的戒尺,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放在这,用来警戒她作懒的心思。

      这段时日,她没少苦下功夫练,慢慢的,也逐渐掌握了几分下笔时的轻重,好在不负所望,总算横竖有力,撇捺有度了。

      青石在旁替她研磨,王福看了他眼问道:“你怎么不去外头当值?”

      他摇头唉了声,“我才不去,我一出去,外头婢女没给我淹了,都来问咱大人婚事如何。”

      王福哦了声,她记得书上有写过“男子二十而室,女子十五而嫁”。

      上回年夜他跟她说过年龄来着,正直二十。
      又逢考学做官,实在是好年纪,难怪府中上下都打听。

      “福姑娘歇歇吧。”青石翻着她写的一沓纸,闲话道:“你不在的那几日,东厢房也跟着冷了呢。”

      他盘腿撑头,自顾接道:“那日可给我吓坏了,我差点以为大人要把你……”
      说着青石抽了口气,对上王福目光,又硬生生把那个带血味的字吞了回去,“还是头次见大人发这么大火气,大人没事从不去狼室,也不知那晚怎的了,深更半夜骑马走了。”

      王福笔毛顿出黑点,想起恶狼啃噬的场面,以及那晚他浑身浓厚的血腥气,莫名后怕。
      她不明白,究竟什么样的人,会以看犬兽吃人为快感,王福垂头,不由自主在宣纸上写下一个“疯”字。

      “我有时候觉得吧。”青石身子伏低,压下声道:“从前这东厢房里一点人气也没有。还是你来了,才好些。”

      “为什么?”她揉了揉手腕,抬眼看向她,
      青石见她松了笔,正身道:“大人很少露喜笑,连哀怒我都瞧得不多,但是唯有一般,他杀人时……”冷不防又把那俩字脱了口,他所幸也不遮掩了,续道:“我才能看到几分人的情绪。”

      王福看着宣纸上的几个字。

      如兽犬厮杀血肉,红着眼,疯狂掠夺手下孱弱的猎物,那种使他升出阴暗快感的东西,才是他的本性。她不禁想起陈叙手剜人心的狂色,从新提起笔,以试图分散些注意。

      青石知道她害怕,顺着扯开话头,“可大人好像也没把侯府真正当家,起居坐卧,他也没什么要求,但是你不一样,好像自打你来了,这东厢房有点儿人情味了,有时候吧,我能从大人脸上,瞧见些别的情绪,啧,这感觉说不上来,反正比着之前确实好多了。”

      “大人……从前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屏内传过陈叙几声咳嗽。

      王福搁笔偏头看了眼问道,“怎的着寒了?”

      “我也纳闷呢,那晚就洗了洗澡,次日就风寒了,从前大人还时常用冷水浸身,也没瞧出他生病。”

      一瓢热水,是王福给陈叙潜移默化养出的习惯,她抿了抿唇,他不叫旁人进屋,自然那些人也就不知道规矩。

      青石见她执笔一直在划拉,倾身问道,“写什么呢?”

      王福忙把方才写的几个字压在底下,一面还用手捂着。

      “怎么这是,写个字还不叫人看了?”
      王福心虚道:“我写的太丑了,别看了。”

      他摆手哎了几声,“丑点没关系,大人稀罕就成。”

      怎么会稀罕呢,陈叙恨不能给她重新折骨铸节,好好掰扯掰扯她的字,这话说的王福耳烫,
      青石见她不信,坐正身子,偷看了眼屏内身影,“我是说真的。”但见她依旧摁着纸,也便罢了,转头看着庭院外咕嘟嘟正熬煮的汤药。

      忽的诶了声,“福姑娘,你是怎么熬的药啊,上回我熬的药,大人喝起来就跟吞刀片样的。”

      “你没放糖吗?”
      “放……什么?”青石怔愣。
      “大人喜欢吃甜的。”

      玉尺磕碰案几发出“啪”的声,王福回神,怔怔然看向陈叙。

      陈叙手撑玉尺,居高临下,“又在这说我闲话?”
      她忍不住缩了缩肩,忙低下头,耳垂滚烫,余光发现青石不知何时跑到门外去了。

      “王福。”他提声又叫了遍。
      “在,在,我没说大人闲话,奴不敢的。”

      “字。”玉尺嗒嗒敲了两声案几,王福不敢耽搁,三两下整理好写完的宣纸,创平后递向他。

      陈叙一张张哗啦翻过,王福抬眼等着他的话。

      沉了半晌。

      “绑一绑还是有好处的。”说着他停下手,仔细扫着上头的字迹,一面看一面道:“字骨总算撑直了,横也平起来了。”

      王福脸上带了些笑,头回听她在笔墨上夸自己,不免开始自豪起来,方才拢并在一起的手也松散不少,刚想抬头说话。

      这捧纸就“啪”的下摔在她跟前,惊的人肩膀一耸。

      陈叙俯身弯腰,指着她眼前的这张字,“敢写我坏话是吧?”

      王福怔然看着宣纸上的墨水,慌道:“我不是写……”
      他打断,补道:“疯子,爱生气,别扭,上头还写了我的姓,王福,别跟我说,不是写我的。”

      她不敢再出声,慌溃万分也不敢再辩解一句,心中懊恼的不行,更何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辩解,也是大意,怎能把那张纸掖进自己功课里

      “可以啊福娘,用我教你的这笔字,对我口诛笔伐是吧?”

      王福手心生汗,手腕猛地被扯过去,她猝不及防趴倒在陶案上,“是是,是你那日胡乱绑我我气不过,才写了这些。”

      陈叙,“再说一遍?”

      她一手撑着案几,另手被他抓着,几乎半面身子都俯在案上,他气息越发沉重,眼看就要吞了她。

      忙道:“你这样是不会有女娃娃喜欢你的。”
      “什么?”他一怔。

      王福顿了顿嗓音,艰难抬起脸,试图大着胆气对上他的目光:“你别老生气,京城都在传大人婚事,你脾气好些,才会有女娃娃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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