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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遇到狠人了 ...

  •   梨晚被冻醒时,发现自己被捆得像个细长的粽子。
      而离她三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温暖的火堆。
      「豁,灵疗师,你醒了?」
      这个语带讥讽的声音有点熟悉。
      火堆前那个男人的身影……看起来也有点熟悉。
      梨晚认识他——他叫孙旦,是追了赵佳童三百年的灵。

      1.
      梨晚的老板——秦非,总喜欢跟她较劲,让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灵疗师。
      还总喜欢给她安排一些女病人。而他自己则去疗伤那些帅气英武的男病人。
      梨晚怀疑他是……弯的,于是便不太敢跟他抢男病人。
      梨晚的第二个病人,便又是一个美女。这个美女便是赵佳童。
      梨晚第一次见到赵佳童时,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身边,就站着一只身材高大魁梧、眼是全是款款深情的……灵。
      这个灵就是孙旦。
      而梨晚当时被赵佳童腕上的江诗丹顿、手中的爱马仕、无名指上的粉钻晃瞎了眼。心里想的全是怎么宰了这只肥羊。
      肥羊叫赵佳童,是杭城某知名企业主的夫人。
      赵佳童说,她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
      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如睡觉的时候翻不了身,被鬼压床。
      又比如,洗澡的时候,卫生间的灯会突然关掉。
      乘坐电梯时,电梯会出现故障暂停等等。
      反正,各种教人神经紧张的事情,在她身上不停的发生,搞得她神经衰弱,无法安眠。
      梨晚看着她脸上那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的倦色,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不去找和尚道士驱鬼呢?」
      她倒是很坦诚,若大动干戈,传出去说家里闹鬼,怕以后房子卖不出好价钱。
      「灵疗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听说你是杭城最厉害的灵疗师,不光能通灵,还能直接带人去看前世之事。」
      梨晚正要骄傲一把,不料她话风转的忒快:「我不需要穿越前世今生,只要你把我身边这只……鬼给劝走就成。所以,收费可不能按你正常的收费标准来。」
      梨晚大跌眼镜,目光再次从她身上各种奢侈品上飘过。
      「虽然我有钱,但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该花的冤枉钱,一分也不能花。」
      她居然一脸正气的讲出这句话。
      梨晚很纳闷——她是怎么看穿她想宰她的心思的?
      「我不走。我找了她三百年。我不会走。」
      说话的便是她身边那个灵——孙旦。梨晚看着他,很是为难。
      现在她面前有一人一灵。人的诉求是让这个灵离开。灵的诉求是我不离开,我要跟她厮守终生。
      梨晚权衡了一下,觉得应该听赵佳童的。毕竟,付钱的是你大爷。
      梨晚看着她身边那个像保镖一样的孙旦,开始用我并不丰富的词汇去描述他的样子。
      「你认不认识一个身高约185厘米,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男人?」
      赵佳童摇摇头。
      孙旦插话:「她喝了孟婆汤,不记得我了。」
      梨晚说:「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
      「我想直接跟她对话,你能不能帮我?」
      梨晚很为难:「我的身子无法借给你。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借不了别人的身子。」
      赵佳童一脸惊疑地看着梨晚:「你……」
      梨晚一脸诚恳地看着她,语气十分真诚:「没错,我在和你身边的灵说话呢。」
      梨晚非常担心赵佳童不相信我的话,故而语气十分的诚恳。
      孙旦说:「那么,你帮我跟她之间传话,总可以做到吧?」
      梨晚点点头,然后跟赵佳童说:「他想跟你说说话。」
      赵佳童的脸色突然飞上一抹愠色:「那你先帮我问问他,为什么在我洗澡的时候关掉浴室的灯?」
      「他说……他发现对面的高楼上,有人在用望远镜偷看你,才灭掉了浴室的灯。」
      赵佳童愣了一下,但余怒未消:「那为什么要停掉电梯?」
      「他说……他发现有一只恶鬼要进电梯,才停掉让你躲过去。」
      赵佳童半信半疑:「你会有这么好心?为什么要帮我?」
      「他说……因为前世,你们是一对被拆散的情人。他等了三百年,才终于等到你。」

      2.
      孙旦说,他前世是个远近闻名的猎户。
      初遇赵佳童时,是她出嫁之日。虽是出嫁,却只有四个轿夫,护着一顶红轿,要走三天翻山越岭的路。
      轿子与他擦肩而过时,山风吹起,孙旦对轿中人惊鸿一瞥,便是一眼万年。
      他默默随行,入夜便用狼烟让轿夫们睡得更熟,然后生火烤肉,请轿中佳人共享美食、老酒,和温暖的火堆。
      第三日遇猛虎拦轿,轿夫四散逃走,孙旦凭一人之力杀死老虎,救下赵佳童。
      那一夜,九月的山风温暖如斯。她以身相许,柔情似水。
      他几乎要醉死在她的温柔乡里。
      他想带她远走高飞,她却舍不下年迈的父母和幼弟。要他等一等,等她在钱府站稳脚跟,安顿好父母幼弟,便随他走。
      他们约定,每月初三,孙旦去桐城城东桥下相候。她得脱身,便来赴约。然后乘船远上汴京。
      后来,每月初三,他便在桐城东的桥下等她。
      她从未出现,他却已站成桐城一景。
      两年后的七月初三,洪水来得悄无声息,大水淹桥而过。
      三日后,洪水退去。城东桥下,有一人紧抱桥敦,双目紧闭,已无生迹。
      正是那痴情久候的年轻猎人孙旦。
      满城哗然,皆道那猎人是为不失情人之约,洪水来了也不肯走,故而紧抱桥敦,无憾赴死。
      有人感念他一往情深,替他在桥下修了一座石坟。

      孙旦说:「自山间一别,我便再未见过佳童。」
      「直到上个月初三,她来桐城的桥下,我才终于等到她。」
      孙旦坚定的认为,赵佳童对他情深一片,所以即便喝了孟婆汤,隔了三百年,也注定在冥冥中来到桥下,使他得见于她。

      赵佳童感动得哭了。
      泪水在脸上冲出四道痕,美人落泪的样子虽然不美,但孙旦已然十分动情,看着赵佳童的眼里,都能拧出水来。
      梨晚深羡赵佳童能得一人倾心至此,但她牢牢记住了她的要求。
      于是,趁孙旦深情投入之际,梨晚扔出缚魂索,将他缚住。又甩出一张灵符,将他的听觉和视觉封住。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梨晚用往生镜让赵佳童看看被捆得像个棕子的孙旦。她擦干眼泪,爽快的刷了卡。
      「你会怎么处理他?」
      「有两个办法。一是直接打散他,二是疗好他的情伤,送他去往生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赵佳童面露悲悯:「送他去往生道吧。」
      梨晚晃了晃手中的POSS机:「那么,需要你帮他支付灵疗费。」

      3.
      梨晚记得当时的孙旦脾气甚好。
      虽然被捆得结结实实,却也仍然能平静与她对话。
      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灵魂受损。也不听梨晚的规劝,不肯就此放下赵佳童。
      梨晚文劝不行,打算武劝。拿出永生镜来,准备作法身穿,直接把他送到张天师那里去超度往生。却未发现老板秦非已推门进来:
      「唐晚,八号包厢的病人已等了许久……咦,怎么有只灵在这里?」
      梨晚少不得向他简单汇报一下孙旦的情况。
      秦非皱起眉头:「你想干什么?」
      梨晚嘿嘿笑道:「我想送他送去张天师那里……」
      「想都别想。」
      「那要不,你做一个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超度他?」
      秦非吃瘪,冷着脸十分不高兴。
      梨晚并不理他,趁他不备,带着孙旦跑了。

      许是慌不择路,梨晚跑错了地方。
      眼前是一条宽宽的河,时下是黑夜。我又累又饿,就着河边喝了两口冷水,找到个草堆,打算美美的睡一觉好恢复身穿功能。入睡之前,似乎听得袖中的灵说:
      「这……竟是城东桥下?」
      她竟跑来了孙旦生前所在的时空么?
      梨晚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莫非是这灵念力强大,竟拖着我来到他生前的时空?
      但她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一切只能待体力恢复后再说。
      然而,当梨晚醒来时,发现她与孙旦的处境颠倒了过来。
      梨晚知道,有些灵在世间游荡多年,会习得一些技巧,如操控实物、隔空打牛等。孙旦也会这些,所以她才着了他的道?
      此时的他,坐在火堆旁悠闲的烤火,语带讥讽地说:「豁,灵疗师,你醒了?」
      而梨晚则是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挪动几步远。
      「孙大哥,我冷。」
      梨晚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他终归觉得于心不忍,走过来将她提起,扔到火推旁。
      梨晚拼了命才让自己坐起身子。
      「孙大哥,我饿。」
      他扔过来一块看起来就不好吃的饼。
      「你喂我……」
      「……」
      他终于帮她解开绳子。
      梨晚边吃边呱唧呱唧:「孙大哥,你这是……借了你自己的身子?」
      「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能从你袖中逃出来吧?」
      梨晚嘿嘿一笑,被人看穿意图,怪不好意思的。
      「天不绝我之路。你睡着的时候,我……生前的我来草堆薅草。他一碰到我的时候,我就被整个吸到他身上去了。」
      也就是说,三百年后的孙旦的灵,重新回到了他生前的身体里。
      「这么神奇的际遇呀!孙大哥,这是上天要给你机会改写命运呐!……呃——你干什么?」
      梨晚承认自己的语气略显夸张,但也不至于又把她捆起来吧?
      「你这人,鬼心眼太多。我堂堂七尺男儿,可不想两次栽在你手里。」
      他把梨晚的双手反剪于背后,捆了七八道。好在,他大发慈悲的没有再捆住她的腿。
      梨晚脑子转得飞快:「孙大哥,你看啊,我原是要送你的魂魄去超度。现在不需要了。我觉得,你可以放我回去。你嘞,也别犯傻,洪水来了就先跑,然后找机会主动去找赵佳童,别死等在这里。你堂堂七尺男儿,总不想被洪水淹死两次吧?」
      「我觉得你说的对。」
      他晃晃手中的包裹,梨晚这才发现,她身上所有的宝贝,都被他搜罗了去。
      他还以此为要挟,要把梨晚卖身到钱府去做丫环,帮他去找赵佳童。
      「只要你带佳童来见我,这些东西我便原样奉还。你我之间的账,一笔勾消。」
      梨晚眼巴巴的看着他把我的宝贝揣到怀里。
      别的东西也就罢了,没有了师父给她的搜魂戒,她无法隔空开启永生镜,就无法回到原来的时空。
      梨晚想起下山前,师父给她永生镜、隐身珠、搜魂戒三件宝贝时说:「晚儿,这永生镜可助你穿越生生世世,无论你去哪里,只要启动搜魂戒,就能回到永生镜所在的时空。你灵力虽高,但武力不济。启动这隐身珠,凡人便看不见你。」
      师父还特别交待:「这三件神器都已修得器灵。你需好好保管。这永生镜最强,可反复多次使用。这搜魂戒最耗灵力,也最爱干净,你不能让他人碰到,他人一旦碰触,便会扰乱它的灵息,需得你戴在身上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再次使用。若是在特殊的环境下,则要很大的能量才能启动它。这隐身珠最弱,启用一次,只能隐身一个时辰。用一次后需三日才能恢复灵息。也就是说,三日后才能再次使用。」
      而如今,这搜魂戒和隐身珠,都被孙旦那厮给扣下了。
      「孙大哥,我那戒指,是我情郎给的定情信物。我时时都戴着的。也不值几个钱,你还给我呗。」
      孙旦并不上当。梨晚垂下头,内心一万匹骏马在奔腾:难道我真的要去做丫环?

      4.
      梨晚这人,遇到事情先睡一觉,养精蓄锐才好行动。既然孙旦现在软硬不吃,她便趴在火堆旁睡觉。
      只是,被绑住双臂,睡得很不舒服。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是孙旦大人吗?」
      来人是一个神色匆匆的女使。
      孙旦看到她手里的狐皮,神情明显激动了。
      女使说,她是赵姨娘的贴身女使,赵姨娘已经死了。是被大夫人用慢性毒药害死的。
      说姨娘刚进府那会儿,钱老爷还宠着护着。
      等有新姨娘后,就把赵姨娘丢在脑后,由着大夫人拿捏虐待。
      还说,姨娘生前没有一日是开心的,只有每次看着孙旦送的东西时,才会展露笑颜。
      而她生前也不止一次想逃出来找孙旦,但都被抓了回去,还因为被毒打了几回。
      整个院子的人都被看管着,无法送出话来。
      直到姨娘死后,院子里的丫环仆人重新分了院子。她才有机会跑出来送信。
      女使看了我一眼,才又对孙旦说:「大人,姨娘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她让我传告您,‘此生无法与君相守,定不负来世之约’……」
      女使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包银子和一个绣袋。塞到孙旦手上。
      那平安袋,一看便知是女子手绣。
      那女使还说,姨娘总说,城东桥下,是她魂归之处。自与孙旦别后,她无时不无刻不想来这里。
      女使说着,又开始泪奔。然后抓着孙旦的衣襟,双膝猛的跪下:
      「大人,我们姨娘实在可怜,你没有看见……姨娘死前,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瘦得皮包骨……大人,你一定要为她报仇啊。」
      孙旦的眼里,燃起熊熊烈火。他一把揪起女使的细肩,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问:
      「她——什么时候出殡?」
      女使泪眼涟涟的望着孙旦:「大人,我们姨娘就是个妾室,又不得老爷看重。死后不过一副薄棺,胡乱就埋了。」
      「坟在哪里?」
      那女使被孙旦狰狞的表情吓得结结巴巴的:「在……桐城西北的后山上……,若去打听钱府一多月前安葬的妾室的坟,就能找到。」
      孙旦无力地松开手,那女使赶紧逃开几步。
      「一个多月了……」
      孙旦颓然跌坐在地上,脸上表情已分不清是喜是悲。
      那女使转身欲走,没走两步又回头说:「若大人要给姨娘报仇。每逢初一和十五,大夫人都会去庙里上香。大人,你别让姨娘失望。」
      那晚夜风凄凉,孙旦在桥下哭了很久。先是呜呜咽咽的低泣,痛到深处,他仰天长嘶:「佳童,阿——啊——阿——。」
      那个魁梧得像个黑猩猩一样的男人,此时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暗夜的河水泛起了白花,鱼儿从河底游出水面。似乎也被这个男人爱而不得的深情扰得无法入眠。

      天亮了。孙旦放开梨晚,把东西还给她说:「你走吧。」
      梨晚狐疑的问他:「当年的你,不知道赵佳童身死的消息吗?」
      他想了半晌:「……我想不起来。」
      「你……打算去杀人?」
      「你管不着。」
      他扔下这句话就走。梨晚连滚带爬的跟在他身后。
      「孙大哥,你孤身行动,总需要帮手吧?我愿意帮你。」
      大约是感受到梨晚的善意,他并未拒绝,由着她跟在身后。但梨晚很识趣的闭嘴少说话。
      这个时候,他需要静静。
      梨晚内心YY——哎!我这真是侠骨柔肠。没有做侠女的能力,却有一颗做侠女的心。还能如此善解人意!
      当然,搜魂戒被孙旦的气息污损,需得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用。这期间,他得管饭。这也是正理。
      梨晚看着他去后山找赵佳童的墓,把那坟刨开来,似乎确认了那副骸骨就是赵佳童。然后又边哭边把坟重新堆好。
      看着他买了许多纸元宝,烧给去世数月的老娘,对老娘忏悔,此生未尽孝道,来世再承欢膝前。
      接着,便见他到庙前确认最佳埋伏位置,准备伏击钱夫人。
      他如坠迷雾,梨晚则旁观者清——因为,她偷去了一趟钱府,看到女使口中恶毒的大夫人——却生得一副菩萨相。
      看到这钱府里有两个赵姨娘,都好生生的活着。
      那个长得颇有现代赵佳童神韵的赵姨娘,还深得钱老爷喜欢,受钱夫人倚重。
      于是,跑回来对孙旦说:「那女使骗你呢,赵姨娘没死。」
      他却不信,说后山那骸骨身上带着的狼牙,正是当年他送给佳童的定情信物。一口咬定是梨晚弄错了。
      「……我是没见过你那赵佳童,不过这也好办。你这样好的身手,夜探钱府,亲自去看看,不就结了?」
      他沉思良久说:「我会去看的。但不是现在。」
      他我行我素,继续去做伏击准备。
      孙旦不愧是能只身击杀山中虎的猎人,不仅勇猛,智慧也远超常人。
      梨晚看着他确认的伏击点,觉得钱夫人只怕在劫难逃。

      梨晚想把钱府那个赵姨娘抓出来,给他瞧一瞧。
      赵姨娘眉目如画,且雍容华贵。梨晚在她面前显出身来时,她只有极短时间的惊愕。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梨晚的衣着,说:
      「你是初三那晚,和孙旦一起等在桥下的女子?」
      「所以,你确实就是赵佳童。是你派贴身女使去骗他,对不对?」
      她展颜一笑:「一个男子,想要获得一个女子的真心。只靠等是没用的。」
      「他若真敢为我冒杀人之大不韪,我便信了他的一颗真心。」
      「你要试他的真心,大不可必骗他你已死了。直接派人说与他便是。你可知,他这几日,有多煎熬?」
      她又笑道:「这世间的男儿,说爱你时自然愿意为你付出良多。但这付出,都是要有回报的。我认为的真心,那必是不求回报的真心,方才算得上是真心。」
      梨晚恍然大悟:「所以,你骗他说你死了。若你死了他仍然愿意为你报仇,这才算得上是真心?」
      她点头,笑得很欣慰。
      「他已在布置,准备七月初一去截杀钱夫人。无论成与败,他都是亡命之徒了。」
      一个证明了自己真心的亡命之徒,会有什么下场呢?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似在看梨晚,又似并没有看梨晚:
      「这世间,向来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果真如此为我,我便舍了这荣华富贵,跟他亡命天涯。」
      她说罢,便转身离开。
      走至门外,门便突然从外关住,还落了锁。
      「为防止你通风报信,要委屈姑娘在这厢房住几日了。」

      此后五日,每日有人从门缝里扔两个馒头进来。
      到第五日,才有人来打开房门。梨晚赶紧启用隐身珠,头晕眼花的逃了出去。
      今天已是七月初一,她得赶紧找到孙旦,阻止他杀钱夫人。
      好在,他的伏击地点她都知道。可当梨晚找到孙旦时,他已张弓搭箭,瞄准了庙门。
      梨晚告诉他赵佳童的话。她只要确认他愿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便会信了他的真心,便心甘愿意与他浪迹天涯。
      梨晚劝他说,如今之计,便假意射一下钱夫人。一来不伤钱夫人性命,少损一桩阴德。二来显示了真心,然后去找赵佳童,与她双宿双飞,偿今生所愿。
      在梨晚我的劝说之下,他挽着弓的手臂松缓下来。梨晚长舒一口气,再接再励的劝他:
      「孙大哥,于你而言,这是最有利的计划。若……钱夫人今日身死,赵佳童有望成为继室夫人。到那时候,只怕她舍不得这荣华富贵。」
      「而且,你今日若犯杀孽,此后人间天上,恐再无你的容身之处。生前要亡命四海,死后要下阿鼻地狱罚刑受苦。你何苦来哉?」
      梨晚不知她说错了什么,只见他陡然目露寒光,冷冷的说:「若这是她希望我为她做的,我做便是。地狱罚刑又算得了什么?」
      说罢,便挽弓搭箭,眼里凶杀之光更盛。
      在箭离弦的千均一发之际,梨晚用尽力气撞向他。
      冷箭破空而出。
      而孙旦着实强悍,梨晚奋力一撞,他的手臂只微微抖了一抖。反而是梨晚,撞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5.
      梨晚再次醒来时,身处一间陋室,孙旦并不在旁边。
      门吱嘎响起,一个慈祥的老婆婆端着一碗粥进来。
      原来是她和孙子在采药归来的路上,发现昏倒路旁的梨晚,顺手把她背了回来。而她饿太久,很虚弱,已昏睡两天。
      婆婆问梨晚为何昏倒路旁,她谎称自己饿得太久,又被一个壮汉撞了一下。并借此向婆婆探听当日消息。
      婆婆说,钱夫人遇刺,但冷箭擦肩而过,钱夫人只是手臂受伤,身后的丫环却被一箭当胸,当场死亡。
      梨晚喝完那碗粥,便辞了婆婆的盛情挽留。
      今天已是初三,孙旦定会去城东桥下。而上一世,他命丧于今日。
      当梨晚赶到城东时,已是乌云压顶,雷声阵阵,河头上游的洪水似已滚滚而来。
      梨晚远远看见那桥墩旁似乎有个人影,便焦急的高喊孙旦名字,俯身便往桥下冲。却忽然双脚离地,被人拎了起来。
      「你不怕死的吗?」
      拎着梨晚脖子的,是孙旦。
      「我可不会像你,惹了祸扔下我就跑。」
      他似乎被梨晚意欲冒死相救的举动给感动了。解释说他当时看到那对祖孙,料定他们会救我。而他身背弓箭,不得不赶紧避开。
      梨晚却不管这些,趁机敲他一顿饭。
      当梨晚把那半斤牛肉、一碗牛肉面连汤带水的吞下肚后。开始以感情军师的身份为他出谋划策。
      梨晚骗他说,她会一个术法。可以短暂隐身,只要她牵着他的手,便可将他隐身带入钱府。
      「我们去接赵佳童出府。有我的隐身术,和你这强健的体魄,把赵佳童拐出来易如反掌。」
      梨晚表现得信心十足,孙旦果然上当。

      大夫人虽然受了伤,但钱府里仍然井然有序。
      赵姨娘功不可没,她原来就深得钱老爷和钱夫人的信任,此时更是体现管家能力的时候。
      梨晚和孙旦摸到赵佳童居住的小院时,赵佳童正在跟那日来找孙旦的女使说话。
      「听说,赵翠姨娘孝敬给夫人的百年老参,这两日夫人用得极好。
      赵翠姨娘,便是钱府另外一个赵姨娘。
      女使一边给赵佳童拆珠环,一边说:「姨娘你忙着操持府中大小事务,夫人房中侍候的事宜,其他几个姨娘都上赶着做呢。」
      赵佳童脸上泛起不屑的笑:「夫人平素待我们慈善,有这机会,那几房自然要抓住机会巴结。」
      女使则面露得色:「正是此理。我们姨娘最近忙得很。只有晨昏定省时能去夫人屋里站一站。都没机会伺候夫人一碗汤药。如此一来,夫人若有事……」
      赵佳童眼波一横,那女使马上噤了声。
      外面有人来报,说夫人觉得不舒服,要请郎中。
      赵佳童吩咐女使:「拿上二十两黄金,去请王大夫。」
      女使应声去了。
      孙旦真是色令智昏。见房中无人,便松开梨晚的手,几步跨到赵佳童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佳童,佳童。你没死,太好了……我好想你!」
      「孙……大哥,你怎么进来的?」
      孙旦只觉得有千般情愫、万种柔肠不能尽诉。而赵佳童则略为惊慌,又强自镇定。
      她对孙旦说,很感动孙旦为她所做的一切,也答应跟他走。只是要收拾一下金银细软,作为今后度日之用。
      孙旦只觉得这相思情长,终于苦尽甘来。约定三日后的亥时初刻,再来带她走。
      一个时辰的时限将至,孙旦在梨晚的连声催促下,才恋恋不舍的跟她出了府。

      「孙大哥,你想不想看一出好戏?」
      「不想。」
      梨晚没想到,孙旦竟是个不爱看热闹的。梨晚不得已,只能要挟他说,他需得帮她一个忙,换取三日后她帮他和赵佳童出逃。这是他的死穴,他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
      梨晚拉着孙旦守在钱府对面的巷中,看着那女使带着郎中进府。过了许久,又那郎中一人出府,匆匆而去。
      梨晚拉着孙旦尾随那大夫,至一僻巷中时,敲晕那郎中,将他带到附近一处破落无人居的院里。
      「说吧。来找你的女使给你二十金,让你怎么毒害钱夫人的事。你若从实招了,我可考虑放你一马,不把你送交府衙。」
      梨晚对着神色惊惧的大夫,语出惊人。
      孙旦也被梨晚的话惊得愣在了原地。梨晚暗自得意——我在人间许多年,看的电视剧没有白刷。
      那大夫经不得吓,一五一十全招了。
      那女使不过是让郎中在钱夫人的药中加重肉桂和五灵子两味药的份量,说是这样可以让夫人的身体恢复得慢一点。
      他觉得这两味药不过是止气补气之药,若真查出什么,他也能撇清罪责。二十金又实在诱人,便应了。
      再结合今日房中赵佳童与那女使的对话,大约能猜出,赵佳童想要钱夫人的命,已筹备多时,且连背锅的人选都已安排好。
      大约在后山那位姨娘死时,或者更早之前,她便想到要利用孙旦去杀钱夫人。若孙旦杀了钱夫人自然是好,若只是伤了她,那这后面的计谋也随之启动。
      好一条环环相扣的连环计!
      事实已摆在眼前,孙旦却仍是不信。

      他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梨晚笑笑没说话,放走那郎中。
      三日后,梨晚拉着孙旦提早半个时辰进了钱府。
      赵佳童的厢房里,她正与另一位美貌的姨娘在下棋。
      亥时将近,女使来报,说夫人来叫赵姨娘去回话。
      「姐姐,你等我回来。今晚我定要赢你一局。」
      那美貌的姨娘打着呵欠说:「夜深了,要不我们明日再下……」
      而她话音未落,立在她身后的女使上前用帕子蒙住她的口鼻。她不过略略挣扎几下,身子便瘫软下来。
      外面进来一个精壮的家丁,用麻袋将她套住便扛走。
      赵佳童离开前吩咐女使:「等一下他来,你便说我在后院湖边等她,带他过去。」
      然后,她施施然朝钱夫人院中去了。而那个家丁,则将人扛到后院湖边的假山旁。

      眼见这就是一场阴谋,梨晚拉着孙旦要出府。却被他挣脱开去,几个闪身便不见了。
      梨晚追到后院,遍寻不见。隐身珠的时限又将近,只得退出钱府,到上次审郎中的破院子藏起来。
      前半夜,钱府很宁静。后半夜,却突然热闹起来。
      前院有火光燃起,箭羽破空发出凌厉的「嗖,嗖……」之声。
      梨晚奔到巷子去看时,恰巧看到孙旦打巷头奔来。
      梨晚赶紧开门,把他拉进院里。后面人声阵阵,追兵已至。
      他环顾院内,然后一手揽着梨晚,一手攀着井绳,滑入院内的井中。待追兵走后,他们才狼狈爬出来。
      井水冷凉,梨晚连打两个喷嚏。
      孙旦应声放开她后,闷哼一声,跌坐在地。
      梨晚这才发现,他后腰有两支断箭,其中一支,箭头已深埋肉中。
      「孙大哥,你这是……何苦?」
      他苍白着一张全无血色的脸说:「两年前的九月初十,她软声细语,十分温柔。我不信……她会变成那样狠毒的女子……所以,我定要亲口问一问她……有没有……爱过我。」
      「她怎么说?」
      孙旦惨笑着说:「她说她爱我,愿意跟我走……却害怕没有你的帮忙,走不出钱府……让我三日之后再去接她。」
      「三日后,你帮我去找她……,告诉她,我在黄泉路上等她。」
      我一边流泪一边吼:「孙旦,你醒醒吧。她对你只有利用……」
      他却缓缓合上双眼,灵魂随即出了窍。
      梨晚手忙脚乱的想用缚魂索栓住他,却终归是慢了一步。眼看着他向着钱府的方向飘去。
      即便死了,他也要守在赵佳童身边。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更叫不醒一个死了的人!

      6.
      第二天,人们发现孙旦死在钱府不远的院中。钱府前一晚又锣鼓喧天的说有贼人闯入。于是,一个姨娘因此殒了命。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他等的,并不是富家的小姐,而是钱府的姨娘。
      那个殒了命的姨娘自然不是赵佳童。
      许是赵佳童还念着一丝旧情,冒着风险偷偷的托人,要给孙旦做七天道场,坟就在桐城城东桥下。
      还未等孙旦的道场做完,钱夫人去世了。
      梨晚看见来接她的不是黑白神君,而是仙童圣使。想来,钱夫人这一世,定是积善积德,才有如此福报。
      只是,那作尽坏事的赵佳童,也该有应受的恶报才对。
      可人人都说,她原本出身好,不过是家道中落,才沦为妾室。现在钱夫人一死,赵姨娘荣登继室,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她便将这钱府所有挡她路的人清除干净。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在步步为营的深宅大院生活。她怎么甘心跟孙旦这个一无所有的猎人,过粗茶淡饭的生活呢?

      梨晚来到孙旦的墓前,四周纸钱飘飞,灵幡随风而动。
      冰冷的石碑上刻着四个黑漆大字:孙旦之墓。
      四字之外,还有一道细细的描了金边的框。
      而正是这道金边,让梨晚毛骨悚然。
      那是镇魂法阵。此阵一成,三丈之内,生魂莫近,进则被紧锁其间,再难出去。
      孙旦的灵就被拘在那金框之内,被挤压得龇牙裂嘴。
      梨晚突然间明白了一些没想通的事情。
      也许是这法阵让他灵魂受了损伤,也许是他的执念让他只记得赵佳童的好。所以那些不好的事情,他便不记得了。
      他的魂魄一直在桥下,固然是因为他不想走,更是因为他走不出这方寸之地。
      他被自己的深情困住三百年,也被这法阵困住了三百年。
      三百年后,他因缘际会走出法阵,是因为赵佳童来过桥下。孙旦凭着三百年来对赵佳童的执念,跟着她的肉身走出法阵。但饶是如此,这法阵也撕裂了他的魂魄,所以他在赵佳童身边的灵魂并不完整。
      梨晚抬头看天,生出对黑白无常的抱怨——身为地府神君,岂能像凡人一样动辄摸鱼哩?
      然而,他们根本听不见她的抱怨,并没有出现在眼前。
      梨晚将孙旦的灵从碑上掬出,让他的活动范围从方寸之地变成了三丈以内。
      「你可知,你逃出钱府之事,又害了一位姨娘。」
      他的灵刚刚摆脱那极致的禁锢,还有些呆呆傻傻。
      梨晚用缚灵索将他的魂魄紧紧捆得像个粽子,然后捂在心窝处闯了出去。

      钱府,正在办理大夫人的丧仪。
      梨晚带着孙旦的生魂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的瞧见,那穿梭忙碌着理家掌事的身影,正是赵佳童。
      孙旦看见赵佳童的那一刹,灵魂颤了三颤。还好梨晚及时将他拢住,否则他差点就此魂飞魄散。
      孙旦没有说话,良久才又问梨晚:「你封住我五识的时候,跟她说了什么?」
      「我对她说,让你永远离开有两个方法。一是打散你,二是送你去往生。」
      「她……怎么说?」
      「她让我送你去往生。」
      「……我想带着她一起往生。」
      孙旦说时,灵魂猛里从梨晚手中脱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钱府扑去。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陡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吹得那灵幡七零八落。作法的道士们一时间全睁不开眼。
      一把尖刀凌空刺入赵佳童的心脏,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半空响起:
      「佳童,我来带你走。」
      赵佳童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刀柄,然后灵魂出了窍。
      黑白神君来拘魂的时候,她不肯走,狠狠的看着孙旦,恨不得扑上去再咬死他一次。
      「孙旦,你说待我是一番真心?这就是你的真心。」
      孙旦惨笑:「佳童,你对我,可存过一点点真心?」
      黑神君冷哼:「这人间受‘贪嗔痴慢疑’五毒侵害久矣!无真心之人,偏要他人有真心;贪贪婪之人,偏说他人贪婪;恶毒之人,偏说他人恶毒;名利之徒,则看谁都是名利之徒;」
      白神君这时已顺便拘了孙旦的魂,然后叹息着对赵佳童说:「你该要感谢他。让你在这一世便还了他的债。不然,你要经炼狱一千三百年,才能再投胎转世。现在只需要受罚三百年。」
      黑神君接着说:「三百年,偿三条人命债。罚得不重,你就知足吧!」

      他终于要去往生了。
      梨晚没有告诉他,赵佳童最后对她说的话其实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梨晚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他。
      或许是觉得,情痴太苦,痴情人太少,而世界应该更美好。
      愿他来世,还是一个敢爱之人!
      也希望他能先学会爱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遇到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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