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合》端木山风

5、堕落天使

　　序

　　迪斯马斯克是恶魔，一个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十恶不赦的混蛋。所有的人都清楚这一点，但却从没有哪个胆敢说出事实。因为这里是黄泉比良坂。在这里，他就是能够凌驾于任何规则条例之上的神。

　　迪斯马斯克喜欢阴霾，追求力量，享受怨恨。

　　每当阴霾降临，他就会端坐在那座象征着他无上权力的宫殿里，笑看着那些他亲手造成的怨恨一缕缕飘绕纠结，氤氲弥漫在无边的灰色里。

　　谁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笑容，因为见过的人，全部都死了，也化作那怨恨的一部分，徘徊不散，成为恶魔永远的收藏。无一例外。

　　磷火点点，倒映在迪斯马斯克蓝色的眸，没有温度地燃烧。

　　瞬是个天使，堕入凡间的天使，一个不该出现在黄泉比良坂的天使。但是，他来了，无所畏惧地站在迪斯马斯克高高的宝座前。

　　“请让我把冰河带回去！”

　　柔顺的亚麻绿卷发，白皙秀丽的精致面孔，清澈晶亮的碧色眼眸——好一个天使！迪斯马斯克冷笑，“凭什么要求我？”

　　“因为他还要战斗，还有重要的使命没有完成。”

　　连声音都好像初生羔羊般纯洁。迪斯马斯克眯起眼睛，“听不懂我的话么，你、凭、什、么、要求我？！啊？”

　　“我知道我很弱小，但我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来换他的性命。”

　　原来不光外表，心居然也是天使的。有趣有趣。迪斯马斯克狞笑着做出生平第一个交易。

　　“好吧，他可以走，但你要留下来，永远地，服从于我。”

　　一

　　“你要做什么？”瞬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步步逼近的迪斯马斯克。

　　“教你怎么才算是服从。”蓝色的眸子宛若鬼火，闪烁碧绿幽光。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只有彻底贯穿的一击，直接明了。

　　血四溅开，滴落，瞬间便融入宫殿的墙壁地板，不留痕迹。浓浓腥味萦绕不绝，分不清是过去的冤，还是现在的孽。

　　“怎么不叫？不疼么？”又是毫不留情的猛力一击。

　　瞬转过头来，眼底溢满晶莹，贝齿紧紧扣在艳红欲滴的双唇上。皱紧眉头，奇怪的词句从他牙缝间一点点漏出，微弱但肯定。

　　“我觉得……你应、应该……比我更疼。”

　　迪斯马斯克停下动作，无法抑制地开始狂笑。

　　瞬很认真地看着他。“不是说□□，我说的是心。”

　　“是，我是心疼，所以要更加好好地爱你，爱到你说不出话来为止。”

　　那一夜几乎把瞬变成了破碎的娃娃。几乎，但是没有。当浑身青紫、遍体鳞伤的瞬因超过忍受极限而昏厥时，将他翻转过来的迪斯马斯克讶然注意到，在那留下深深齿痕，苍白没有血色的唇边，赫然是一抹浅浅的微笑。

　　迪斯马斯克愤怒了，瞬是个挑战，对于他无上力量的否定，对于他长久以来生活的颠覆。迪斯马斯克笑了，他喜欢挑战，因为这能让他更强，他喜欢征服后的快感，他自信能够把瞬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和其他人一样怨怒憎恨的样子。

　　二

　　迪斯马斯克让瞬干最脏最累的活。柔弱的跟女孩子一样，很快便会受不了吧，他想。迪斯马斯克再也没有让瞬干过活，因为干活的时候，瞬在微笑，快乐的微笑。

　　迪斯马斯克向瞬展示那些因为他而无法超度的魂灵。那些扭曲的痛苦很快便会让瞬心寒吧，他想。迪斯马斯克再也没有让冤魂们见过瞬，因为瞬微笑着对他们说，“请不要恨他，是因为怨恨的执念才让你们继续停留在这里的。”

　　迪斯马斯克带女孩子当着瞬的面蹂躏。这么纯情的孩子，估计会发疯吧。迪斯马斯克没有料到瞬居然会媚笑着迎上来，青涩但极具魅惑力地挑逗。迪斯马斯克再也没有带过别人回来。

　　迪斯马斯克让瞬去杀人，做有违他道德观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瞬微笑着将自己弄昏迷。迪斯马斯克再也没有让瞬去杀过人，因为每次他都得费好大劲将他救回来。

　　迪斯马斯克带瞬到那个万劫不复地域的入口，将他推下去，然后又拉上来。瞬微笑着感激，“谢谢你！”迪斯马斯克再也没有带瞬去过那里。

　　迪斯马斯克喜欢阴霾，但瞬的笑容永远都是和煦暖阳，从雨后密集的云层中漏下来；迪斯马斯克追求力量，但瞬从来不反抗，从来不动用力量，永远都是言听计从，默默忍受；迪斯马斯克享受怨恨，但瞬一点都不恨他，从来也没有过。“请不要因自卑而折磨自己，”他说，“你还有能力去爱的。”

　　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每当阴霾降临，迪斯马斯克就会抱着瞬狞笑着出现在那座象征着他无上权力的宫殿里，将他背转过来压在身下，一次次展示自己的力量。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只有彻底贯穿的一击再一击，直到瞬昏厥。

　　迪斯马斯克将他翻过来。亚麻绿色的卷发结成一缕缕散落着紧贴在汗水涔涔的面颊上，长长的黑色睫毛如同停落在花间的蝴蝶般很轻微的颤动，隐约现出其下那双碧绿的眼眸。苍白的嘴角依旧上翘，仿佛完成心愿般满足地微笑。迪斯马斯克温柔地轻抚瞬的唇——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究竟有多么渴望将那微笑硬生生地抠下来。

　　死人灰黑的面孔在墙壁、地板上逐渐浮现，每一张脸上都扭曲着不同的痛苦，每一张脸上都凝聚着相同的憎恨。

　　迪斯马斯克在瞬身边疲惫不堪地睡去。

　　瞬睁开眼睛。“对不起。不过，我不是想逃避你才装晕的，是因为只有在我晕过去以后，你才会袒露真心。”

　　瞬温柔地轻抚着墙上的面具。冤灵的神色从愤怒到迷茫再到安详——正如迪斯马斯克的睡颜。

　　瞬双膝跪下，像她的守护星座（瞬是处女座）那样虔诚地双膝跪下，一串串祈祷从他唇间溢出：

　　“神啊，请救救迪斯马斯克，请别让他再继续堕入罪恶的深渊……”

　　三

　　日子过得很快，因为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一样。日子过得很慢，因为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一样。

　　直到那个少年的出现——五感尽失，倔强地站在黄泉入口处。

　　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微笑以外的表情。“哥哥——”他大声呼喊，满脸毫不掩饰的关心紧张。

　　迪斯马斯克将一辉拦腰抱起，“这孩子我要了。”

　　“请放过他吧！”瞬扑倒在地，紧紧扯住迪斯马斯克的裤腿，“求求你了！”

　　“你凭、什、么、求我？”

　　“凭你对我的爱！”瞬口不择言。

　　“爱？我爱你？”迪斯马斯克仰天长笑，“一个从来不认识爱的人，怎么能够去爱人。”

　　“爱是与生俱来在每个人心里的，”瞬反唇相讥，“再怎么掩饰也没有用。我看得到你心里的伤，我了解你的悲痛。”

　　“别说的好像很明白我似的，”迪斯马斯克勾起他尖尖的下颚，眯眼望着他，“一个从没恨过的人，怎么能够明白别人心里的恨？”

　　瞬慌了神，“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请别伤害哥哥！”

　　“凭什么？”迪斯马斯克毫不怜惜地将瞬推倒在地，“不过就是长着张女孩子的脸而已，阿布罗迪可比你漂亮多了！啊，就是不知道，你哥哥和比起来，到底谁更能让我快乐些，”迪斯马斯克挑衅地看着瞬，侵上怀中一辉的唇，舔咬，啃噬。

　　瞬翻身跃起，砰地一拳结结实实地击在迪斯马斯克脸上。

　　那是迪斯马斯克见到瞬发怒的样子，碧绿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炙热的火焰。他踉踉跄跄地退后两步，得意地笑了——终于成功了吗，他终于开始恨我了吗？只是心里头，为什么突然感觉很空落？

　　火焰刹那间熄灭。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请你放了我哥哥吧！”

　　你已经在伤害我了——你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当黑遭遇白，当光明遭遇黑暗，当天使遭遇恶魔，注定有一方，必须万劫不复。终于还是不能恨我么，瞬？

　　“你还是这么软弱啊，”迪斯马斯克大笑，“就让我来教你怎么去恨，当然也顺便教教你哥哥怎样才是快乐？”

　　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宫殿大门猛然合上。

　　“把哥哥还给我！”瞬哭喊着扑过去，拳头一下又一下捶在冰冷的金属上。

　　“滚！”

　　“把哥哥还给我——”

　　那一声又一声的泣诉，震痛迪斯马斯克的耳膜。他从未被任何人的请求困扰过，除了这一次。他将一辉扔在地上，没有碰他——自从有了瞬，他再也没有想过会碰触其他人。在自己身下的那些时刻，瞬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从未思及的问题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脑海，是不是真的很疼，就像目前这一刻，那样撕心裂肺的疼？

　　阴霾中，迪斯马斯克端坐在那座象征着他无上权力的宫殿里，笑看那些他亲手造成的怨恨一缕缕飘绕纠结，氤氲弥漫在无边的灰色里。

　　谁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笑容，因为从没有任何人可以带着那样的笑容哭泣。

　　泪水滴落，四溅开，瞬间便融入宫殿的墙壁地板，不留痕迹。浓浓腥味萦绕不绝，分不清是现在的怨，还是过去的孽。

　　尾声

　　迪斯马斯克恭敬地低着头走进森严的大殿。

　　“迪斯马斯克，你终于来了。”

　　“哈迪斯大人。”迪斯马斯克望着脚下。地板是水晶般黑色的透明，其下是深不见底的罪恶之渊。霎那间，他仿佛又回到过去，那一天，在黄泉的入口，那个天使般的少年，纵身一跃——从此，万劫不复。

　　“抬起头来看着我！”

　　迪斯马斯克抬起头。那个少年高高端坐在王者的宝座上，拥有他曾经追求过的一切：阴霾、力量和怨恨。只是缺少了当初他交付到他手上唯一宝贵的东西：爱。

　　“如你所愿，我终于学会去恨了，”哈迪斯冷笑着，那是当初迪斯马斯克的笑容，“那你有没有学会爱呢？”

　　迪斯马斯克单膝跪下。

　　“那么，就让我好好爱你吧……”